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岸(43)玩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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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川是個心善的人,林桁在開學第一天就知道了。他從來沒見過有誰會為了護著一隻流浪貓而和別人一挑三的。

從前在鎮上的高中讀書時,林桁在放學路上目睹過幾次學生間的霸凌事件。

那畫面很是相似,往往是幾名男學生口中叼著劣質的香煙,圍著一位被打倒在地的男生拳打腳踢,他們姿態閑散,一人退下,下一人便上前狠狠補上一腳。

“雜種”、“傻逼”、“你算個什麽東西”,咄咄逼人的髒話謾罵出口,純粹的暴力發泄。

如果霸凌者中有女生那場面會更加難看,因為那往往意味著被霸凌的人會遭到更加不堪的折辱。

脫衣服打耳光,磕地踩頭,甚至包括性器官的凌虐,她們舉著手機,惡劣地拍下受害人的視頻上傳到各種網站,肆無忌憚,彷彿不受法律的約束。

這些事發生的地方並不隱秘,因為被施暴人並不會走偏僻無人的小路回家。

放學回家的大多數同學都要經過一條寬闊坑窪的馬路,而那些霸凌事件幾乎就發生在那條長得走不到頭的馬路旁邊。

村鎮裡的學校裡,沒有同學敢出言逞英雄,他們大多只是小聲討論著催促著身邊的人快走,就連學校的老師看見了,也不見得會出聲阻止。

因為在那種小地方,並不是沒有發生過學生毆打老師的事件。

隻一次,就足夠所有的老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選擇明哲保身。

是以在開學的第一天,當林桁看見顧川鼻青臉腫地抱著隻瘦弱的貓崽從林子裡衝出來時,他有那麽一瞬間在顧川身上看見了一種名為英雄的精神。

即便顧川只是救下了一隻貓。

顧川和衡月身上流著一部分相同的血,在林桁眼裡,顧川和衡月一樣,是一個善良的人。

酒是林桁喝給顧川看的,那些話也是說給顧川聽的,就連衡月和顧川短暫的單獨相處時間都是林桁故意留給他們的。

他知道顧川會聯系衡月,也會把他說過的話轉達給衡月聽。

自今夜林桁看見那一桌子酒開始,除了那幾個半路殺出的女人,所有的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

林桁把握不準衡月的心思,他不敢拿自己去賭,他要借顧川的口將自己的忐忑不安告訴衡月。

環環相扣,看似費盡心機,但他能做的,其實也只有這麽微不足道的一點,甚至連伎倆都稱不上。

既不能讓衡月更喜歡他,也無法因此得到什麽,只能算是自卑的少年對喜歡的人小心翼翼的試探。

他甚至都不敢直白地向衡月詢問一個答案。

直到回到家中坐下來,林桁的腦子都還是一團亂麻,因為他不知道衡月會對此做出怎樣的回應。

他有些呆愣地坐在桌子前,看似醉酒後的茫然,但實則早已胡思亂想到了天邊。

衡月彷彿沒發現他的異樣,她從酒架裡抽出一紅一白兩瓶烈酒,開瓶放在了桌上。

隨後,“砰”的一聲清脆輕響,衡月將一隻玻璃杯放在了林桁面前。

孤零零的,只有一隻。

衡月做完這些後,在林桁身邊坐了下來。她單手支著下巴看著他,“喜歡晚上在外面喝酒嗎?”

林桁掃了眼面前那隻酒杯,視線又轉到衡月臉上,他眨了兩下眼睛,不知道怎麽回答。

但很顯然,不能像個傻子一樣回答“是”。

林桁坐著比衡月高上一些,許是腿太長,坐下來後身高差反而沒有站著時明顯。

他微微垂著頭望著衡月,些許無措的模樣,兩排密長的睫毛顫了顫,在他眼下投落出一片柔軟的透影,衡月定定望著他的眼睛,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睫毛上掃了幾下。

那輕微的力道撓得他有些癢,但林桁並沒有躲,他稍稍壓緊唇縫,明晰的下頜線也繃著,明明長了副清冷凌厲的面相,此刻卻被衡月逗得直眨巴眨巴眼。

衡月像是在玩他,一邊碰他的眼睫毛一邊問他,“醉了嗎?”

她已經問過一次這個問題,林桁也給出了和之前在酒吧裡相同的回答,“……沒有。”

衡月點頭,她神情很柔和,林桁看不透她在想什麽,但他看了看面前那兩瓶聞起來辛烈不已的酒,意識到衡月可能並不只是隨便問問。

果不其然,衡月放下手,饒過了少年可憐的的眼睫毛,衝著兩瓶酒抬了抬下巴,“一半白一半紅,混著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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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言語溫和,內容卻十分駭人,林桁喉結一動,突然覺得嗓子莫名開始澀疼起來,他茫然看著衡月,像是沒聽明白她什麽意思。

直到衡月把酒瓶塞進他手裡,抓著他的手往杯子裡倒了半杯水一樣的白酒,又往裡兌了半杯紅酒,他才意識到衡月並沒有開玩笑。

濃烈的酒氣鑽入喉鼻,林桁猝然明白過來衡月是想做什麽。

她是要灌醉自己。

不同種類的酒混著喝,即便酒量再好,三杯下去也得不省人事。

林桁心中慌亂起來,他沒醉過酒,連喝酒今天都是頭一遭。

喝醉後自己會說些什麽、做些什麽他全然不知,便是把今天的小心思全給抖落出來都指不定。

他看著杯子裡漸漸混合在一起的兩種酒液,有些猶豫,但少年耳根子軟,衡月不過輕推了他一下,催促了句“喝啊”,林桁便悶頭把一整杯都灌了下去。

辛辣的白酒混著紅酒的醇烈,刀子一般滾過喉嚨,和酒吧裡飲料口味的調酒全然不同,落進胃裡的是實打實的烈酒。

這是衡月第一次見林桁喝酒,除了眉頭深皺著,看起來和喝水沒什麽兩樣。

初生牛犢,性子悶,喝酒也悶,衡月自己酒量不好,對林桁這個喝法感到萬分驚奇,她屈指撓了撓他的下巴,逗貓似的,問他,“好喝嗎?”

衡月給林桁的東西他從沒有嫌過不好的,酒也不例外,林桁放下杯子,遲疑地點了下頭,聲音有點沉,“……嗯。”

他面上仍是不顯山不露水,許是和衡月一樣,喝酒不上臉,叫人看不透他酒量幾何。

衡月靜靜觀察了他半響,直看得林桁憋不住問她“怎麽了”的時候,衡月又讓他倒了半杯,仍是紅白混著的。

這次沒讓他喝太急,隻一點一點地看著他飲,酒精作用需要時間,而恰恰衡月不缺時間。

對沒怎麽喝過酒的人來說,慢飲比猛灌更折磨人,衡月看著林桁清亮的眼神逐漸變得昏蒙,反應也漸漸滯頓下來。

她捏著他的下巴將他的臉轉向自己,問,“現在醉了嗎?”

手指輕撫過他堅硬的下頜骨,林桁安靜地看了她兩秒,隨後將臉往她手上蹭過去,咕嚕道,“……沒有。”

他語氣軟和得不行,沒什麽力氣似的把腦袋往衡月手上靠。

衡月若有所思,放慢了聲音問,“那再喝一點?”

這次林桁遲疑了好一會兒,怕衡月生氣似的,放低了聲音,“不想喝了,不是很好喝……”

衡月捧著他發燙的側臉,指腹磨了磨他微微泛紅的臉龐,心道,原來不是醉酒不上臉,是還沒醉。

她彎起嘴角,替他把面前的杯瓶一並推遠,哄小孩似的,“那就不喝了。”

玻璃杯不小心撞倒紅酒瓶,瓶子“咕嚕”在桌面上滾了幾圈,瓶中酒水晃蕩,醇紅的液體大股湧出瓶口,鮮血一般順著桌沿往下滴。

林桁勤儉節約慣了,當即眉頭一皺,伸手攔住滾動的酒瓶,把它抽正了。

“浪費了,”他道,聲音被酒精熏得低沉,“是不是很貴?”

“嗯,是很貴,”衡月隔著衣服按上他的肚子,“那你喝了我這麽多酒,打算怎麽還?”

林桁微睜大了眼,哪裡想到衡月這個時候突然要他還債。

但沒等他昏亂的腦袋思考出個解決方案來,衡月又接著道,“要不賣身給姐姐?”

衡月嘴角彎著個弧度,伸手去捏他的耳朵,用指腹緩慢地磨他耳垂上那顆浸透了皮肉的黑色小痣。

林桁沒吭聲,他傻愣愣地看著衡月,感覺耳朵燒著了似的燙。

衡月指下又用了些力,“嗯?怎麽不說話,要不自己出價,算算陪姐姐睡一次值多少錢?”

林桁真是醉了,連衡月是不是玩笑話也聽不出,他嘴巴張了兩下,露出齒縫裡一點軟紅的舌頭,聲音低不可聞,“不用給錢……”

竟是十分認真地語氣。

衡月壓著笑,“技術很好,可以收一點辛苦費。”

林桁羞得脖子都紅了,但血氣仍在直衝衝往臉上湧,他堅持要把自己白送出去,“不要錢。”

“不要錢,那要什麽?”

林桁手指輕蜷,“什麽都不要……”

“什麽都不要……”衡月重複了一遍,“那你就不擔心我是在玩你嗎?”

話音落下,空氣霎時安靜下來,林桁抬起眼,目不轉視地看著她,黑沉的眼睛裡倒映出她的面容,無端地透出些許難過。

衡月還在逼他,她傾身靠近,手指按上他跳動的頸脈,“知道我玩起人來是什麽樣嗎?”

她瞧著林桁燒紅的耳朵上那一點濃墨似的小痣,突然抬腿跪上少年大腿,將那顆覬覦已久的黑痣含進了口中。

林桁渾身一僵,手掌用力猛地扣住了桌面,軟燙的耳垂被衡月抿在舌尖,細細地吮抿起來。

她彷彿在嘗他的味道,舌頭舔過耳垂,又掃過他的耳廓,濕潤潮熱的觸感引得林桁全身止不住地顫抖。

衡月重重咬住他的耳骨,聲音輕細如夜風,徑直傳入他耳中。

“應該、不太叫人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