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謊!
騙人!
睜眼說瞎話都不會臉紅的麽?
什麽在平城沒有產業?只要他願意,以他的本事,想要幾套房子還不是舉手之勞?
楚玉足足呆了好久才找回自己說話的能力,想到方才容止所說,這是宅子是屬於他的,立即便憶起,宅子的一個偏院中,種植著大片竹林,格局也與原來公主府容止的居所有些相似,她原以為只是巧合,因為那角落太偏僻,就沒安排人住,如今想來,卻是早有預謀。
瞪著容止一臉無辜的笑容,楚玉的牙齒忽然就有一點癢,很想親自咬容止一口。
但楚玉也知道,她縱然不情願,也不能改變什麽,容止定然是做好了所有的準備,才露面與她交涉,如今她讓也得讓,不讓也得讓他住進來,否則他一定還會找到別的辦法。
自然,她也可以自己搬走,但是一來在平城找居宅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二來,就算找到了,也不能避免容止再度設計,還不如乾脆乾脆如他所願。
按下衝動,楚玉冷誚地一笑,讓開門口:“想要就近監視我的話,那邊請進吧。”思來想去,她只能為容止的行為找到這麽一個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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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真正的原因,在最不可能的方向,而那個方向,則是楚玉絕對不可能去思考的。
——就連夢裡,也不曾有過這樣的幻想。
也因此,容止所有的異常,甚至洛陽城外昭然若揭的親吻,也在有意無意的曲解下,輕易被忽略過去。
真心想要回避什麽的時候,無論看到什麽聽到什麽。都會朝自己預設的角度思考,曲解和誤會,這只是開始。
容止順利登堂入駐,身後仆人搬著用具家什跟著魚貫而入,他對宅院路徑早已熟識,不須人帶領,便自己偱道而行。容止腳步不停,身後的人也順序尾隨,遠看去正像一條長龍。蜿蜒曲折地,足有二三十米長。
楚玉與他並肩走著,再回頭細看身後的長隊,只見有的人手捧書本,有的人肩抬箱櫃,有的人平端裝飾擺設,各式各樣一應俱全,看來容止似乎有在她家長住的打算。
幼藍從主道對面走過來,遠看著這條長龍她便有些奇怪,待走得近了。一眼瞧見與楚玉並肩而行的白衣少年,當場駭得松了手,手中托盤落在地上。白瓷碗碎成了好幾瓣,碗中雪白的魚片粥流淌了一地。
“容……容公子……”臉色霎時刷白,幼藍微弱的聲音顫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
算起來,從建康到洛陽到平城,一直還在楚玉身邊的,除了桓遠等人外,便是幼藍了。在建康公主府時,她是楚玉的侍女。在洛陽楚園時,她還是楚玉的侍女,而來到平城,她依舊做她本分的工作。
帶她離開建康時,是因為她身為楚玉的貼身侍女,楚玉想做什麽,並不能完全瞞過她,二來她沒有家人。離開公主府後無處可去,便一直跟隨著楚玉,默默地走過這麽遠的路途。
容止瞥了幼藍一眼,又轉向楚玉笑道:“你倒是很念舊啊。”
楚玉面無表情,道:“幼藍。你先退下吧,今後他要住在我們這裡。不過你不必理睬,他的人自會伺候。”
幼藍低著頭,膽怯地應了一聲,她尚未退開,便有一條紅影緊跟著出現在前方院落門口:“怎麽回事?”原來方才那一番動靜,竟是將住在這不遠處的花錯給驚動了。
花錯手上握著出鞘的長劍,臉上還掛著些許汗珠,似是正在練劍,他和幼藍一樣,也是一眼瞧見了容止,原本冷漠的神情,刹那間變得鐵青嚴酷。
楚玉心中一驚,暗叫糟糕,她方才只想著容止住進來後她應該怎麽樣,卻忽略了這宅院裡的另外一個人對容止恨之入骨,讓花錯見到容止,或許下一秒便會釀成血案。
楚玉大為懊悔,她想要說些什麽緩和解釋的話,卻發現花錯的雙眼只定定地看著容止,彷彿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而容止含著淺淺的微笑,鎮定地回望花錯,全不在乎眼下緊繃的危險氣氛。
兩人對視片刻,令楚玉意外的是,花錯並沒有提劍衝上來,甚至很快的,他的神情又恢復如常,口中問道:“你要住在這裡?”
容止笑了笑,道:“不錯。”
“好極。”話音未落,花錯已經返身轉回門內。
一場風波就這樣無形消弭,雖然知道花錯現在不出手並不代表今後永遠不會,但眼下沒打起來總是好事,楚玉輕舒一口氣,趕緊把容止給送到地方,甩開這個麻煩後,自己逃也似的離開。
容止在竹林裡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就如同從前他靜靜地坐在公主府裡那片竹林中一般,他的身軀彷彿與竹林融為一體,綠蔭灑在他的身上,在雪白的衣衫上蒙上一層幽暗的涼意。
隨手扯了一片竹葉,容止低頭仔細看了看,而後一笑:雖然已經盡量按照南朝時的格局,但是畢竟還是有些不同,有的竹子並不大適宜生長在北方,種植在這院子裡的,是與建康不同的,另外一個品種的竹子。
倘若還要種植建康的那種竹子,只怕就算不凋零,也不會生得太好。
什麽東西,變了地方,總是另外一番模樣。
不過……只要來到這裡便好。
他在這裡,並且掌控。
既然已經邁出了那一步,便不要遲疑,跟著走下來。
確定了就不會再躑躅。
該是他的,終歸是還是屬於他。
異常清雅秀美的臉容上,緩慢呈現的,是一種全盤在握,強大冷靜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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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止住進家中的事情,原本南朝的人都知道了,但是並沒有什麽人對此產生反應,每人每天依舊該幹什麽就幹什麽,並不曾因為家中多了一人,便有絲毫的改變。
花錯還是一如既往地足不出戶每日練劍,阿蠻記住容止居住的院子後便繞著走路,桓遠聽聞此事,只嗯了一聲,便再沒過問……
而楚玉,則在數日之後,又一次踏入容止的院落,來此的目的自然不是容止,而是曾經咬過她的那個小家夥。
拓拔宏,是那個嬰兒的名字,與他的父親,當今北魏皇帝拓拔弘的名字同音而不同字,這個孩子,現在卻是由容止身邊的人代為撫養的,平日裡容止也不怎麽理會這小孩,只在楚玉來訪的時候拿出來玩弄一番。
站在院落門口,楚玉一眼便瞧見了竹林邊上的小木牀,照料嬰兒的侍女發現她的到來,愣了愣神,隨即便行了一禮,恭敬地道:“公子今日有事外出,您請自便。”言畢便退出院落。
這個架勢,彷彿便是在說:孩子放這裡了,請您隨便玩……
眨眼間院子裡便只剩下一大一小兩個人,小牀邊還有那侍女方才坐著的凳子,楚玉也順勢坐了上去,低頭凝視熟睡的嬰兒。
幼小的孩子彷彿完全不知道他在什麽人手上,今後會面臨什麽情景,他圓潤粉嫩的小臉泛著健康的光澤,紅潤的小嘴微微張開,嘴角流下一點透明的液體。
也不知低頭看了多久,楚玉忽然開口道:“牆上的那個人,你可以下來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