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發佈時間: 2024-04-25 15:0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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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市裡來了一個很好的醫生,或許能改善喻燃的病情,喻中岩夫妻倆一合計,怎麼著也得帶孩子去看看。

他們拿出積蓄,到處託人預約醫生,終於拿到了看病的機會。

心理治療分很多次,不可能來來回回往市裡跑。

萬姝茗看著沉默寡言的男孩,心裡一痛,咬牙道:“我帶著小燃看病,中岩你繼續上班,媽在家裡幫我帶一下嗔寶。”

後媽難做。

設身處地想,如果這個自閉的孩子,從來不說話的男孩,是自己親生的,萬姝茗估計心都要碎了。

她做下帶喻燃看病的決定,還因此辭職,一點兒也不覺得後悔。

喻中岩年輕時是個妻管嚴,他是個二婚,本就矮萬姝茗一等,對她言聽計從。

妻子做下決定以後,他沒什麼異議。家裡老的老,小的小,總得有人賺錢啊。

臨行前,萬姝茗叮囑喻嗔:“嗔寶,媽媽帶哥哥去看病,你在家要乖乖的,聽爺爺奶奶的話知道不?”

喻嗔點頭。

小丫頭扎了兩個羊角辮,問萬姝茗:“哥哥會治好嗎?”

她希望哥哥能治好,她從來沒有聽過哥哥說話,他時常一個人一待一整天,她還想看哥哥笑。

萬姝茗摸摸她小腦袋:“會的。”

小姑娘抱抱媽媽,又抱抱爸爸,最後撲向喻燃時,被一支鉛筆戳住肩膀。

兄妹兩個大眼瞪小眼,大人們看得好笑,什麼離愁別緒都沒了。

喻燃上了船,看見小蠢貨被奶奶牽著手,抻長脖子張望,沖他努力揮手。

她門牙掉了,說話漏風:“哥哥,尼要遭點會拉。”

喻燃沒回頭。

*

這一治療,總共是兩年。

對喻家人來講,有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在於,喻燃是孤獨症中極少數人群,智商很高,聰明又早熟。

壞消息在於他這是娘胎裡帶的病,醫生們斷定他一輩子不會好。

這個典例引起專家們的關注,但他不言不語,冷漠地看著他們,不配合卻也不排斥。

他們引導過,什麼都做了,但他就是不開口。

心理醫生覺得很棘手。

好在他社交方面好了些,別人和他說話,偶爾會得到回應。

“這個孩子的內心,像一扇封閉的大門,我們找不到一把平衡的鑰匙,很難打開它。他哪怕沒有表情,可是很不喜歡我們。”

“他聰明得很,覺得我們拿他做研究,所以什麼數據都不提供。”

他們確實有這個想法,但是沒想到一個十歲的孩子,能洞悉他們的一切。

專家們覺得無奈,又捨不得放棄這麼好的典例。他們甚至免了喻燃的治療費用。

一拖拖兩年,進展卻很小。

萬姝茗天天期待,終於發了火,要帶孩子回家。

小喻燃已經兩年沒上學了,哪怕她開小灶,可是孩子能耽誤兩年,能耽誤十年麼?

喻燃回家那天,一眼就看見門檻上坐著一個小丫頭。

爺爺在黃葛樹下和人下棋,奶奶餵兔子去了。

小姑娘眼睛亮得不行,飛快跑過來。

“媽媽!哥哥!”

兩年不見,她瘦了一點,嬰兒肥還剩一點點,喻燃淡淡看她一眼,有點明白奶奶為什麼講小丫頭長得好了。

相對於她的熱情,喻燃分外冷淡,彷彿不認得她。

晚飯時喻奶奶講:“這兩年小嗔寶望眼欲穿喲,放學就在門口坐著,丫頭們叫她去玩她都不去,說要等哥哥治病回來。”

別看小丫頭軟綿綿的,可是打小就犟。

小時候的喻嗔很受歡迎,倒不是因為顏值,畢竟男孩子們還沒有情竇初開,沒有討好女孩子的觀念。

大家喜歡她,是因為她脾氣好。

但屬於“等哥哥”的時間,她一步也不肯走。

等了兩年,才盼回哥哥。

但哥哥冷淡極了,甚至再也沒有看她一眼。喻嗔很傷心:“媽媽,哥哥是不是不記得我了?”

“不會,哥哥只是不太習慣轉變環境,嗔嗔對他好一點,他就知道這是回家了。”

小丫頭害羞地笑了笑,點點頭。

這兩年媽媽不在家,奶奶帶她,她害羞了許多。

喻燃晚上睡覺之前,門被敲響。

他睜著眼睛,雙手平放在身側,死板的睡姿,像一具殭屍。

門還在響,女孩子喊:“哥哥,哥哥……”

很煩。

他乾脆閉上眼。

她失落地離開了,一大早,她又不計前嫌歡歡喜喜來找他。

小丫頭坐在小馬扎上,期待地說:“我給你準備了生日禮物,你九歲的,還有十歲的。”

喻燃安靜地看著書。

直到眼前出現一個文具盒和小汽車玩具。

文具盒是九歲禮物,下面的鐵有一點點生鏽,依舊看得出來很新。小汽車向後划拉再鬆開手,可以開很遠。

對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姑娘來說,她攢了很久的錢,不吃一點零食,才能給哥哥買生日禮物。

他動作頓了頓,慢吞吞把玩具推開,幼稚。

小姑娘心裡難免有幾分委屈。

家裡最近在討論開學以後喻燃上幾年級的問題,小喻嗔都快四年級了,喻燃本來該六年級,可這不是因為治病輟學了麼,再去六年級跟得上不?

小孩子們則愜意多了,反正放暑假嘛,可勁兒玩。

漣水依山傍水,好玩兒的多得很。

喻嗔有了哥哥,就不和他們一起玩了,她特別乖,掐著時間提醒哥哥喝水。

有個人不滿意了,是陳行。

十一歲的陳行情竇初開,看見小嗔寶就想欺負。

她守著啞巴哥哥,在院子下面給哥哥講故事,小姑娘嗓音脆脆的,陳行在隔壁,和一群孩子玩兒,漣水的矮牆不隔音,陳行心裡不是滋味兒,從另一邊翻過來。

他拍拍手:“喻嗔,我們喊你玩點燈你咋不來?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不然下次不喊你了。”

小姑娘當然不知道他的惱怒:“那下次不喊我了吧。”

“……”

陳行惱羞成怒,扯扯她小辮子:“不行,你必須來,我們這隊還差個人。”

喻嗔看看低著頭做數獨的哥哥:“我不去,陳行哥,你別扯我頭髮,好痛。”

陳行哼一聲,對她把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很滿意:“反正你要來和我、我們玩。”

小姑娘奶奶帶著,平時很孝順,脾氣好得很,被陳行扯痛,眼淚汪汪,也沒出聲罵他。

陳行欺負喜歡的女孩子,覺得自己在她心里肯定特別不一樣。

這時候喻燃默不吭聲,起來走了。

陳行撇了撇嘴:“看吧,你這個哥哥根本不喜歡你。咱們不理他了。”

小喻嗔眨眨水汪汪的眼睛,好委屈。

陳行哥哥經常欺負她,有時候拽頭髮,有時候伸腿絆她,還往她書包裡丟蟲子。

結果沒過兩分種,喻燃又回來了,他手裡拿著一個月餅盒子,打開蓋兒,把盒子裡面的東西倒進陳行衣服裡。

這一番動作行雲流水,陳行反應過來跳起來。

“什、什麼東西!”

冰冰涼涼,還在動,陳行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像是得了羊癲瘋,拼命抖動。

一隻小癩□□從他衣服裡落出來。

喻嗔睜大眼睛:“……”

好噁心,她默默離陳行遠一點。

陳行漲紅了臉:“喻燃,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和你拼了!”

喻燃看他一眼,不懂麼?

癩□□想吃天鵝肉。

陳行撲過來就要和喻燃打架,喻嗔慌了,剛要上前保護哥哥,喻燃用做數獨的筆戳住她,不許她動,另一手拿起家裡的漁網。

好一會兒後,陳行在漁網裡奮力掙扎。

啊啊啊他要氣炸了,喻燃這個間詐小人!

喻燃慢條斯理把他捆結實,踹著他把他趕到了老爺子們下棋的樹旁。最後在漁網裡的陳行,被罵罵咧咧的陳嫂子領回家。

陳嫂子要給兒子討回公道:“我兒子說就是你們家喻燃。”

喻奶奶看一眼“文弱”的孫子,完全不信:“陳嫂子,哪能啊,我們家喻燃現在連話都不說,怎麼可能打架?”

萬姝茗也不信:“小燃對外界發生的事都沒反應,怎麼可能打你們家陳行。”

喻中岩看了眼:“網是從裡面打的結,也就是說,可能是你家孩子自己把自己關在裡面的。”

圍觀的人不少,這麼一分析,大家紛紛贊同。

“陳嫂子,你家陳行那麼調皮,不會是故意冤枉喻燃吧。”

“對,平時陳行就喜歡欺負我家小子。”

眾人七嘴八舌,最後認定陳行自己把自己關在漁網裡。

一臉懵逼的陳行氣得要死。

喻燃這個心機錶!

“心機錶”喻燃坐在角落,灰色的瞳無波無瀾,應和了眾人口中,對外界事情沒什麼反應。

晚上小姑娘探出個頭,大眼睛亮晶晶的,扭捏道:“謝謝哥哥。”

他抬起眼皮子:“嗯。”

喻嗔吃驚地看著他,半晌歡喜成一個小傻瓜,哥哥說話了!

儘管只是個“嗯”字!

小少年常年不說話嗓音沙啞,像鋸子拉扯木頭。

誰也不知道,一群專家都沒突破的難關,被一個小丫頭突破了。

*

出乎所有人意料,喻燃自己表示他要念四年級。

他和喻嗔一個年級。

喻嗔早上要喝一瓶牛奶,喻燃不喝,他喜好分明,不愛喝牛奶。

小時候的男孩子長得特別慢,哪怕他比小丫頭大兩歲,也沒比她高多少。

班上有人不相信:“喻嗔,他真的是你哥哥呀?”

小喻嗔自豪地點頭:“哥哥很厲害的。”

“他好矮,我哥哥也比我大兩歲,我只到他肩膀呢。”

喻嗔鼓鼓臉頰:“哥哥會長高的,他以後會特別高。”

前排的喻燃心無旁騖寫作業。

沒幾天,家里人發現,喻燃開始喝牛奶。

家里人差點喜極而泣,這是喻燃第一次主動表現出什麼。所有人驚喜地發現沒,他似乎漸漸好起來。

也許醫生的治療,真的有用呢?

*

小升初以後,喻嗔和喻燃的身量如雨後椿筍般拔高。

喻燃發現,小丫頭漸漸長大,別的本事不見漲,招蜂引蝶倒是厲害。

班上沒女孩子喜歡喻燃,他小時候挑食,雖然長高了,但是特別瘦,眼神空洞,女孩子和他說話他也不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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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照組兄妹二人,喻嗔身邊狂風浪潮,喻燃的背景則像是枯藤老樹。

喻燃眼皮子都不抬,也不管。

畢竟初中生喜歡人並不比小學生高明多少,喻嗔被欺負得像個小可憐,特別討厭那些男生。

她漸漸意識到,哥哥最好啦,安靜又不欺負她。

某天放學,喻燃被一個男生請求給喻嗔遞情書。

男生緊張到臉蛋通紅,一溜煙跑了。

不得不說,這年頭最早知道討好女孩子而不是欺負女孩子的人,特別有前途。至少他們討好異xin的意識比別人早,這樣反而容易被人喜歡一點。

晚上回家,喻燃回房間把情書拆了,一目十行看完,陷入沉思。

第二天,男生竟然收到了喻嗔的回信,這是男孩子萬萬沒想到的。

他激動萬分打開信紙。入眼只有狷狂無情的四字成語――

“痴心妄想。”

男生心都快碎了,再也沒有勇氣湊上去。

話說回來,男生看著幾個字黯然傷神。他暗戀的小仙女長得那麼可愛,字體竟然這麼強硬的?

於是喻嗔發現,喜歡她的男孩子,大多都是拼命欺負她,引起她的注意。一個兩個還好,人多了簡直是災難。泥人都被整出幾分火氣。

小姑娘可憐巴巴地跟在小哥哥身後。

“哥哥,我好討厭他們,我的作業本至今還沒找到。”

他不言不語。

夕陽灑在初初長成的少年少女身上,晚霞籠罩的漣水,嬸子們吆喝著家鵝回家,船夫搖著槳,水里泛起一圈圈波紋。

這一年漣水的歲月很慢,很溫柔。

她說:“只有哥哥不欺負我,哥哥最好了。”

他說:“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