楚玉還沒厘清心裡異樣的感覺源自什麽,便被鍾年年的話吸引去了注意力,只聽得她道:“年年此行,是最後一次為諸位唱曲……”
鍾年年舉辦這次聚會的緣由是,她老人家打算金盆洗手嫁人了,至於決定嫁給誰,她還沒決定,所以希望在場眾人能送她一件東西,倘若正好合她的心意,便願意將一生托付,而其余的人,她會用一支曲子回贈對方。
其實鍾年年並不老,她今年也才不過二十三歲,還是一個女子正在盛放青春的時候,絲毫不見半點兒老態,雖然已經過了古代女子嫁人的時期,但是以她絕世的風華美貌,從來就不缺乏傾慕者。
楚玉正在驚訝於鍾年年這麽早就要嫁人的決定,王意之卻留心到了鍾年年身後兩個侍女的異樣神情。名叫朱砂的侍女氣質俐落一些,她皺了皺眉,好像對鍾年年的決定十分驚訝,而後她與那名叫朱顏的侍女飛快對視了一眼。
鍾年年的要求很簡單,她會等一個時辰,這一個時辰的時間,便是大家去尋找禮物的期限。
鍾年年說完這些後,在場的大部分人都動了起來,或者親自回家去取,或者吩咐屬下去找,場面頓時顯得混亂,而一片混亂中,除了鍾年年自己的人外,只剩下三個人安坐於席上,便分別是王意之,桓遠,和楚玉。
與周圍的忙碌相比,這三人的不作為便顯得分外的醒目。
鍾年年溫柔的目光也自然投往了三人身上,她的眼波在桓遠周遭轉了一圈,隨即望向楚玉:“這位便是近來大家都在談論的喻子楚公子吧?”
楚玉一怔,隨即點了點頭。
鍾年年繼續微笑道:“喻公子一會能否也送年年一件薄禮呢?雖然今日方是頭一回見著公子,可是年年卻覺得好像認識公子許久一般。”
她說的這話。簡直就好像是男人對女人搭訕,說感覺好像十分面熟,是不是從前認識一樣,這樣的套路楚玉生前在網上帖子和小說故事裡不曉得看過多少遍,不料來到古代後頭一次遇到,卻是被一個女人搭訕,感覺很是詭異。
因為這詭異的錯位感,楚玉沉默了好久才回話,在她沉默的當口。收到了不少鍾年年仰慕者的帶刺目光,更是讓她全身不自在:“咳,多謝年年的賞識,這是在下的榮幸。”
才答話不久,楚玉便後悔了,早知道最開始就不該搭理鍾年年,因為在她接話之後,鍾年年好像被她勾起了莫大興趣,一直跟她說話,對於她私人密製的茶葉很有興趣。並且一直詢問那次茶話會中的情形。
因為鍾年年的濃厚興趣,導致聚集在楚玉身上的目光如刀如劍如刺,越來越多。楚玉只覺得自己好像要被穿成篩子了,最後只有借口說要去尋覓給鍾年年的禮物,逃也似的離開。
其實鍾年年人生得美貌,酥酥軟軟的聲音雖然一開始讓人發麻,可是聽久了十分順耳,她說話也十分的有見地,只可惜時間不對,地方不對。倘若換個沒有鍾年年仰慕者在的場合,楚玉還是很願意和她聊天的。
畢竟她來到這裡之後,所見過的女子之中,才華出眾的,僅鍾年年一人而已。
楚玉逃出大廳,發現身後跟上來兩個人,分別是王意之和桓遠,桓遠跟來她不奇怪。但是……楚玉轉向王意之,苦笑道:“意之兄你出來做什麽?不好好的看你的美人,卻來看我的笑話?”
王意之哈哈一笑,伸手搭上楚玉的肩膀:“自然是因為子楚兄你的笑話更為好看的緣故啊!”
被他這麽一說,楚玉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方才的情形實在是要命,而有時候男人吃起醋來。更是讓人吃不消。
與王意之桓遠在楓林邊消磨了一陣子時間,便瞧見先前出去取禮物的公子們一個個回來了,楚玉對桓遠略一點頭,示意他們也趁著這個時候回去,
王意之站在一旁笑道:“你的禮物準備得如何了?方才你可是答應了鍾年年要送禮的。”
楚玉不慌不忙的從袖子裡取出一只玉簪,拿起來在王意之眼前搖了搖,笑道:“不就在此處麽?”她隨身攜帶玉簪金簪等裝飾物,一來可以防身,二來便是為了隨時送出“薄禮”。
今天來參加聚會的都是有錢人,出手禮物想必更是不菲,楚玉這支玉簪實在是有些寒酸,但是她暫且也沒有更合適的禮物了,橫豎也不指望鍾年年選中她,寒酸就寒酸吧。
回到大廳時,鍾年年正在唱曲子,一邊彈著琴,一邊慢悠悠的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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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
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杆頭。
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
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她的歌聲極美,優雅而纏綿,神情卻是有些漫不經心的滿不在乎,好像唱成什麽樣都沒關系,也不在乎是不是有人願意聽。
不管在什麽時候,不管在什麽地方,她只是在那裡,歌唱。
不如何歡快,也不如何幽怨,她只是十分自在的唱著歌,從歌聲之中,飛揚起來。
楚玉忽然間覺得,她方才想錯了,鍾年年沒有一項是特別擅長的,可是她又何嘗不是每一項都擅長?至少這歌聲便足夠打動她。
重新入座,便是眾人先後給鍾年年呈上禮物,雖然鍾年年再三的表明不要太貴重的東西,可還是有敗家子為了討美人一笑,幾乎將傳家寶給弄了來,以至於鍾年年不得不一一的奉還,或者許諾作畫,或者寫詩,或者唱歌彈琴,作為拒絕的補償。
王意之送的是一個字,他在外面的楓林中折了一片紅色的葉子,借來筆墨寫了一個字:年,就那樣當作禮物給送了出去,當鍾年年拿起楓葉時,一直平靜的美麗眼眸裡終於泛起了波瀾,她深深的凝望向王意之,最後什麽都沒說,也沒有像對其他人一般以詩文或歌曲回報,只緩緩欠身行了一禮,接著便將楓葉收入袖口,看起了下一件禮物。
王意之微一舉酒杯,受了她這一禮。
當鍾年年對王意之行禮的時候,在場眾人,包括楚玉,幾乎都以為鍾年年看上王意之了,不過因為王意之身份超然,也沒有人敢對此有什麽意見,只在心裡暗暗的著急,因此當鍾年年若無其事的繼續看下一件禮物時,廳中甚至有人情不自禁的發出松一口氣的聲音。
最後被拿起來的,才是楚玉的禮物,楚玉來的時候是早晨八九點左右,此時已經接近傍晚,時間流逝得很快。
楚玉的禮物很寒酸,不僅實質上寒酸,連包裝都沒有,就只是素素淨淨的一支玉簪,甚至沒有多麽華美的花紋,轉手賣出去,也值不了多少錢,然而鍾年年拿起玉簪後,卻站起來,從座位上離開,一直走到楚玉的面前,隨後,她散開頭髮,用楚玉所贈送的玉簪綰起一個已婚女子的發髻。
看著她的動作,楚玉不由自主的張大眼,幾乎想要奪路而逃,可是還沒等她將願望付諸實踐,便聽到鍾年年宣判死刑一般的聲音:“我願將這一生,托付於喻子楚公子。”
她話音未落,楚玉便感覺到,在場至少三分之二以上人的目光,好像利劍一般,刷刷刷,朝她掃了過來。
楚玉只覺得自己好像再一次被人“看”成了篩子。
最是殺人不見血,美人青絲紅顏刀。
楚玉苦笑一下,斟酌詞句著想要拒絕,然而她還沒開口,鍾年年便接著道:“莫非是公子嫌棄踐妾此身卑踐,配不上公子?”
已經不能成為篩子了,直接被鉸碎成了粉末。
楚玉忍不住問道:“我有一個疑問,為何年年姑娘對在下如此親睞有加呢?眾位送的禮物,哪一件不比在下的強,為何年年姑娘獨獨選中在下?”
她這個問題不僅僅是她所想知道的,在場眾多輸了的公子所迫切想弄明白的。
沉銀片刻,鍾年年如水一般的目光環視眾人,柔聲道:“年年已經過了輕狂的時候,此次乃是想嫁作他人婦,喻子遠公子所贈玉簪毫不奢華,暗含洗淨鉛華謹慎持家之意,我便以此簪為君綰起長發。”
楚玉鬱悶的眨眨眼,她只是隨便拿了身上一件東西送出去而已,送出去前可一點都沒想到這些雜七雜八的。
在眾人可怕的目光相逼之下,楚玉不得不答應下來,接鍾年年回她的楚園,不過她現在必須先回去準備一番,過一會兒再來迎接她。
楚玉招呼桓遠先撤,兩人才一走出來,桓遠便低聲道:“公主當心,我懷疑此女有詐。”
楚玉冷笑一聲道:“這個你勿須擔心,我方才也感覺出來了,她哪裡是來挑男人的,分明一開始便是衝著我來的,就算我送的是一根肉骨頭,她也可以用民以食為天的理由賴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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