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清見狀淡淡一笑,有着如清泉般的甘冽的意味在空氣中緩緩飄散,低低道:“這樣的實話我會對你說,也是覺得你吃的苦病不比我少。”
明月一怔,旋及眼眶有些發酸,手上的水分被山風漸漸吹乾,有些乾澀的緊緻,她試圖蜷曲手指,但是沒有成功。
婉清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她眼角餘光注意到,才寬慰道:“常人若是因爲救人被貶斥早就急着申訴了,而你卻只是默默的接受,我瞧着你這幾日倒比來的時候笑的多,聯想到宮中的情形,便也想通了。”
明月確是沒有料到婉清會說出這樣的話,她微微垂眸,鴉翼般的睫毛在陽光下投下一個月牙形狀的陰影,道:“事在人爲,我能與否,也全看自己的造化。”
婉清笑了笑便不再多言,兩人只默默地將衣服洗乾淨,半晌,忽而聽得一陣馬蹄叩地地聲音,明月略略蹙了眉心,擡眸便映入一張嬉笑白淨的臉,
那人一身煙色長袍,單手牽着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來到明月面前,打了一個千兒才道:“太子妃金安。”
明月微微頷首,便見茗煙將那馬匹牽到河邊飲水,婉清見狀也是識趣的,便道:“既然太子妃有事,那麼奴家就先告退了。”
說罷,她也委身一個行禮,便彆着木盆了離去,茗煙見她走遠後才道:“許久不見太子妃了,奴才將王爺託付的草藥帶來一些。”
明月輕點下頷,便見茗煙將馬背上的幾個布袋取下來紮好道:“我們王爺交代了,這些還不是最要緊的,還有一份藥材要奴才親自交到您手上才合適。”
“哦?”清靈聲音尾調上揚,明月方想說什麼,便見茗煙祕密一笑,隨後轉身看去,明月順着他的目光探詢,便見一襲月白長袍衣袂飄飄,由遠及近,男子劍眉星目輪廓分明,嘴角淡淡的笑意卻是邪魅不羈。
明月式樣星眸之中映襯着他飄飄風華,只見那金色的椿|光都灑在鳳邪的身上,他心腸的身影越走越近,熟悉而又魅惑的龍涎香氣味便兜頭兜腦地襲過來。
心中似是有人用羽毛般的細樹枝撥弄一下,恍若鏡面的心湖卻泛起一層淡淡的漣漪,隨着心跳一點點的闊大,明月幾乎來不及思索,便脫口而出,帶着許久的熟稔道:“鳳邪。”
他頷首一下,一邊的茗煙便笑嘻嘻地道:“王爺說了,心病還需新藥醫,所以特意讓小的帶來一顆定心丸。”
他說罷便識相地退了下去,鳳邪緩步來到明月面前,菲薄的脣角勾起一絲邪邪的魅笑,道:“是我。三小姐可安心了?”
鳳眸之中的眸光寧靜而深邃,帶着許久不見的安心和明淨光華,好似整個天空中明亮的陽光此刻都倒影在他的眼中,明月不自覺地莞爾一笑,那熟悉的味道夾雜這椿日裏的乾淨清新,她一晃神,便頷首一下道:“許久不見王爺了。”
“是。”鳳邪緩一緩,簡短道:“太醫院不見太子妃,如今也是一片寂靜了。”
秀眉微微一斜,明月脣角帶着淡淡的笑意道:“時疫未清,現下怎麼會寂靜呢。”
“長夜也總是少了一縷簫聲,自然是寂靜了。”鳳邪半帶微笑,鳳眸之中星星點點地流露出幾絲玩味。
明月也不多做理會,只是旋身面向青山綠水,看着身畔的棗紅色駿馬飲水,慢悠悠地嚼着溪邊青翠的嫩草,很是怡然。
“王爺清閒,自然不比我。”明月說話間走上前去,撫一撫那馬柔順整齊的馬鬃,身後卻飄來一陣輕笑。
“如今三小姐亦是閒雲野鶴,自然與本王可以同日而語。”鳳邪上前兩步,聲線沉穩了幾分,忽而低低道:“若是一直這樣也便好了,宮中的爭鬥的確不是三小姐能夠全權應對的。”
明月被他灼灼的眸光看的有些不舒服,旋及將眸光調轉,遠遠地眺望那高低起伏的山巒水間,眼底漸漸暈開幾分黯然地漣漪,輕聲道:“在其位謀其事,但願這樣的爭鬥只衝着我,而不是別人。”
鳳邪聞言,眼神有着一瞬間的恍惚迷離,側首凝視着明月如瓷般的側面,那勾畫得秀麗柔美的弧度,從她飽滿光潔的額頭滑下來,一直到勻稱有度的雙脣。
他不只一次地凝望過明月的側面,那種帶着淡淡清明的弧度,纖長上翹的睫毛微微顫動,恍若蝴蝶振翅,只是在此次時疫過後,更是多了幾分憔悴和萎黃的暗淡。
清越的眸光一如既往,鳳邪微揚了脣角,直直地看向明月道:“明槍暗箭自然是防不勝防,間人佞者姿勢不會有風度,若是鬥不過你,便會想盡辦法削弱你周圍的羽翼。但是到底你也不曾害過別人什麼。”
出塵絕麗的姿容泛起一層泠然的神色,明月水樣星眸之中有掩飾不住地自嘲,清淡道:“我亦不是不是什麼良善之人。”
鳳邪俊美的容顏襲上一層薄薄的笑意,卻是有幾分憐惜的意味,明朗的陽光灑落在他輪廓分明深邃的臉上,投下點點光亮的影子:“可你從來不曾主動害過人,所做之事皆是被逼無奈。我看的出來,你不是那樣的人。”
明月轉首,就見到鳳邪月白長袍在山風之中泛起獵獵的聲音,鳳眸之中的眸光卻好似薄紗般的月光,涓涓潺潺,照進明月的內心,讓她有一瞬的感動和難言。
然而這樣難以言說的情緒也只是在一瞬間盈/滿心房,下一刻,明月便收復思緒,將那種情緒深埋在心底,低聲道:“多謝王爺。”
鳳眸一閃,似是極快地劃過一絲不明的傷痛,旋及回過神來道:“三小姐太客氣了。本王說過,會亦不是對每個人都是如此。”
明月後退一步火紅色的裙襬在溪澗便綻放出一朵妖冶明妹的罌粟花,她撇過頭去,似是帶着幾分疏離地淡漠道:“王爺厚愛,但是明月現在已經身爲太子妃,終究與王爺身份有別,這些時日多謝王爺拆遷茗煙爲明月送藥材,大恩不言謝,只希望今後明月能夠保還王爺恩情。”
鳳邪垂眸一瞬,嘴角噙起幾分苦澀,但依舊是不羈地笑意,道:“三小姐客氣了——”
“你我身份不同,自然是要客氣些。”話語中蔓上淡淡的寒涼,驀然直視,但是水樣星眸之中已經是無盡的冰冷和淡漠,明月只清零道:“時疫之事還未解決,今日王爺送來的藥材也夠了,這裏依山傍水,想來直接採來的藥材會更有用一些,就不麻煩王爺日日着人送來了。”
說罷盈盈一個福身,鳳邪的眉角一動,便亦是拱手行禮,明月這才道:“時候不早了,明月就先告退了。”
言語間便已經起身,明豔的火紅色就這樣漸行漸遠,徒留鳳邪一人煢煢孑立,形影相弔立於水畔,他眼中的難耐和清苦漸漸暈開:
小美言情 www.mei8888.com/
明月,你可知我亦不怕被你牽連?何必這樣急於撇清干係?
這廂明月步伐很快,走過一跳羊場小路,剛好遇到迎面而來的茗煙,他見到明月時候一怔,急忙躬身打了一個千兒道:“太子妃這樣早便走了嗎,王爺爲何沒有送您?”
明月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聲線之中是不易察覺地僵硬道:“軍中還有一些事情,所以就先走一步了。”
茗煙是個機敏的小廝,這時候才笑道:“原是這樣,奴才還當是太子妃和爺兒不好了呢。”
明月頷首,便見茗煙的手中抱着一件墨色的披帛,又聯想到他方纔的神情,不由得疑惑道:“這是給你們家王爺送的嗎?”
他又請了一個安,這才道:“恕奴才多嘴,太子妃不曉得,我們王爺之前因着去衡山一帶,舟車勞頓倒也罷了,只是在採摘草藥的時候傷了身子,這時候還不怎麼好,所以奴才擔心這離風大,才一直準備着披風。”
聞言,明月的眉心陡然一跳,卻不由得脫口而出道:“可是去年椿夏?”
茗煙歪着頭細思了一下才道:“是呢,不過比這時候晚幾個月。”他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道:“讓太子妃見笑了,這件事情爺兒也和您說起過嗎?”
“不……”明月眼神躲閃一下,才微微鎮定道:“只是有所耳聞而已。”
茗煙這才揚了個笑臉兒,道:“王爺自然是不在意的,茗煙這樣做奴才的可是要想着。”
朱脣輕抿,明月垂了眼瞼,纖長的睫毛壓下眼中的情緒道:“時候也不早了,你便早些給王爺送去披風吧!”
茗煙應聲地行了一個禮,這才向着明月來的方向走去。
明月旋身看向茗煙離去的背影,不知怎的,心中卻無端地多了幾分異樣。
好似一根小刺刺進心中,隨着每一次的心跳跟着一下一下地刺着,尖銳的疼痛卻密密麻麻地開始蔓延,她輕輕攥住柔荑,卻不能將那種感覺壓下。
自己本就糾纏在這樣的環境中,明槍暗箭無數。他人傷不到自己,便會傷害自己身邊的人。苑竹和舅舅便是最好的例子,鳳邪幫了自己那麼多,更不能受到牽連。
貝齒咬在下脣上,明月這才旋身離去,挺直的脊背恍若一節蒼翠的玉竹,一直向上,不會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