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歷一人坐著,興緻索然,抬抬眸,不喜不怒地回了兩個字:「不能。」
林鶯沉蹙眉,臉上褪了兩分血色。
氣氛有些尷尬了,今天到底是林家設宴,面子要給,容棠便打了圓場:「容歷不喜歡跳舞。」她推了一把身邊心不在焉的傢夥,「寧也,你和鶯沉跳。」
寧也哪是聽話的人,不樂意的情緒全擺在臉上:「我也不喜歡。」
「……」
這倆臭小子!
容棠陪了個笑:「抱歉啊鶯沉,這倆混蛋不懂事。」
林鶯沉搖搖頭,唇角有很淺的笑意,幾分婉約幾分溫柔:「沒關係。」她看向容歷,語氣隨意自然,「最近很忙嗎?很少見你回來。」
容歷漫不經心:「嗯。」
林鶯沉拿了一杯酒,坐在他對面:「結束後可以給我簽個名嗎?我們團裡有個舞蹈演員是你的書粉。」
他淡淡應了一句,興緻缺缺。
林鶯沉沒有再說什麼,安靜地坐著。
壽宴還沒開始,今日來了許多京中權貴,少不了交際與寒暄。
有人端了一杯酒過來:「容總。」
容歷抬抬眸子:「蕭長山?」
對方受寵若驚,連忙上前:「我是蕭長山。」他主動伸出手,給足了面子。
可容歷只是波瀾不驚地掃了一眼,沒有同他握手,眉宇間冷冷淡淡的,沒什麼興趣般:「如果是公事,不用說了。」
蕭長山尷尬地收手,被一個比自己小一輩的年輕人拂了面子,心裡實在意難平,只是礙於對方的身份,他面上還得陪笑:「我今天也是過來吃一杯壽酒的,自然不談公事。」既不談公事,他把身邊的人往前推了推,「這是小女若若。」
他這請帖也是費了好些心思才弄到手的,今日受邀前來的賓客,可不只是有錢,帝都最不缺就是有錢人,而是這帝都大院裡的權勢。
趙月瑩也動了攀龍附鳳的心思,便讓蕭若跟了過來。
容歷未曾抬眸。
蕭長山給女兒使了個眼色,她會意,拿了杯酒上前,嫣然一笑:「容總,我敬您一杯。」
她怎麼也沒想到,父親想要合作的人竟是這般年輕俊逸,若是能成一段——
容歷語氣冷漠:「我不喝酒。」
說完,他將杯中的洋酒飲盡了。
蕭若:「……」
好不識趣的男人!她面紅耳赤地回了父親身邊,心裡十分不平。
蕭長山知道容歷沒那個心思,也沒有再去自討沒趣,與他人寒暄了一番,又言歸正傳:「我聽說容總您喜歡書畫。」
帝都容家的小少爺喜歡畫,也不是什麼秘密。
容歷抬了抬眸。
蕭長山投其所好,討好的意思很明顯:「我這剛好有一幅冬梅雪圖,不知道容總有沒有興趣看看?」
容歷目光沉沉:「冬梅雪圖?」
「正是。」
冬梅雪圖是名作,懂畫的人應該都聽過。
蕭長山摸到了容歷的興趣,便阿諛逢迎:「國畫大師荊周是我嶽丈大人。」語氣裡不無驕傲。
冬梅雪圖就是荊周的封筆之作,只是荊周逝世後,這幅有市無價的名畫也沒了消息。
容歷素來愛畫,自然知道一二:「我聽說,這幅畫是荊大師送給他女兒的。」這幅畫是阿禾母親的。
蕭長山意外,不知容歷竟知曉這麼多,他只好繼續圓謊:「確實如此,我亡妻在生前將畫轉贈給了我。」
容歷微微斂了斂眸:「畫在哪?」
蕭長山喜上眉梢:「您隨我來。」
陸啟東到的時候,已經快八點了,他領了蕭荊禾過來,她穿了一身橘紅的救援服,一路惹了不少注目。
到門口,她便止步了。
陸啟東回頭:「怎麼了?怎麼不進去?」
蕭荊禾說:「我穿著消防隊的衣服,不方便進去。」
陸啟東是個大老粗,不拘泥這些,摸了一把板寸頭:「有什麼不方便的。」這衣服怎麼了?這衣服多酷多光榮,再說有容歷在,誰敢說什麼。
蕭荊禾笑笑,搖頭:「還是不進去了,你幫我叫個人。」
陸啟東也不勉強:「叫容歷出來?」
她說不是,從門口往裡看了看,找了一圈沒有見到蕭長山,便指了一人:「幫我把那個穿綠裙子的女孩叫出來。」
陸啟東有點摸不著頭腦了,居然不是來找容歷的,也不好多問,他說行,進去幫蕭荊禾叫人了。
「喂。」
蕭若回頭,受寵若驚:「你、你好。」
陸啟東邊找容歷的身影,邊說:「門口有人找你。」
蕭若得體地笑笑,道了一聲謝,這才出去,到門口,見是蕭荊禾,她臉上的笑就沒了:「你怎麼進來的?」軍區大院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來的。
蕭荊禾問:「蕭長山呢?」
她冷哼,語氣嘲弄:「一口一個蕭長山,真是沒教養。」昨天公安局的人找過她,說蕭荊禾已經立案了,她要起訴她誹謗,想到這件事,她就氣得不行。
蕭荊禾懶得廢話:「他在哪?」
「我怎麼知道?你不會自己進去找啊。」她譏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陰陽怪氣地嘲諷道,「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進去,就你這寒酸樣,我都替你丟——」
蕭荊禾沒聽完,抬起手就捏住她的下巴:「嘴巴給我放乾淨點。」說完,推開那張著實礙眼的臉。
蕭若趔趄後退,高跟鞋崴了一下,她吃痛,下巴都麻了,氣得面紅耳赤,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乾脆就坐到地上,痛叫了兩聲,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招惹來。
隨後,她擰了擰眉頭,泫然欲泣:「姐姐,是父親怕你有攀龍附鳳的心思,擔心丟了臉面才不帶你來的,你推我做什麼?」
攀龍附鳳?
真跟她媽一個樣,凈會作妖。
蕭若鬧了這麼一出,的確有用,一屋子人都看過來了,韓青作為東道主,審視了幾眼,上前詢問:「你是?」
該怎麼回答呢?
蕭荊禾思忖,還沒等她回答,有人喊了她一聲:「阿禾。」
是容歷。
林鶯沉驀然回頭。
容歷目光微熱,盯著門口的人,快步走到她身邊去:「你怎麼來了?」他語氣裡全是愉悅,眉眼溫柔,「你是來找我的嗎?」
容家的小公子素來冷清,何時這樣欣喜若狂過。容家兩位老頭子也坐不住了,跟著出來瞧瞧什麼情況,就看見容歷正眼巴巴地盯著人家姑娘,那模樣,跟老霍家那只貴賓狗見到主人時一個德行。
結果——
蕭荊禾指了容歷身後的蕭長山:「我找他。」
結果,人家姑娘還不是來找他的。
容歷有一點失落,不過,能見到她,他還是歡喜的:「因為冬梅雪圖嗎?」
她詫異,他怎麼知道的?
容歷聲音低低的,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畫在我那裡。」他哄她似的,看著她的神情有幾分小心翼翼,也有些期許,「先不管它,我帶你去見見我的家人可以嗎?」
不合適。
這是她的第一想法,可看見容歷的眼神,又不忍心拒絕。
她還在思索,容歷就已經拉住她的手了,他帶她進去,走到容家二老面前:「爺爺,父親,這是我喜歡的人。」
一句話,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蕭荊禾身上,哦,原來是容家老么的心上人啊。
蕭長山父女不可置信,臉上的表情哪止精彩絕倫。
容老爺子去過消防總隊,看過照片,可還是第一次見真人,心裡是有些激動的:「你就是阿禾吧?」比照片上還漂亮,關鍵是一身正氣,一看就是個坦蕩磊落的。
事已至此……
她上前問好,目光也不避退,落落大方。
容晝清點點頭,一向不苟言笑的臉上難得露出了幾分慈眉善目的神情。
「這是我大姐,你見過。」容歷拉著她一直沒鬆手,「這是我三姐,容菱。」
「你好,我是蕭荊禾。」
容棠是見過蕭荊禾的,也見過容歷這幅跌下神壇的樣子,可容菱沒見過,稀奇得不行,目光掃啊掃,:「你好啊。」
她還真沒見過容歷這麼緊張過誰,這樣急著把人姑娘介紹給家人,一幅心急的樣兒!
「老林,」容老爺子也不管一屋子瞧熱鬧的人,中氣十足地吆喝了一聲,「子說的女朋友過來了,我們一家就先回去了。」
容家這就承認了人家姑娘的身份了?
霍常尋來了句很掃興的話:「什麼女朋友,容歷還沒追到呢。」
呵,還是容家小六追的人家姑娘。
屋子裡幾位老爺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新奇啊,容歷是他們這群老頭子最喜歡的一個後輩,大院裡同齡的孩子還在玩泥巴呢,容歷就捧著一本孫子兵法,跟他們一群老頭子下棋,而且,還誰都下不過他。
容歷就是個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苗子,大概高處不勝寒,他小小年紀就冷冷淡淡的,太不食煙火,不免少了幾分人氣兒,真沒想到,談了個戀愛,終於像個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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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家老爺子白了霍常尋一眼,又瞧了瞧容歷身邊的人:「這姑娘是消防員?」
「嗯,她是消防員。」她的手有些涼,容歷把她挽起來的袖子放下去。
這疼媳婦的樣兒,跟他大孫子一樣,霍老爺子朝容老爺子拋了個眼神:「老容,不錯啊。」
他們扛過槍的這輩,就喜歡這樣的年輕人。
容老爺子驕傲上了:「還用你說。」他迫不及待,「子說,快把你媳婦捎上,咱們回家坐坐。」
眾人:「……」
什麼媳婦,這老土匪!
容家一家都走了,壽宴上還在談論著,尤其是陸啟東那個大嗓門,把容歷追人那點事抖了個一乾二淨。
「那個女孩,」林鶯沉還看著門口,「她叫什麼名字?」
陸啟東回了她一句:「蕭荊禾。」
她臉色越發難看:「容歷叫她阿禾是嗎?」
陸啟東不知道她問這話幾個意思,聳聳肩:「林鶯沉,你算了吧,容歷都有喜歡的人了。」十多年了,何必。
她笑:「也不是別人。」自言自語似的,輕聲念了句,「偏偏是阿禾。」
阿禾?
陸啟東不知道她說的什麼鬼,只覺得涼嗖嗖的。
再說蕭長山父女倆。
「容少那樣的人,她怎麼勾搭上的?」語氣又氣又酸。
蕭長山冷了她一眼:「說話也不分場合,臉都被你丟光了。」
蕭若不甘心,指甲死死摳著手裡的包包。
軍區大院很大,光是馬路就縱橫了幾條,容家和林家隔了兩條馬路,都是獨立的別墅樓。
容老爺子走在前頭,時不時問上兩句,蕭荊禾都一一答了,有些局促不安,畢竟,她和容歷還沒有到見家長的關係,她有點雲裡霧裡的,不知道怎麼就成了這般局面。
容棠與容菱走在後頭。
容菱還是難以置信,一張溫婉柔美的臉,與容棠很相似:「真是六弟媳婦?」
容棠想了想:「還沒追到。」
容菱捂嘴:「我的天,咱弟居然還會追女孩子,我還以為他要打一輩子光棍。」容菱的丈夫是個相聲名嘴,這些年,她嘴皮子也越來越溜,「祖上積德啊,咱們老容家的香火有望了。」
容歷回頭:「三姐,我都聽得到。」他怕蕭荊禾生氣,看了她好幾眼。
平時總是不冷不熱的,這羞惱的樣子著實少見,容菱笑得合不攏嘴:「嘿嘿,不好意思啊,我太激動了。」
他們容家好幾代單傳啊,她們姐妹六個從容歷成年開始,就變著法地給他介紹女朋友,這麼多年過去了,別說女人了,容歷養貓都不養母的。
她們姐妹六個能不擔心香火問題嗎?
容菱尋思著:「老大,要不要把老二老四老五叫回來。」
老二夫妻兩都是外交官,一家都在國外,老四從政,嫁到了北方,也不在帝都,老五是個話劇演員,成天滿世界演出。
容棠想了想:「不急,等他們感情穩定了,再讓她們回來見見未來弟妹。」
「……」
蕭荊禾都聽到了,覺得不妥,扯了扯容歷的衣服。
他低頭湊過去,低聲問她:「怎麼了?」
她硬著頭皮,把他拉到一旁的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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