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你也應該從德威那兒聽說了我的故事,其實那個晚上我原本會喪身火海的,只是我命大,恰好有個工人來找我,便把我救了出去,爲了從一段令人尷尬羞恥的婚姻中解脫,我把結婚戒指套在了別人的手上……這些年來,我一直隱姓埋名,便是不想被人找到,當初救我的那個人待我很好,從未因爲容貌嫌棄過我,所以,我已經和他生活在一起了,日子辛苦,倒也幸福。幾年前,聽聞你結婚了,娶了唐家的女兒,我便想盡辦法去唐家做了廚娘,想多見你幾面……”
那個晚上,原本賀子茗絕望地倒在血泊中,她以爲自己真的死定了,聞訊趕來的一個工廠裏一直愛慕她的下屬發現了她。
下屬立即脫下衣物勒住了她脖子上的傷口,阻止血繼續流下去,然後抱着她準備離開。
可是這個時候,整個廠房已經被人反鎖,怎麼也打不開門。
他帶她跳窗,結果晚了一步,一段燃燒的橫樑掉了下來,砸在了他們身上。
儘管他用手臂去擋,怎奈橫樑太重,將他們二人撞翻在地,賀子茗因此毀容,下屬也受了重傷。
爲了救她,他簡直是豁出了一條命,拼盡全力帶她突出重圍。
在逃離的時候,賀子茗摘下了結婚戒指,套在了一具被煙燻死的女工人手上,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她只知道自己就算是活了,也不會再回到荊德威身邊,因爲她恨透了荊德威。
再後來,他爲了救她,賣掉了一切能賣的家當。
賀子茗一條命是保住了,只是,她失去了聲音和容貌。
不僅如此,在傷口恢復的漫長時間裏,她每一天每一夜都經受着煎熬,那些被火燒傷的皮膚每天又癢又痛,可卻不能撓,只要一撓,便是連皮帶肉掉下來。
即使她什麼都沒有了,甚至連美貌都沒有了,那個男人仍然對她不離不棄,無怨無悔地愛着她,照顧着她。
這讓她感動,決定這輩子就這樣和他在一起。
於是兩個身負殘疾的人就這樣艱難地相扶相
持地過了二十多年,即使沒有登記結婚,也沒有孩子,卻也是這樣走過來了,日子過得倒也算是相濡以沫。
幾年前,報紙上漫天蓋地都是荊鶴東迎娶了唐氏的女兒,她看到之後便和男人說她想去看看自己的兒子和媳婦,等到他們有了孩子了,她才能安然地回去,算是了卻一樁心願。
畢竟身爲一個母親,她拋下了年幼的孩子,自私地躲了所有人二十六年。
這缺失的母愛,讓她無比自責。
她不是不想荊鶴東,可是她變成了不人不鬼的樣子,恐怕荊鶴東有個這樣的母親一定會被人嘲笑。
“原本我是想等你的孩子健健康康生下來再走,可沒想到卻發生了許多的事情,這讓我不得不離開。鶴東,請你不要怪我,我也曾想過要去找你的,可是,你是荊氏的長子,怎麼可以有一個如此不堪的母親?所以,我選擇遠遠地看着你就好。這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不用找我,我會保重自己,祝你和念初一切安好。賀子茗留。”
荊鶴東鼻腔一酸,眼淚涌了出來。
明明她就是受害者,卻還如此自責,自責自己毀了容會讓他蒙羞。
這世上,最偉大的就是母愛。
她做的已經夠了。
他擡手捂着眼睛,無聲哭泣。
曾經他羨慕過別的孩子有媽媽,也怨恨過爲什麼自己這麼可憐,原來他也有,而且,還是一個歷經坎坷愛他至深的媽媽。
“哎,命……都是命……”荊德威在一邊哀哀地說。
此時,賀美雲拄着拐仗走了進來,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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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是子茗……子茗走了……”
賀美雲皺着眉頭,她臉上還掛着未乾的淚痕,一看這父子倆紅了眼眶的模樣,便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
那個醜陋的廚娘,還真是賀子茗!
賀美雲一下子站不穩了,她趕緊伸手,讓荊德威扶着她坐下,這纔開口問:“這麼說,那個廚娘,就是子茗?”
“是的。
”
“她沒有死?”
“奶奶,我媽留給了我一封信,說了,她沒有死,有個人救了她。”說着,荊鶴東看了荊德威一眼。
這一瞬間,他真是荊德威可恨,又覺得荊德威可憐。
其實這一切,都是荊德威自己害的。
連賀子茗都在信中形容她與荊德威的這段婚姻是“尷尬羞恥”的,可想而知,當初荊德威一定沒少做令賀子茗反感的事情。
荊德威像個受傷的孩子一樣撲在賀美雲懷中嚎啕大哭,二十多年了,他沒有一天心裏放下過賀子茗,這導致他和嶽紅的婚姻也出現了危機,因爲他的冷待,嶽紅和荊燕西纔會對他痛下殺手。
一切的一切,其實都怪他啊!
“好了好了,別哭了,知道子茗還活着,大家都該開心纔是,只是以子茗的xin子,恐怕以後再也不想被你們找到了。”賀美雲搖搖頭。
可對於荊德威來說,知道賀子茗沒有死之後,他心裏不僅沒有放下,反而更愧疚了。
變成那副模樣,恐怕活着比死了更艱難。
對於荊鶴東來說,也是如此。
他早已經對此死心,可現在知道賀子茗活着他就更希望找到她好好地盡孝心了。
“媽……這都是命啊,都是我做的孽,一切都怪我……”
荊德威由衷地後悔。
那種後悔,讓他恨不能一死了之,以此贖罪。
荊德威一瞬間老了很多,他現在的悲慟,竟比當年得知賀子茗喪身火海還要來得猛烈。
她這輩子都不想見他,可知她是有多麼恨他。
可是,他愛她啊。
那麼那麼地愛,愛到那怕失去一切也在所不惜,愛到寧願負了所有人都要得到她。
荊德威總算是明白當荊燕西軟禁了唐念初的時候在想着什麼了,他的親生兒子,竟與他如此相似,都無可遏制地愛上了自己的嫂子。
荊德威忽然似哭又似笑:“還好,還好……念初沒有走上子茗的老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