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烏是在高一認識的簡植。高中同桌三年，感情比誰都要好。
她這兩年在常濘發展，認識了不少人，有個沾親帶故的表弟在娛樂圈混，叫林峰。
帶的團隊實力都很強，但缺了個攝影師，想把簡植挖過來，說是可以談高價，於是讓佟烏搭個線，問願不願意。
起初佟烏沒打算理。
後來覺得多個朋友多條路，讓簡植自己做決定，見一見也好。
飯間林峰莫名地殷勤，端茶倒水都是親自來，為人也很有禮貌，沒有一點明星架子。
他知道簡植之前是一個人在國外進修，感同身受地談起了自己的留學經歷。
“……簡小姐，”察覺到她的走神，林峰笑了笑，“這裡的飯菜還合胃口嗎？你好像都沒怎麽動筷子。”
他們到這的時候剛好五點整。等上菜的時間，就已經聊了半小時。
這家私廚是林峰精挑細選的，每一道菜挑選的食材都很新鮮，雖然等的時間慢了些，但味道非常不錯。
簡植解釋道：“沒有，我在聽你說話。剛剛聽你談到《也奈》？”
林峰說：“是的，我大學的時候做過他們家的模特。你認識宋黎嗎？我跟她是同期。”
……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陳鐸還在車內，他沒動，車窗上映著棱角分明的側臉。薄唇抿成一條線，垂在眼角的情緒很冷淡，像掛在屋簷的一滴水。
在這沉默的瞬間，不知道在想什麽。
直到放在凹槽裡的手機響了幾聲，屏幕閃現“李主任”三個字，幽暗的藍光同時照亮了他淡漠的神情，陳鐸這才動了一下。
屈指劃開屏幕，他把手機放到了耳邊。
“喂。”
陳鐸掀開唇角，那抹隱秘的傷痕頓時暴露無遺。
是被人咬過的痕跡。
他如果伸出舌尖舔的話，還能嘗到淡淡的鐵鏽味。
傷口很淺，其實從外面看並不明顯。但內裡皮薄，敏感，扯一下就疼。
李主任說他假期只有三天，是時候該回來了。如果不打算深造，也可以到此為止，只要順利畢業就行。
單位還捏著幾個到國外進修的名額，他私心是想留一個給陳鐸的，但也深知這種家庭出生的孩子，不會把這樣的一段經歷放在眼裡。
多少人求不來的文憑、工作，對他來說不過是乏味的將就。
李主任話裡話外都透著一些可惜：“小陳啊，你還年輕，有些路走岔了，有的是時間回頭。但不管是哪種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在路上，就多珍惜。”
陳鐸心裡還想著事，有些心不在焉，“嗯。我知道了，李主任。”
等對方掛電話之後，陳鐸才點開通話記錄。
一條一條地往下拉，然後，手指停在了「向柯霖」那。
–
包廂內，林峰看著簡植去了洗手間。轉頭問佟烏：“她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談話間，簡植的情緒並不是很高。好幾次林峰想多聊點其他話題，她都是淡淡地繞開，然後回到一開始的問題上。
她沒有合作的意向。
這點林峰其實能猜到，這兩天因為熱搜上的事，她對娛樂圈已經避之不及，怎麽可能還會答應他的請求。
可是林峰見她，不單單是想合作。
“人家那哪是心情不好，是對你沒興趣。”他的那點小心思佟烏一眼就看破，紅唇譏諷，“我說，我到底是給你介紹攝影師來了，還是給你介紹女朋友？你剛才問人家星座幹什麽。”
“還有，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我這閨蜜早結婚了嗎？”
半年前他們其實見過一面。就在機場，很匆忙。
佟烏接簡植回國，林峰開的車，女人坐在後面，笑容很淡，但氣質漂亮得不像話。
事後林峰問佟烏要簡植的聯系方式，死纏爛打好久她都沒給，最後曲線救國才想了這麽一招。
剛剛加上好友，林峰才發現簡植確實結婚了，明明三月份那時，她無意透露出的信息還是單身的。
說到這，林峰就喪著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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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不都怪你，你當時早給我聯系方式不就行了？拖這麽久，我當然沒機會了。”
“呵。”佟烏皮笑肉不笑，“得了吧。早給人家也看不上你。”
林峰從小養尊處優，一貫有點少爺脾氣，但佟烏是表姐，不慣著他。
聞言，林峰果然老實許多。
盯著簡植的那個位置，“那我就是真的喜歡姐姐這種類型不行嗎？”
佟烏語氣閑閑地搭腔：“可以啊，你換個人喜歡。”
林峰磨了磨牙槽：“……”
算了。他做人還是有點底線的，忍了忍，把那口氣咽了回去。
過了兩分鍾，林峰想出去抽根煙。佟烏說：“在這抽就行，一會兒出去還得擔心有人拍到。”
他剛出道，最怕有負面新聞。成年人抽煙不算什麽大事，但作為公眾人物，被人拍照曝光影響不太好。
林峰還記得她有哮喘，聞不了煙味。手指捏著煙盒點了下桌面，說：“我去廁所抽，誰拍我？”
說完把口罩戴上，還扣了頂鴨舌帽。
飯店前台連接二樓的是個旋轉樓梯。林峰打算到一樓的後院去，走到拐角時，看到前台那站了一個人。
流水似的燈光下，他穿得很單薄，但十分規整。領口那露出一截脖頸，下顎線鋒利又冷淡，手裡拿著一個紙袋，在問前台，紅葉包廂怎麽走。
林峰眉毛一挑，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人，佟烏也沒跟他說今天還有其他人要來。
於是手中的煙一收，拿出手機問：“你還約了其他人？”
佟烏：“什麽？”
“我剛在樓下，看到有個人找紅葉包廂。”林峰有點煩躁，不敢上前，“姐，是不是有記者跟過來了？”
可剛才那個人，也不像記者。
“包廂外哪有人？我沒看到。倒是你，既然怕被記者拍就趕緊回來。你經紀人不是說最近要戒煙嗎？少抽一根會死啊。”
佟烏在電話那邊罵罵咧咧的。她脾氣火辣，林峰早就習慣，嘴裡小聲說著“我明明看到有人上去了啊”，一邊把剛才拿出來的煙塞回口袋裡。
“簡植呢？她不是去洗手間了？記者該不會是來跟她的吧？”林峰忽然想起這茬。
要是在這被記者堵住可就完蛋了。
林峰說：“我去看看她。”
然而右腳剛抬上台階，一雙筆直的長腿就矗立在眼前。他目光一寸寸地往上抬，感覺廢了好一會兒勁兒，才看到男人的腰和肩膀。
陳鐸就站在台階上。
神情很淡，漆黑的瞳仁乾淨透亮，很深邃，但裡面沒什麽情緒。倒是那扇開的眼尾好像有點冷。
林峰不知道他在這站了多久，有沒有聽到自己電話的內容，只感覺他眼神向下俯視，落在他手上時，自己的胳膊都被看得有點僵硬。
好想掛電話。
“那個……”他下意識地開口，動作有些機械。口罩遮住了半張臉，露出的眼睛突然很呆滯。
但對方似乎只是單純地站在這，沒有交談的意思。
很快，他就錯身邁下了台階。
把剛才拎在手裡的紙袋子放到了前台，“麻煩你把東西送到紅葉包廂，謝謝。”
奇怪，明明都已經快走到門口了。
–
簡植是回包廂之後才知道陳鐸來過。一袋子的創口貼，還有一雙新買的平底鞋。
佟烏覺得稀奇，“以前你穿著十厘米的高跟鞋和我賽跑時，也沒見你這麽嬌氣。”
但今時不同往日。
她膝蓋還疼，穿高跟鞋不好走路。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寵幸腳上這雙，今天走起來還有點磨腳。
簡植說：“說了你也不懂。”
“是，我不懂。不過林峰那合同你真不打算簽？那可是年薪六位數的價，談好了還能往上提，這不比你在雜志社掛名好？”
簡植以前在國外火過一小把。拍的每一組照片都很出圈，但因為出片慢，接的客戶也少，賺的錢不比同行多。
可她現在的檔期都排到了一年後，實在是沒什麽精力帶人。
佟烏這樣勸她，不過是怕她回綏市後不好做。
畢竟被扒出來的那個微博小號裡，沒少罵她那個傻逼主編。
簡植無奈地仰頭，果然，反派死於話多，她也是。平時沒事發那麽多微博幹嘛。
不過她相信自己的命夠硬。
“沒事，我們主編不是那麽小氣的人。”簡植自我安慰。
佟烏看了她一眼，“這句話說出來之前，你先摸摸自己的良心。”
簡植：“……”
算了，良心有點痛。
林峰自從回來後就沒再說過話。
剛才在台階上的那一眼，男人明明什麽都沒說，那個高高在上的眼神卻無端地看得人背脊發寒。
仔細想想又讓人覺得冒火。
可此刻，他因為心虛而感覺有些不自在。
像是覬覦人家老婆被抓包了一樣。
心裡的那點想法頓時煙消雲散。
合同談不成，他也不遺憾，還把身邊覺得靠譜的人推薦給簡植，說要是哪天想招助手，那兩個人還不錯。
簡植有點意外，不過還是說了聲：“謝謝。”
“謝什麽，你是我姐的朋友嘛。”他有點不好意思。
眼神看向旁邊的佟烏，她才頷首，抬起手指點了下林峰，介紹道：“便宜弟弟，沒啥血緣關系，不用在意。”
這懶懶的態度，是真沒放在心上。
林峰偷偷翻了個白眼，說“走了”，但對簡植，還是很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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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走後，簡植才對佟烏說：“我說怎麽那麽熱心地給我搭線，原來是殺熟。”林峰的價格開那麽高，一看就不合理，不知道她又背地裡說了什麽哄抬豬價。
佟烏可以睜眼說瞎話，但她得有自知之明。而且娛樂圈這趟渾水，她確實不想再碰。
誰知佟烏突然出聲說：“這小子暗戀你。”
“什麽？”聲音太小，她沒聽清。
佟烏說沒什麽，改口問：“要不要去喝酒？”
“滾。”她就知道每次都這樣，“你少喝點。我現在胃不好，你也別老這麽折騰自己，年紀大了我可不想天天抬著你去醫院。”
佟烏想說，我又不像你有老公管，穿個高跟鞋都有人心疼。可想到什麽又把話咽了下去。
眼睛有點濕，亮起的眸光好像有點欣慰她現在過得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些。前兩天熱搜刷爆，聯系不上她的時候，佟烏心裡不知道多著急。
“回去吧，別管我了。”佟烏隨意道，“以後有事記得找我，別一個人受委屈。我現在這身體素質，幫你一打三還是沒問題的。”
簡植遙遙地看著她走遠，乾淨利落的身影好像變得有點瘦，明明上次拍照時看著還挺有肉的。
暗黃色的路燈在她腳下籠出一團影子。
她回頭給她跳了一支很隨性的舞。好像很自由，又很孤獨。
簡植被她逗笑之後才茫茫然地想起，高中畢業那年，在江邊的煙火下，佟烏喝醉後跑著過來在她耳邊說：
「放心吧，我們知知會越來越有錢的。」
不管是出國還是留下來，我們都會很有錢，把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不需要寄人籬下，也無需借助誰的愛，來點亮自己的光。
但這麽多年過去，好像只有她真的做到了一直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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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了！跪地，磕頭，撲通——
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