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岸(42)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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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仔。

這親昵的稱呼叫在場的幾人怔了一霎,尤其顧川,露出一副被雷劈昏了頭的模樣。

唯獨林桁沒什麽特別的反應,顯然對這稱謂已經習以為常,並且表現出了一種難得的順從性,彷彿這兩個字是什麽金科玉律。

他聽見衡月的聲音後,沒有絲毫猶豫地側身從那幾個怔愣住的女人身邊越過,三步並作兩步奔到了衡月跟前。

酒吧燈暗,他步子又急,小腿在桌子上“砰”一聲狠磕了一下,杯子裡的酒晃了起來。

林桁面色有些緊張,他在衡月面前站定,低著頭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動了動唇,輕輕叫了聲“姐姐”。

和剛才面對那幾名女人的態度截然不同。

斑斕絢爛的彩色燈光掠過少年不知是因酒精還是緊張而泛紅的耳廓,一米九的個子,垂著手乖乖地站在成熟漂亮的女人面前,怎麽看都感覺可憐巴巴的像隻大型犬。

但在此刻顧川眼中,林桁這樣子和可憐巴巴卻完全搭不上邊,充其量只能算是隻犯傻的蠢狗。

明明某人半個小時前還認定自己失戀,擺出了一副望妻相的沉悶樣,此刻一見衡月,卻立馬眼巴巴地搖著尾巴貼了上去。

顧川百感交集地閉上眼,覺得林桁就是該。

先前那幾個圍著林桁的女人看見林桁這陡然轉變的態度,臉上也有點掛不住,她們互相對視幾眼,小聲交談著,將視線轉向了衡月。

方才出言調系林桁的女人偷偷看了幾眼衡月手上拎著的那隻包,臉色有些古怪,如果這包是真貨,那主城區一套房子的首付都有了。

長時間混跡娛樂場所的人,多多少少都懂得點識人的能力,林桁的穿著打扮看似平常,但在識貨的人眼中,他披著那身衣服坐在那,和一塊發著金光的黃金沒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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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相生得嫩,又只顧悶頭喝酒,怎麽看都是哪家的小公子失意跑出來放縱,被人盯上是遲早的事,不過被這幾個女人搶先找到了下手的機會。

酒吧裡多得是人盯著大魚放鉤,如果運氣好,一晚的玩樂消費有人包了不說,再睡上一覺,第二天早上醒來還能拿到一筆不菲的封口費。

而眼下,這幾人看見衡月後,都默默推翻了之前對林桁的猜想。

她們在林桁和衡月身上來回掃了幾眼,有些敗興地想:還以為是個小金主,沒想到也是個被人包養的小白臉,難怪剛才跟抱著牌坊似的防著她們,原來是有主了。

幾人知道沒戲,也不再耗費精力,默默離開了。

林桁絲毫不知衡月出現後自己在別人眼中已經從有錢人家的少爺變成了被女人包養的小情人,他低頭看著衡月,也不說話,也不怎麽動,就安靜地看著她。

看起來沒醉過頭,但肯定和清醒兩個字沾不上邊。

林桁臉上不顯酒紅,但卻染了一身果酒似的香,衡月伸出隻手在他紅透的耳朵上輕碰了一下,滾燙的溫度透過皮膚燒過來,衡月蜷了蜷手,問他,“醉了?”

林桁的反應比平時遲鈍不少,他頓了一下才輕輕搖頭,“沒有。”

像是覺得兩個字沒什麽說服力,他又添了句,“沒醉。”

衡月又捏了捏他耳上的軟骨,“沒醉耳朵這麽紅?”

林桁睫毛顫動一下,他還記得衡月說過他未成年不許他喝酒的事,他聲音放低了些,“…….喝了一點。”

但還是堅持道,“沒醉。”

衡月沒說話,越過他瞥了眼桌上空了大半的玻璃杯,好個“一點”,兩個人這麽多灌下去,還能站穩也算是天賦。

今夜風冷,衡月來酒吧的路上半開著車窗,被冷風吹了半個小時,手上帶著股驅不散的寒意。

她屈起冰涼的手指輕輕蹭了下林桁熱燙的耳根,常人接觸冷物的下意識反應都會偏頭躲開,然而林桁卻抿著唇貼上她的手指,很輕地動著腦袋嫻熟地蹭了回去。

動作不太明顯,但這距離夠顧川看得清清楚楚了。

顧川瞧著發生在他眼皮子底下的這一幕,面無表情地挪開視線,衝著空氣無聲罵了一句。

他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好像被林桁這王八蛋給驢了。

這氛圍哪裡像是失戀,他媽的熱戀期還差不多。

林桁在外面很少做出這般親昵黏人的舉動,即便兩個人私下已經做過不知多少親密事,但在人前他連同衡月站得太近都要紅個耳朵,

眼下他這樣,多半是腦子喝糊了,對自己在做什麽並不太清醒。

指間被少年炙熱的溫度熨帖得暖和發熱,衡月眼見著他偏著頭把臉都往她手心貼時,默默將手放了下去。

臉側柔嫩的觸感消失,林桁動作愣住,他盯著她,抿了下唇,而後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但手卻握得很緊,五指摩挲著抵入衡月的指縫,掌上粗糙的薄繭磨過她柔嫩的皮膚,強硬地與她十指交扣。

他握她的手最多的時候是在牀上,扣著她的手腕或像現在這樣交握在一起,動著腰一下又一下地去撞她,感受著衡月因快感而無助蜷縮起來的手指,壞心眼多得不得了。

衡月看他這模樣實在不算清醒,也沒掙開,牽著他一前一後地往外走,“走吧,回家了。”

正是臨近凌晨的時候,酒吧外的人和顧川他們來時相比不少反多。

衡月的車停在路邊的限時停車位,這時段的路堵,衡月如果送送顧川回去還需繞一段路,所以衡月給他叫了輛車。

衡月先讓林桁上車等著,林桁竟也聽話,乖乖一個人呆在車上,沒犯酒瘋。

秋夜冷風呼鳴,天空陰沉沉地墜在頭頂,彷彿馬上就要下場雨。

一輛黃色出租車猛地竄出路口,引得幾輛直行的車輛接連刹車急停,輪胎磨過地面,發出刺耳滯澀的“吱、吱”聲。

司機惱怒地將腦袋探出車窗,謾罵聲響起,衡月拉著顧川後退兩步,稍稍遠離了馬路上的車流。

“姐。”顧川揣著手站在她身邊,突然叫了她一聲。

他透過車窗看了眼副駕駛座上的林桁,想起之前林桁對他說過的那段話,少見地露出了一副正經的神情。

“林桁傻,你認真點,別耍他。”

衡月不明所以,側頭看向他,“我什麽時候耍他了?”

顧川皺緊眉心,很有點替朋友打抱不平的意思,“你那天在宴會上和老太太說的話,林桁都聽見了。”

顧川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沉默了兩秒,才繼續道,“林桁之前過得苦,你把人撈出來就別再把人推回去,你這樣玩他,說真的姐,有點踐踏人心了……”

他呢喃了幾句,沒聽見衡月出聲,轉過頭看去,見衡月蹙眉看向自己,神情算不上友善。

衡月不像在生氣,但顧川一見她這眼神,背脊上汗毛立馬豎了起來,嗓子卡澀,瞬間就消了聲。

衡月語氣緩慢地問,“你為什麽覺得我在玩他?”

“不是你自己和老太太說的嗎?你不會和林桁結婚。”

後半句顧川沒敢說,把人睡了,又堅決地表示不會結婚,不是在玩他還能是在幹什麽。

衡月其實沒想起來自己和老太太說過什麽,在老太太面前有關林桁的話她一般是編半句哄半句,老太太年紀大,心臟也不好,她總不能和老太太硬著來。

此時聽了顧川的話,她突然想明白了林桁這幾日較往常更沉默的原因。

衡月意外平靜地看了顧川兩秒,問,“還有呢?”

顧川腦子直,一股腦把自己知道的全抖給衡月了,就連林桁短暫提起到的顧行舟,都被他拎出來數落了一頓。

衡月打斷他,“顧行舟說他一無是處,不值得我喜歡?”

“是啊,”顧川“嘖”了一聲,“……林桁好像自己也這麽覺得。”

不止林桁,如果顧川處在林桁的位置,他也會懷疑自己究竟值不值得。

“姐……你別太欺負他了。”

衡月沒應聲,他退了手機上的訂單,轉而撥了個電話,“是我,奇遇酒吧,顧川他喝醉了。”

顧川聽見這話,本來暈乎著的腦袋立馬清醒了,彷彿衡月是什麽打小報告的惡人,慫裡慫氣地質問道,“姐,你在給誰打電話?”

衡月把手機放到他耳邊,聽筒裡傳出一個女孩的聲音,溫溫柔柔的,帶著點脾氣,“顧川。”

顧川聽見這聲音,嘴比腦子反應得更靈活,急急應聲,“到!”

“你怎麽又去喝酒啦?”

“你聽我解釋,”顧川從兜裡慌慌張張抽出手,想接過電話,但衡月卻突然把手機收了回去,手指一劃,竟是把電話給掛了。

在對面看來,這一舉動像是顧川因心虛掛斷了電話。

顧川的手僵在半空,不可置信地看著衡月,“姐?!”

衡月沒理會,隻對他道,“下次再把人帶到這種地方來,我打斷你的腿。”

車裡,林桁安靜地聽著外界嘈雜不清的聲響,若有若無地高跟鞋聲響起,他抬起眼望向駕駛座的車窗外,烏黑的眼珠一片清明,哪有半點醉酒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