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房之中的溫度愈來愈高,彷彿一個高溫的蒸籠一般,明月的身上已經開始大汗淋漓,這邊的巧兒就更不要說了,渾身滾熱泛紅,已經開始說起了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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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這邊已經將那盆不怎麼幹淨的水用的差不多了,這廂苑竹用簪子在門縫上撬開的部分幾步沒有多大的進展,三人呼吸已經開始變得困難,苑竹這裏用的力氣最多,身上在這高溫之中已經吃不消,渾身泛着熱氣,汗水成滴一滴一滴地滴下來,手上的力道也越來越小,知道後來逐漸痠軟再用不上力氣。
“啪嗒!”
細微的聲音在這幾乎喘不上氣地悶熱之中傳來,明月回首,纔看到苑竹已經虛脫般地坐到地上,手中的簪子掉在地上滾了老遠。
“苑竹!”明月驚叫一聲,急忙將手中的抹布沾了一點水,努力地擠到苑竹已經乾涸的脣上。
“你怎麼樣?”柔荑用抹布擦拭着她頭上的汗珠,高溫讓明月手中的抹布也變成了熱的。
“主子,你不要管我了。”苑竹虛弱地開口,嘴脣一進剛開始乾的發白,聲音沙啞道:“這個口子應該還可以堅持一段時間,若是將軍見你沒有回到京郊,應該會派人來丞相府。”
明月因爲空氣的稀薄,眼神已經開始恍惚,但是面前的苑竹眼皮開始一沉一浮地打跌。
“苑竹,堅持住。”明月上前抱住苑竹開始不穩的身形,她已經開始神情恍惚,嘴脣翕張一下,但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最重眼皮沉重地合到了一起。
“苑竹!”明月盡力地晃動了一下苑竹的身體,但是她已經失去意識昏厥過去。
明月的呼吸沉重而無力,她將苑竹放在縫隙的邊緣倚靠,又將巧兒送到邊上,自己則靠在她們身邊,費力地撬着那一點點縫隙。
“砰!”
素銀簪子因着常年沒有使用,加上硬木的壓力,終於發出一聲脆響掘斷。
明月手下一滯,強撐着要闔上的雙眸,吸了一口外面空氣,將那短程兩節的簪子拾起來,雙眸前面的視線卻開始模糊重疊,那銀色在陽光之中閃的熠熠生輝,一晃一跳地發光刺了明月的雙眼,她似乎注意到那簪子中間有些微微發黑的顏色。
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地走來,卻是兩個交談的男聲,明月徒勞地動了一下手,無力感立即從手掌心傳遍四肢百骸。
“救命–”
朱脣只是說出這樣一個輪廓,但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那聲音越走越近,話語由遠及近:“……咱們府中也有時疫嗎?我怎麼不知道?”
一個陳厚的聲音在聽到那人的話之後停頓了幾分,似乎是在確定周圍沒有人,這才低低道:“老爺交代過了,這件事情不能讓別人知道。”
第一個男聲在聞言之後,有些不屑地開口道:“不讓人知道你不是也知道了?”
“我能不知道嗎?哎呦,你小點聲。”那人似乎有些着急了:“死去的那個人之前就住在我隔壁!”
明月呼吸紊亂地貼近門口,那聲音有些模糊,似乎是故意將聲音縮小了,她緊緊貼在門上才聽到那人的聲音:“……這件事情是機密!老爺是怕府中因爲這一件事情散了心,怕把下人們都嚇跑了。”
另一個聲音在聽到那人的話之後沉默了好一陣子,才道:“那那個人呢?”
“早就拖去亂葬崗埋了,不過……”說話者似乎有意要買個官司,急的身邊的人問道:“不過什麼?”
那聲音轉而變得神祕兮兮地道:“不過那人用過的碗筷老爺並沒有讓人砸碎,只是吩咐人拿走了。”
“許是要丟的遠遠的罷!”
“這個就不知道了,但也不會是拿去用了……”那人哈哈一笑,旋及兩人閒話着越走越遠。
明月眼前的鏡像開始旋轉,她知道自己支撐不了多久了,但是方纔那兩人的對話卻叫她強撐着還保持神志的清醒。
若是這兩人說的不錯,那麼上官豐大可光明正大的說明,因爲相府之中的人都不是傻子。若是丞相府中也感染了時疫,那麼跑到別的地方除了等死沒有任何出路。
相反的,若是留在相府之中,或許還有可能倖免於難。
上官豐是個精明的人,他怎麼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除非,他是故意的!
一個雜役得了時疫,上官豐卻要處心積慮地將這件事情隱瞞下來,甚至連那人的碗筷都要偷偷拿走……
思緒一個停滯,電光石火之間,明月似乎豁然明白了什麼。
不對!他想要隱瞞的,是那個人用過的碗筷!
明月驀地張大眼睛,震驚從眼底逸出,然而就在與此同時,庫房的小門傳來一陣疾步,門栓碰撞發出一聲悶響,明月神思幾乎進入混沌的狀態,身體被門推着倒在了地上。
意識逐漸模糊起來,明月硬撐着不想閉上眼睛,卻只在意識模糊之前看到一雙流水花紋墨色男靴,一雙有力的臂膀將自己打橫抱起,淡淡的熟悉味道立即鑽進鼻孔,帶着那新鮮甘冽的空氣鋪面而來。
“鳳邪……”
明月朱脣動了兩下,終於是沉沉地昏了過去。
迷糊之中,脣邊有清涼的甘冽緩緩涌進,但是似乎有些嗆人,明月咳嗽了一下,幾乎是在瞬間才意識到那是水。
溫熱的感覺順着自己的喉嚨一點點地將那已經乾燥得發痛的喉嚨滋潤起來,但是明月覺得尚且不夠,她還想要更多的水。
柔荑抽動了一下,榻上的美人面色紅潤,顏色已經恢復如常,但是美麗地眼瞼下雙眸依舊在滾動,惹得那纖長而上翹的睫毛也跟着微微顫|抖起來,她似是在夢中夢到了什麼,霍地擡手,在空中模糊地想要抓住一些東西。
鳳邪喂着她喝水的手一停滯,旋及伸上前去,卻被明月一把抓住。
“水……水……”喑啞的嗓音伴着淡淡的沙澀,朱脣之中這才吐露出這樣兩個字。
菲薄地脣角揚起一個向上的弧度,鳳邪打了和眼色,身邊的侍婢便將他手中的瓷碗接過,重新填了一些送來。
修長的手指執起湯匙一勺一勺地喂到嬌嫩的脣|瓣之中,另一隻手卻被明月緊緊地攥着。
她的掌心有着潮溼的冰涼,手掌心柔若無骨,但是柔荑指尖的力度卻很大,似乎是怕手中的人要將手抽走。
明月的意識在清醒了半分之後又陷入迷茫之中,那甘冽的清水讓她想到了自己小時候發高熱孃親的照顧。
迷濛之中,似乎也有人這樣一點點地喂着自己,她想要伸手去撥弄開那一層薄霧的遮蓋,卻巧不清楚那人的面孔。
忽而在半空之中看到一隻手,她急忙伸手一把抓住,不肯鬆開。
“孃親……”明月緊緊地攥着那隻手,那掌心中溫熱的感覺讓她捨不得退出來。
鳳邪一怔,就見到榻上的可人朱脣輕啓,口中聲音低低吶吶開口道:“孃親……”
說話間將那修長的大手貼到自己的臉頰上輕輕摩挲,閉合的眼角間有點點淚珠沁出,滾熱晶瑩落在自己的手背上,碎裂開來,濺出一個小小的潮溼水印。
鳳眸之中隱藏着點點不明的情緒,此刻也逐漸的彌散開來,他將手中的瓷碗放下,示意一旁的侍婢退出去。
深邃的瞳孔之中映照出榻上的人,出塵絕麗地容顏之上有着淡淡的憂傷,在一瞬間沁入鼻腔,讓人覺得有種莫名的心酸。
“孃親……孃親……”淚水接連不斷地落下,鳳邪劍眉星目之間染上薄霧一般的憐惜。
他擡起另外一隻大手,緩緩伸向明月的臉頰,卻是在距離那淡粉色雲霞一般吹彈可破的肌膚一寸的地方停駐下來。
明月睡夢中的神情正在發生微妙的變化,從方纔的憂傷逐漸轉換爲清淺的恬淡和安心。
鳳邪止住向前的手指,輕緩地拭去她眼角逸出的淚水,轉而將她鬢角的碎髮挽到耳後。
深幽地嘆息還未及停留在耳畔便已經消逝不見,明月逐漸的沉睡起來,一直緊緊攥着的手也逐漸鬆開。
鳳邪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大手抽了出來,爲她掖好被角,這才起身,臨行前卻驀然回首,狹長的眼眸恍若一潭子不見底的湖水,只是明月的容顏映照在上面,激起一層淡淡的漣漪。
垂眸細思半晌,鳳邪才轉身離去。
剛剛退出內閣,便見一個焦急的身影早已在門前等候,見到鳳邪出來,急忙福身行禮道:“給王爺請安。”
鳳邪垂首,便見到一個身着碧色繡花紋理裙衫的巧兒,他微微頷首一下道:“起來罷!”
“謝王爺!”巧兒應聲起身,大大的桃花眼當中是掩飾不住地焦急和關切道:“王爺,我家主子現下如何了?”
俊美的容顏之上泛起一層讓人心安的笑意道:“你放心,她已經沒事了。身上也沒有起高熱。”
巧兒這才鬆了一口氣,正了正自己身上的衣衫,搭手一個恭敬地行禮道:“此番多謝王爺及時出手相助,如若不然,怕是連主子也要有危險了。”
鳳眸之中的眼神深沉了幾分,但是面上的笑意卻不改分毫,聲線彷彿潺潺流水一般道:“本王說過,一定會暗中保護你們加主子。只是在此之前,你可見到將你們關起來的人長得什麼樣子?”
提到這件事情,巧兒娟秀小臉兒上的感激逐漸化作一股疑惑糾|纏着憤恨道:“奴婢等並沒有看清那個人是誰,但是那衣服卻是有點印象,想來不是個小廝便是個差役。”
鳳邪聞言靜默良久,再擡眸,眼中的寒意便已經氤氳開來,他低低道:“你們家主子身子還很虛弱,需要靜養一下,若有什麼需要儘管和本王說。”
巧兒聞言感激不盡,將那行禮道:“多謝王爺,大恩大德永世難忘!”
鳳邪虛扶她一下,才道:“你不必多言謝,照顧好你家主子即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