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蓮葉一壁走着,一壁正了正髮髻間的和合如意赤金步搖,那步搖在晨光的明亮之中發出一閃而逝的精光,恍若上官蓮葉此刻的眼神。
“這個本宮自然知道,只怕是皇后覺得本宮的本事還不到,所以纔會不想讓我有孩子。”上官蓮葉輕嘆一聲,旋及下了決心似的道:“眼下要緊的是燕嬪的這一胎,若是本宮能夠解決了她這胎,那麼下一個懷有龍嗣的便是本宮。”
上官蓮葉將話音逐漸沉落下來,終於是將眸光放長遠看向甬路的盡頭,那是一條無窮無盡的朱牆甬路,蜿蜒到深宮之中用不見底。
妖異的雙眸逐漸沉穩,帶着暗沉的黑色,終於是綻放出華貴的明亮。
太醫院。
藥包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還差一些金瘡藥,明月便細細準備了幾樣新鮮的草藥搗碎研磨成汁,再配上上好的雲南白藥,終於是將給衛舜君和謝子懷的藥裝好。
這邊一羣太醫正圍在一起商議着什麼,明月無心理會,卻在旋身的瞬間被副使叫住:“太子妃留步。”
眉峯微微一動,明月才旋身過來,那服侍便拱手做了一個禮數,道:“太子妃可知道今日宮中又有一位小主有孕了?”
睫羽輕輕扇了一下,明月的心中卻陡然升起絲絲不安,她幾乎是在一瞬間便否定了上官蓮葉懷孕的可能,那麼僅剩的一個便是——
“哦?我並不知曉。”明月面上佯作沉靜模樣,只是語氣中帶着些許驚喜地道:“是哪位小主這樣有福氣?”
那副使看起來很是歡欣,只是歡欣當中隱約露出幾分愁態道:“是宮中的燕嬪小主,皇上想讓一位得力的太醫去。”
此話一出,明月心中便是沉甸甸地一墜,感覺像是掉入冰窖一般,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地聞言細語:“這本是好事,副使派一位去就好了,再說現在太醫院掌事的是阮太醫,這樣的事情怎的過問起我來了?”
副使面露難色,卻是爲難地道:“阮太醫雖然醫術高明,但是這種事情終究還是要請太子妃幫忙。”
他前進兩步,沉聲道:“太子妃也知道東宮之中爭鬥頗多,眼見兒者前面的芯妃娘娘也是七災八難的,眼下燕嬪小主這胎卻不敢有人接呢……”
明眸善睞閃動幾分,明月勾脣一下道:“副使心思細膩,但是這東宮之中卻是太醫院最不能避免去的地方,若是連您也沒有了主意,那可怎麼好?”
那副使聞言,額上驀地滲透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他擡手用袖子擦了擦才道:“太子妃說笑了,燕嬪小主的胎皇上也很是重視,眼下幾位太醫也是商量不下來。”
朱脣嘴角勾起一個絢爛地笑意,眼角眉梢卻綻放出一朵朵細小的冰晶:“那便好辦看,既然皇上重視,便請婦產千金一科的衆太醫全部都去便罷了,眼下太醫院事情衆多,阮太醫也是無暇分身,我還要照料芯妃娘娘和二皇子等人,所以這件事情全憑副使做主就好。”
這幾句已經點撥的通透,副使也是混跡宮中的老人兒了,自然曉得明月的意思,立即面露喜色,拱手垂頭道:“多謝太子妃指點。”
脣畔的笑意化作一朵潔白的鴿子花,純澈之中飽含輕靈,明月也不再多言,只是旋身離去,一襲淺淡的顏色逐漸彌散在太醫院的門前。
亂葬崗的密林周邊,苑竹早已經在等候,明月盈盈前來,苑竹便一彎嘴角道:“知道主子有些事情,奴婢便先前來了。”
伸手正了正自己身上的衣衫,明月才淡淡地道:“太醫院中有一件喜事,不知道你聽說了沒。”
眉心蘊着淺淺的疑惑,苑竹只是上前攙扶着明月道:“主子是因爲這些事情煩惱?”
面上綻放出一個釋然地笑意,明月才道:“你也看出來我並不喜歡這件事情?”
“主子一向不會這樣說的,若是喜事,自然是喜在心中才溢於言表,只是主子此刻並不是如此。”苑竹的聲音輕緩地在樹林之中發出,叫人心中也安了幾分。
揚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明月才後知後覺地道:“我已經到了喜怒形於色的份上了?”
苑竹一壁用手杖清理着前面的雜草,一壁笑道:“主子自然是不露山水的,只是奴婢跟在主子身邊一年多了,也是揣測一些。”
輕輕呵出一口氣,明月收斂衣衫道:“燕嬪懷有身孕,已經一月有餘。”
此話一出,卻是叫苑竹也是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驚訝地看向明月,吶吶道:“怎麼會……這麼湊巧……”
“是啊。”明月露出一個苦笑,繼續走着道:“就在我們打算將她扳倒的時候卻有了身孕。”
圓潤的眉形皺在一起,苑竹纔不解地道:“難道這一切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以燕嬪的心思,只怕十有八|九。”明月眼見着前面的羊腸小路逐漸消失,冷聲道:“是我們後知後覺的太晚,燕嬪早就已經佈下了精細的手段,只爲了此刻的身孕,只怕在芯妃失足的那一刻起,所有人便都落入燕嬪設計好的圈套當中了。”
兩人一壁說着便已經來到了密林的邊緣,其中一座木屋若隱若現地展現在兩人的眼前,一個人影正在忙碌着燒水劈柴,聽到前面窸窸窣窣地腳步聲,便警覺地擡首張望,見到是明月帶着苑竹,才放下手中的斧子。
“如何?”明月見到衛舜君便開口詢問。
“早就醒了,不過這次沒有發瘋,卻也不肯吃東西。”衛舜君將劈好的木頭碼好裝進一個揹簍當中,便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帶着明月和苑竹推門進去。
只見牀榻之上的謝子懷瞪着眼睛,身子僵直地躺在牀上,手腳被捆綁的結實不得動彈,雙目無神地盯着木屋的上面,好似被人勾走了魂魄一般。
明月輕移蓮步,示意苑竹將藥放下才道:“這其中準備一些藥物,等下讓苑竹幫你們煮一下,這金瘡藥是上好的雲南白|粉調製而成,用來治療刀傷最好不過了。”
水樣星眸說着這話的時候只是凝着牀上的人,卻見到謝子懷並沒有轉動一下眼珠,這邊苑竹便應聲退了出去,衛舜君見狀也不多言,只是跟着苑竹出去煎藥。
“怎麼,打算等死?”明月清冷地開口,絲毫不帶遲疑。
榻上之人只是不言不語,眼角餘光流露出幾分譏諷,明月靜默地走到桌子邊上斟了一杯水,走上前去。
謝子懷只當做沒有看到明月,雙眸盯着木質的房樑,卻不想明月驀然將手中的茶水潑到了他的臉上,因着被捆綁,謝子懷也不得躲避,只得被那水嗆得咳嗽一聲,擠起眼睛想要拜託進入眼中的水。
“這下清醒了嗎?”明月將杯子放到桌子上,謝子懷一壁乾咳着,一壁恨聲地開口道:“我想殉情都不行麼?與其讓我這樣活着,還不如讓我死了!”
睨視一眼牀上叫囂的人,明月只是冷冷地道:“這樣便尋思了,當真是白費了芳常在的一番苦心。也罷了,你們這樣的人,底下見了也好。”
明月甚少說出這樣薄涼的話,如今帶着這樣的語氣說出,登時便將謝子懷氣的打結,他掙扎着卻不能動彈分毫,便強自扭頭看向明月喊道:“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裏說我?有本事你放了我,我便將那踐人碎屍萬段!”
驟然響起的冷笑聲音好似一道裂開的冰棱一般,一瞬間引起一片破碎的聲音,謝子懷有些吃驚地看着明月的樣子,瞪大眼睛道:“你笑什麼,有本事把我放了!”
正色眉眼,絕美的容顏換上一副寒冰般的神色,聲線好似碎冰一般泠泠觸着水面道:“就憑你?你可知道燕嬪現在已經有了身孕?”
話音未落,那句話中傳來的訊息便好似炸藥一般在謝子懷的耳中爆裂,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以爲自己失聰,以至於聽不見明月所說的話,滿腦子都是那句話炸開來引起的嗡鳴——
“你……說什麼……?”謝子懷半晌纔不可置信地凝着明月冰涼的臉頰開口,他停頓半晌,立即否決道:“這不可能!儀貴妃不會讓她有孕的!就連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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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子懷驀地止住自己的話頭,終於是明白自己在說些什麼,他停頓了半晌,纔將那話勉強地消化着。
“燕嬪可不是芳常在。”明月眼角凝結成霜,語氣毋庸置疑:“燕嬪早就算計好了全部計劃,即便是儀貴妃,也不過是她爲自己懷上龍嗣的墊腳而已。”
“不……不可能……”謝子懷面色灰白地搖頭,但是明月卻絲毫沒有給他留下轉圜的餘地。
“你是知道的,燕嬪現在身懷有孕,晉位是遲早的事情,而懷有龍嗣燕嬪更是要加緊防範,有了一個芯妃做前車之鑑,你以爲還會像那時候一樣可以輕而易舉地傷害到燕嬪麼?”
眼眸當中映襯出謝子懷的神色,明月微微闔眸道:“你若是真的想爲芳常在報仇,便好好或者等待時機,你這時候去就是去送死,當真是枉費了芳常在的一番苦心——”
“我可以。”謝子懷扭動眼珠盯着明月,重複了一遍道:“我可以,只要你肯幫我。”
“那個踐人同樣謀害了你的朋友,我們可以聯手——”謝子懷的眼中放光,緊緊地盯着明月,似乎明月是一棵救命稻草一般道:“只要你肯幫我——”
“你要我怎麼幫你?”明月幾不可見地挑眉一分。
“幫我去殺了那個踐人!”謝子懷狠狠地啐了一口道:“這樣的人活着也是禍害!”
明月見狀,卻是垂下遠山眉黛泠泠道:“我會幫你的。”
“爲何?難道你不想報仇了嗎?”謝子懷似是不信,努力地扭着頭看明月,然而明月並不理會,只是側身不見道:“若是燕嬪沒有懷有龍嗣,我或許還會幫你一把,只是眼下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