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地獄。

發佈時間: 2024-10-07 05: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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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潛新入股的那家酒吧,自開業起生意好的一塌糊塗,幾乎夜夜爆滿。

二樓中間的卡座,雷打不動的坐著三個人。

蔣焯靜默的坐在角落,嘴裡咬著半燃的煙,他單手在屏幕上飛速敲字,時而彈彈煙灰,時而端杯細抿,臉上總是浮現璦昧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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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姑娘的小火柴:『晚晚那天突然跑來我家,眼圈紅紅的,我問她她也不說,你那朋友是不是又欺負她了?』

蔣焯:『我哪知道,況且,不正常的何止她一個。』

他點過發送,順手掐滅煙,目光透過唐潛那張無語凝咽的發呆臉,看向另一側角落正悶頭喝酒的少年。

“你攔著他點,再這麽喝下去人都沒了。”

“誰他媽敢去啊,他現在完全處於瘋癲狀態。”

唐潛兩手一攤,表示無能為力,順帶不經意的吐槽了波,“我跟你倆做兄弟真是積了八輩子的福,我是當爹又當媽,心都操碎了,現在已無心撩妹,我都…”

他聲音頓住,看了眼手機上的日期,掐指一算,越想越鬱悶,“我他媽都吃素3天了,3天啊!”

蔣焯點了根煙,淡淡的瞥他,只當這瘋子又在說瘋話,罵都懶得罵。

手機震動響起,他眉目瞬間柔軟,笑眯眯的滑開手機。

賣姑娘的小火柴:『你在幹嘛?』

蔣焯:『喝酒,你呢?』

賣姑娘的小火柴:『快期末考了,正在複習。』

蔣焯:『我來陪你?』

賣姑娘的小火柴:『不要,你會影響我學習的。』

蔣焯:『不碰你,我就待在旁邊,你忙你的。』

賣姑娘的小火柴:『問題是我會忍不住….(親親GIF)』

蔣焯:『叫聲哥哥我聽,消消火。』

賣姑娘的小火柴:『哦,臭哥哥。』

蔣焯:『欠收拾了你,屁股翹起來。』

賣姑娘的小火柴:『哥哥我錯了,你上次弄得,現在還疼呢…(可憐GIF)』

蔣焯:『嘖,小流氓。』

賣姑娘的小火柴:『哼,黏黏糖。』

….

兩人膩膩歪歪的微信調情,滿屏甜膩的笑看的唐潛毛骨悚然。

他總覺得背後陰風陣陣,保不準下一秒大佬就要掀桌而起,一拳一個小朋友。

唐潛坐在中間,端著酒杯兩頭來回瞄,簡直冰火兩重天,越看越驚悚,他剛灌下杯酒,茶幾上的手機響起,撈過手機看了眼,眉頭皺緊,面色瞬間凝重。

“昱哥,你看這個。”

他滿臉嚴肅的遞過手機,薑寧昱醉醺醺地抬眼,眼前的世界恍惚不定。

聚焦點好不容易落在手機屏幕上,學校論壇的網頁。

“有學生人肉晚姐,連她住的地方都拍到了,現在全校都在傳她是被你包養的。”

薑寧昱順手擰過手機,陰暗的眸光粗略瞥了眼下頭的評論,罵的簡直不堪入目。

“我還以為她夏晚多了不起,弄了半天就是個住破單元房的大大大大小姐。”

“你看她平時穿的光鮮亮麗,十有八九都是假貨。”

“對了,之前誰說她是薑寧昱女朋友來著,薑家那麽有錢會看得上她?鬼扯。”

“就是就是,你說是他花錢買的小姐我還信。”

“爛貨還裝純,不要臉。”

“…..”

“啪。”

頹廢的少年把手機扔到茶幾上,他倒了杯酒,身子後仰靠著沙發,黑色衛衣領口很大,人陷下去,遮過小半張臉。

唐潛看他這態度就知道什麽意思,不可置信的問:“你不管?”

“我為什麽要管?”

他似乎喝醉了。

醉到滿腦子都是她的臉,她嘴唇的瑩潤柔軟似乎還殘留在舌尖,她身上的味道宛如催情藥,似乎他一閉眼,她就在眼前。

可即使如此,他面上淡漠依舊,甚至還能輕蔑的笑出來。

“她夏晚不是我花錢買的麽?他們說的哪句話是錯的?”

唐潛沒說話,同他兄弟這麽些年,不可能看不見他迷醉的眸底,那抹揮之不散的傷感。

“昱哥。”

他看著薑寧昱,難得板臉嚴肅,一字一句問,“晚姐對你而言,只有這樣而已?”

“那不然呢?”

“呵,不重要了。”

少年嘴角勾起一絲悲涼的笑,聲音低的只有自己能聽見,“反正,遲早都會結束。”

….

酒過三巡。

他拒絕蔣焯跟唐潛送他回去的提議,車扔在酒吧,沿著那條街一步三晃悠的往家走。

天空飄起毛毛細雨,過了零點,路上行人很少,他尋著微光走到路燈下,仰頭靠著路燈。

煙點燃了,雲霧四散,一點點遮蓋他眼前的視線。

他彷彿置身於另一個奇幻世界。

閉眼,再睜開,周圍多了很多來往的人,空氣裡彌散著一股刺鼻的藥水味。

——他回到那天清晨,那個破滅他幻想的醫院。

薑寧昱站在不遠處,看著畫面中的自己走近病房,推門時,主治醫生正在同薑奶奶和小叔說話,知曉虛弱的躺在病牀上。

“孕早期見紅很常見,但夫人身子弱,再加上之前落下宮寒的後遺症,時刻有流產的風險,我建議她身邊還是盡量有人照顧為好。”

宮寒。

他心間猛烈的顫,兩腿一軟,不自覺地後退。

那些被他遺忘的不堪過往翻湧而來,壓得他喘不上氣。

——那個陰森惡毒的自己,那個沒心肝的瘋子,那個成日做著荒涼夢的變態。

在薑知曉沒出現前,奶奶跟小叔是他黑暗人生裡唯一的光。

可她出現了,一個不明來路的小乞丐,她那麽柔弱膽怯,弱小無助,她鼓起勇氣跟他做朋友,忽略他的惡言相向,像姐姐一樣靠近他,包容他。

可那時的薑寧昱太混了,他滿腦子都是奶奶跟小叔被她搶走的仇恨。

他開始報復,瘋狂的報復。

他指揮全校的人孤立,霸凌,他看著她痛不欲生,一次次親手將她推向冰冷的池水,即算生理期都不放過,然後在被染紅的池水裡,他輕狂的大笑,莫名有種復仇的快感。

再後來,他們之間發生了很多事,他似乎慢慢變好了,他開始學著接受她,跟她和平相處。

他化身守護神陪在她身邊,看她嫁給心心念念的小叔,看她滿眼幸福的笑。

那些罪惡的曾經似乎被時光逐漸遮蓋,掩埋。

燃燒的灰燼看似消散在記憶裡,實則深深扎根在他心底,每每想起,心都會抽痛。

….

“薑寧昱。”

醫生剛拉開門,薑老太太透過人群間隙一眼瞧見門口的他,揚聲召喚。

他如夢初醒,低著頭,沒臉進去,失魂落魄的站在病房外。

小叔薑野是掃黃隊長,忙的滿世界跑,平時想見上一面都難。

他坐在牀邊,憐愛的看著知曉,小女人故作淡然的衝他笑,薑野心疼的不行,拉著她的手放在唇邊輕柔磨蹭。

“這事都怨我,害老婆吃苦了。”

“不怪小叔,是我自己不小心。”

薑野垂眼,自責的歎了聲,“等手上這個案子結束,我請個長假,好好陪你。”

知曉知道他手上還有一堆事要忙,善解人意的安撫他,“小叔是大英雄,還有很多人等你去解救,我這邊不礙事的,我跟奶奶說好了,以後回薑家養胎,你也可以放心了。”

薑野盯著她看了半響,低頭在她唇邊印上一吻。

“睡吧,我在這裡。”

….

那頭,薑老太太喊了半響不見人,杵著拐杖走到門前,見著發呆的薑寧昱就忍不住上手揪耳朵。

薑公子被自家奶奶掐的齜牙咧嘴,“——奶奶,疼疼。”

老太太勉強放過他,拐棍只往他腿上揮,“你個臭小子,知曉懷孕這麽大的事不告訴我,出什麽意外你能負責嗎?”

他自知理虧,“我…”

“還有,你爸都住院幾天了,也沒見你來醫院瞧瞧,你個不孝子。”

薑寧昱情緒低下去,垂眼看地,苦笑,“我去了,他病更難好。”

“他雖然對你嚴厲了點,但天下哪個父母不愛自己孩子,你現在就去,趕緊的。”

“奶奶…”

“再囉嗦,我找你小叔出來收拾你。”

他瞬間泄了火,小叔僅有的溫柔都給了病牀上那姑娘,對他可是要多凶殘有多凶殘,從小到大因為薑知曉,他不知道挨了小叔多少揍,滿滿的血淚史。

“行,我去。”

他還是妥協了。

….

薑寧昱的父親薑塵是薑老太太第二個兒子,也是家族裡唯一從商的人。

他用大半輩子心血打拚出自己的商業帝國,影響力說不上一手遮天,但在北島富豪圈裡,他也是叫得上名號的狠角色。

混跡商圈的人多少有點職業病,他早年因喝酒胃穿孔好幾次,醫生下通牒讓他禁酒,可後來還是屢次破例,直到把自己喝進醫院。

薑寧昱在病房前呆站了幾分鍾,遲遲沒有進去。

他跟他爸脾氣不對付也不是一兩天的事。

他爸看他哪哪不順眼,他脾氣又暴躁,兩人經常一言不合就鬧到要動手互毆的程度。

進屋前,薑寧昱給自己做心裡建設,他是病人,讓著他點不會掉塊肉。

可當門剛拉開一個細口,裡頭傳來的聲音讓他步伐一僵,保持推門的姿勢。

“薑寧昱呢?”

“我給他打過電話,他沒接。”是薑母的聲音。

薑塵冷聲道:“這就是你養出的好兒子,成天就知道花錢,現在圈裡都知道夜場一擲千金的薑公子,沒出息的家夥,薑家的臉都給他丟光了。”

薑母素來溺愛兒子,一聽這話就炸,“他變成現在這樣沒你的功勞嗎?你忘了他小時候你怎麽對待他的?他一個小孩犯點錯怎麽了,你給他關進籠子裡,那麽黑,一關就是一整天。”

“他是個人,不是狗,這世上哪有你這樣當父親的?”

薑塵不以為然,反過來衝她怒目而視,“我那是為他好,我要不壓壓他銳氣,就他那性子以後指不定鬧出什麽事。”

“你別把自私虛偽裝飾的那麽美好,你就是怕連累到自己。再說,我兒子花錢怎麽了,我告訴你薑塵,不是只有你薑家有錢,我林家也不差,薑寧昱就算一輩子吃喝玩樂我也供的起。”

“你看,一說你就來這套,難怪養出這麽個沒用的廢物。”

“什麽廢物,兒子難道沒你一半嗎?”

“我寧願沒有。”

薑塵輕蔑的冷笑,“但凡有其它選擇,我都不會把我打拚半輩子的心血留著這種家夥去糟蹋。”

薑母氣的破口尖叫,“薑塵,你不是人…”

門默默合上了,好似從來沒人來過。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的醫院。

他上了車,世界沉靜下來,他眼前不斷回放那些無數次出現在他夢裡的場景。

漆黑的屋子,窄小的鐵籠,脫光只剩內褲的小男孩被關在裡面,他冷的瑟瑟發抖。

“爸爸…”

門關上的那秒,周遭全是黑的,那個聲音全方位立體聲環繞。

“廢物、禍害、垃圾…”

他被那些聲音折磨的快瘋了,他失控的想砸爛所有,想毀了這個世界。

那些讓人心神向往的美好,近的彷彿觸手可及。

可回頭一看,薑寧昱,你還是那坨扶不上牆的垃圾。

美好終究不屬於他。

他在奢望什麽。

——————

雨越下越大了。

所有人都在避雨,只有他沒有,他淋成落湯雞,踉蹌的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回到家。

自那日她離開,他已經幾天沒回來了。

他既不敢,又不舍,也不忍。

這間屋子裡不止他的味道,還殘留著小女人身上的香氣,絲絲縷縷漫散在鼻間,他腦子迷亂不堪,逐漸分不清現實跟虛幻。

小女人安靜的躺在沙發上,她等他等到睡著,她滿心期待他回來,她給他弄了早餐,想等他吃飽喝足,兩人繼續之前未完成的情事。

一切的預想是那麽美妙,可最後,他全搞糟了。

薑寧昱低頭,壓迫在胸腔的那塊石頭不斷加重,他喘不上氣,總覺得下一秒會窒息而死。

掏出手機,翻出信息。

上面是那天她離開後,發給他的兩條短信。

『錢算我借你的,五年內還給你。』

『我不想繼續了。』

她說,她要離開他。

薑寧昱看著,醉眼迷離的笑了下,手機猛地砸在牆上。

他不同意,她就還是他的。

夏晚,你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