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濘入夜後,寒意就濃稠無比,凍得人骨頭疼。只是在原地站了一小會兒,從袖口裡露出的手指就凍得人發僵,簡植哈出一團霧氣,垂著眼往回走,心裡想著事,完全沒注意前面還有個人。
直到踩到一團影子,簡植才猛然抬起頭:“陳鐸?”
他似乎在這站了很久。眼底的情緒難辯,但望向她的那一瞬,很柔軟。
簡植呼了一口氣,“你站在這幹嘛?cos路燈嗎?”
陳鐸原本在抽煙,指間夾著一根,看到她之後就很隨意地碾滅了。他把掐滅的煙頭扔進垃圾桶後才朝她走過來,說:“等你。”
身上沒有難聞的味道,甚至嗅不出煙味。簡植合理懷疑,他有時候只是喜歡看煙草被火光一點點吞噬的過程,尼古丁從不入肺腑,所以他的吻才會像冬日那樣清冽冰涼。
簡植手冷,不想再提著那個袋子。給陳鐸之後才問他為什麽給自己買平底鞋。
“你可別告訴我你又去問向柯霖怎麽哄女孩了!土不土啊。”心裡冒出一個十分肉麻的猜測,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而且你聽沒聽說過,情侶之間是不能送鞋的。如果你非要送的話,我還得給你一塊錢,我現在可沒錢。”
有也不給他。
簡植小氣吧啦地想。
陳鐸倒是沒想那麽多,隨口胡謅道:“沒有,我只是覺得如果你出來還生氣的話,穿著高跟鞋再踹我一腳,我估計會很疼。”
“簡植。”他低聲,人已經靠過來,手掌在腰後固定住她的身體,簡植推了幾下沒推開。而後她聽到陳鐸在耳邊說:“我不要你的錢,你也別生氣,各退一步,行嗎?”
他沒什麽經驗。只想給彼此一個台階。
簡植臉熱得厲害,臉貼著他的胸膛,好半晌才掐著他的腰說:“知道。路邊好多人,你別這樣抱我。”
–
在車上時,陳鐸又接到好幾個電話。
他一直都很忙,才離開沒幾天,醫院就堆了很多事。之前又因為休學延畢了一年,現在這個節骨眼,大概是最忙的時候,估計連年都過不好,一回去就得加班。
看到他腕骨上的紗布,簡植心情像泡發的面條堵在了喉嚨眼,不上不下的有些難受。
“路邊停一下吧,我下去買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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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開著車,陳鐸本來就不方便接電話,只簡單地說幾句就掛斷。聞言,他把車停在路邊,簡植打開車門。
外面風大,他穿得單薄,風一吹,瞬間把男人的肩背都勾勒出來。
簡植回頭,“你別動,就在這等我,哪兒也不許去,聽到沒?”
“……”
語氣多多少少有點凶,像是又要生氣了。陳鐸喉嚨艱澀地滾動,無聲地看著她離開。
目光一直跟在身後,看她平安地走過斑馬線,到了對面,走進店裡再也看不見才停下。
恰好又有一個電話進來,陳鐸點了接聽。
“嗯,我在聽,你說……”電話是同門師兄肖南方打來的,目前在攻讀博士學位,但他大多時間都是在高校做學術研究,臨牀經驗說不定還不如陳鐸。
他打電話是想問問陳鐸上周接手的那個病人的術後情況。如果可以的話,他打算把這個案例作為國家課題的研究對象之一,前提是陳鐸願意合作。
陳鐸對那個病人還有印象,術後也是他一直在跟進,只是這次來常濘,他沒帶電腦,有些數據得回綏市才能發給他。
肖南方倒是不著急這一兩天,能拿到第一手數據已經很開心,高興地說要請他吃飯。
陳鐸淡淡道:“不用。”
“那怎麽能行?你現在可是幫了我大忙,你都不知道我這個項目卡了多久,今年要是還不能結項就要作廢了,這五年白乾。”
何止是五年白乾,這都是他讀博的第六年了。
“對了。”說完,肖南方又猛然想起,“我記得你的碩士論文也是在研究這個。要是我把你數據要走了,你怎麽辦?”
前不久柳院長還當面提醒過他,叫他沒事不要去打擾陳鐸。
之前因為休學的事,陳鐸延畢一年。延畢這種事對醫學生來說不算稀奇,多讀個好幾年的人也不是沒有,可陳鐸是他的得意門生。按他的資質,早就可以申請直博,所以現在有什麽風吹草動,柳院長都特怕影響到他。
陳鐸:“不礙事。我已經定稿,這個病例我目前還用不到,之後估計也不打算用它。師兄。我還有事,其他話就等回綏市再說吧。”
他顯然不願意多談。
掛完電話後,陳鐸一個人坐在路邊的長椅。
風把他的影子吹得很單薄,額前的發絲有些凌亂,面容是冷的,下頜骨的線條僵硬又鋒利。
這樣的夜晚像是個冰窟窿,打火機擦亮一點火光,看起來才稍微暖一些。
面前的汽車碾過地皮,卷起一陣風又離開,路邊的行人也不算少。
常濘的夜生活一向豐富,附近的廣場還有人在唱歌,震耳欲聾的聲音被夜色削弱了些,飄到他這時只剩薄薄的一片,都聽不清在唱什麽內容。
只是路過的幾個女生看到他又駐足,眼底掩不住的躍躍欲試。
他這個樣子坐在路邊,模樣實在是太勾人。——身高腿長的,身形單薄,碎發是被夜色浸泡過的黑,一只手把玩著打火機,指骨好看到讓人挪不開眼。
雖然長得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但落寞的神情總是很吸引人。
最後上來一個女生,問他要聯系方式。
陳鐸抬了下眼皮,沒說話。
手機從口袋裡掏出來,擺在旁邊,簡單又直接。
在點開屏幕之前,那女孩都還以為有戲,眼珠子都亮了,直到她看見陳鐸的屏保,眼睛裡的小火苗瞬間熄滅。
“對不起,不好意思啊,打擾了。”
陳鐸淡淡道:“沒事。”
在女孩誇這個姐姐很漂亮,他們很般配時,陳鐸甚至說了聲謝謝。
時間都已經快過去八分鍾,簡植還沒從店裡出來。可他又不能起身去找,只能這麽乾耗著。
他想,他是不是有點太煩人了?或者,簡植還在生氣?還是他的溝通方式有問題?
她應該不喜歡太黏人的老公。所以去藥店也不讓他跟著。
也對,在簡植眼裡,他們本來就不熟。
……
簡植回來的時候,看到陳鐸一個人坐在路邊。風刮過他眉骨,狹長的眼尾扇開,眸光疏冷地看著她,垂在膝蓋上的手指似乎都要凍僵了,手腕上的紗布松散,露出內裡已經乾涸的血跡。
簡植瞬間皺起眉:“怎麽不回車上?我叫你在這等我,你就一直坐在這啊?”
細白的指尖還沒碰到他就忽然被反握住,力道大得嚇人。
“陳鐸,你弄疼我了!”簡植喘著氣。
陳鐸捏著她下巴,眼神黏在了那上面,“怎麽去那麽久?”
久嗎?也不過十分鍾左右而已。
簡植不爽道:“大哥,我是用兩條腿走路,不是開飛機也不是長了兩對翅膀。紅燈都要等90秒你沒看見?”
她沒好氣地拍掉他的爪子,順勢蹲在他面前。陳鐸一言不發地看著她,沉默的模樣似乎是在等她下一步的動作。
但他還是先開口了。
“可是90秒我也很想你。”
簡植被噎住。抬眸,對上他落下來的目光。
柔軟的、可憐的。
她說讓他等,他就等,剛才沒讓他等的時候,他也在等。
他其實一直都很乖。除了在牀上對她動過粗,沒一點對她不好,更不敢不聽她的話。
只要簡植稍微生點氣,他就成為情緒的俘虜。
想看見她,親近她,一分一秒都不能離開她。
“那你是傻子嗎?想我可以給我打電話,也可以去找我。我是你老婆,又不是山裡的野人,你想找還找不到了?”
說著,簡植自己都想抿嘴笑。陳鐸眉目舒展,很輕嗯一聲,之後簡植又凶巴巴地讓他伸手。
這紗布估計是一直都沒換過。
簡植不了解紋身這個東西,但知道即便沒有明文規定醫生不可以紋身,也清楚身上有這個東西總會帶來一些偏見。
幸好面積不大,等恢復之後把手表重新戴上還是能遮住的。只是陳鐸還真就一根筋,直白地紋了“簡植的”三個字。
像是猜到她此刻在想什麽。頭頂忽然落下陳鐸的聲音,“我自願的。”
他說:“我自願這麽做。沒有為難,沒有強迫,就像我自願這麽喜歡你。”
紋身最容易後悔的就是紋這樣的東西,可他好像義無反顧。
簡植罵了句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