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了好幾口呼吸,上官豐才稍稍平穩的怒氣,手指頗有力度的點點旁側的精緻雕刻的玉麒麟扶手,道:“那逆女說什麼。”
“回老爺的話,太子妃說,說……老爺若是有病,自有御醫醫治,她沒空理會……”
故意將話說的結結巴巴,李管家便眼瞅着上官豐便要發飆。
話還沒落,那原就搖搖欲墜的茶杯便應聲而落,瓷器的碎片蹦了一地,有一片好巧不巧的劃到管家手背,低頭瞅瞅那瞬間溢出鮮血的手背,李管家疼的咧了咧嘴,心中卻是一片快意,這下,那對招人厭煩的主僕便會更加落魄了罷?
“廢物!連這點兒事兒都成不了,何以當得這相府的管家?滾。”卻不想,下一刻,一本書便直直的砸來,落到了李管家的頭上,李管家不敢躲避,硬生生的讓那厚厚的泛着黃的古籍砸到了頭上,直打得他眼冒金星,但是還得忙不迭地磕頭告退道:“奴才愚笨,讓老爺生氣了,奴才這就滾,這就滾……”
出了書房,李管家那張眼角鬆弛部着皺紋的臉一派陰沉,手上被細瓷所割的小傷口已經結痂,只那深紅讓人看的越發心頭火起,帶着些許死魚眼的混沌眼睛,滴溜溜的一轉,便朝二夫人房的方向走去。
此刻,王秀芝正在教上官秀兒女紅,指着手中那楊柳彼岸之上好似活物的鴛鴦,娓娓道着那些繁瑣繡工的技巧。
“娘,我以後又不當繡娘,懂那麼多作什麼,難不成以後賺銀子啊。”聽着已經數不清講過多少遍的繡經,上官秀兒忍不住顰了那勾勒的極細的柳眉有些不悅道。
“你慣是缺乏耐心。”王秀芝有些不悅地皺眉,頭頂的那支描金芍藥在妖豔中平白多了幾分貴氣,乍一看,倒像是牡丹般雍容華貴,正待再說兩句,便聽服侍的丫鬟告知,管家求見。
放下手中的帕子,免了欲待行禮的管家,聲音不溫不熱道:“管家今兒倒是閒了,有何要事?”
呵呵一笑,李管家臉上露出幾分諂妹道:“奴才無事自是不敢打擾二夫人的,只是一些關於三小姐的瑣碎之事,煩請二夫人定奪。”
“哦?”眸中染上幾分興味,王秀芝神色淡淡的臉因管家的話溫和了幾分,旋及吩咐一個丫鬟道:“玉兒,給管家看座。”
到了一聲謝,管家坐下,眼角的笑意更是濃了幾分,不待王秀芝催促,便把今日之事緩緩道來。
“也就是說,上官明月現在在京郊?”聽完李管家的話,王秀芝稍稍沉思,千算萬算竟漏算了上官明月,陳越也算是命大。
旁邊的上官秀兒冷冷一笑,頭頂上沉重的金玉滿堂簪閃爍出略微刺眼的光,挑了挑修剪的精緻的指甲,道:“既然喜歡待在京郊,那便讓她永遠的呆在那裏好了。”
“大小姐所言甚是有理。”笑眯眯的拍了一個馬屁,李管家轉首對不知在想些什麼的王秀芝道,“二夫人,此等良機錯過,那便太過可惜了。”
“行了,我知曉了,你先下去罷。”王秀芝妹眼一擡,沒有理會李管家的挑唆,淡淡道。
“奴才告退。”有些奇怪於孃親的態度,但當着李管家的面,上官秀兒並沒有說什麼,只待李管家一出了門,才問道,
“娘,此時正是打壓上官明月的大好時機,您爲何……?”
“你有所不知。”把一縷散落下來的青絲扶在耳後,王秀芝保養得宜的,風韻猶存的臉上閃過遲疑。
“陳越時疫之事並非偶然,原是想借着這件事情幫助老爺,卻不想他會死裏逃生。”
看了一眼旁邊的上官秀兒,王秀芝頓了頓,壓低了聲音道,道:“如今上官明月那小蹄子醫治好了陳越,此時我若再往你爹身前湊,難保不會被你爹厭煩,近段時日,你爹好不容易對娘有了改觀,若因爲此事,賠了夫人又折兵,那豈不是得不償失嗎。”
“這倒也不難辦。”拉住王秀芝的手,輕輕的拍了拍,上官秀兒杏仁般的大眼一轉,一個主意便涌上心頭,“娘,你且聽我說……”
“老爺,二夫人求見。”書房中,茶香嫋嫋,上官豐立於窗前,望着窗外牆頭欲開的一樹枝桃花,不知在想些什麼,聽聞下人一聲稟報,這纔回了神:“讓她進來。”
“老爺,妾身知罪。”
王秀芝一身幾乎與正房無異的胭脂紅百鳥朝鳳長褂,內裏是同款的裏襯,髮髻上鮮紅嬌豔的花兒襯得那張原本便風韻猶存的臉上更是精神了不止一點,乍一看,竟好似多年前擡她進門的嬌羞摸樣。
一進門,王秀芝便直直跪下,磕了個響頭,請罪意味明顯,倒讓原本對她些許不滿的上官豐只一個罩面便弱了氣xin,道:“起來罷,百密一疏,也怪本相早日沒有料到,你又何錯之有。”
順着他手上的力道起身,金鑲玉佩環隨着她的動作琳琅作響,王秀芝愧疚的一笑,輕輕的拉住了上官豐的手道:“都怪妾身太過愚昧,這纔沒把明月算在了裏面,如今明月被皇上責罰,讓臣妾心中甚是愧疚。”
聽聞王秀芝這等善解人意的話,上官豐心懷大慰,眉眼間的陰鬱稍散,垂首見近在咫尺楚楚動人的嬌人,嘆息一聲,輕輕拍拍王秀芝的背:“這件事情也是爲夫失算了,怨不得你。”
王秀芝順勢埋在了他的胸前,胸膛擋住了嬌顏,看不見那嬌顏上是何種神色,只聽她略微沉悶的聲音從上官豐的胸膛傳來,道:“明月此次惹怒龍顏,妾身心中甚是惶恐,別的倒是不怕,就怕皇上會遷怒老爺,讓老爺爲難,一想到這些,妾身心中便針扎般的疼,恨不得上前擋住,生生替老爺受了這等磨折之苦。”
上官豐胸膛微微一僵,胸膛內埋着的嬌顏緩緩勾起了脣,下一刻,她所預料的聲音便從頭頂上方傳來:“你有心了。”
鬆開王秀芝的腰身,上官豐有些陰沉的坐到書房的雕刻着八仙過海的黃花梨木太師椅上,心中在想着應對皇上怒氣的法子,下一刻,便見王秀芝又道,“老爺,如今明月被貶黜在京郊,沒有皇上的意思,我們也是不敢輕舉妄動的,看現在的模樣,皇上的怒氣似乎只是對着明月一人的,所以妾身想着,與其連累整個相府,不若便只暫時先委屈一下明月,讓她先在京郊呆一段時日,等過了這風口浪尖之後,再把她接回來。老爺,您看……?”
接過遞到身前的茶,上官豐接過,脣齒間輕抿一口,茶香溢滿了口鼻,讓人忍不住舒泰的吸一口氣,連帶着原本覺得有失人情的主意也讓人好接受了幾分。
王秀芝不動聲色的打量着上官豐的神色,見他微微舒展的眉眼,鬆了口氣,而後便見他道,“你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
“妾身不才,只是一心爲老爺分憂罷了。”有些惶恐的搖搖頭,王秀芝將勾勒的十分有神的眼直直望着上官豐,那其中盪漾着濃濃的愛意道:“妾身別的不怕,就怕連累老爺,說妾身自私也罷,惡毒也罷,若是妾身的自私能讓老爺多幾分舒泰,那妾身就算是日後死無葬身之地,也是值了。”
“盡說些不吉利的話。”雖是斥責,上官豐的眉眼卻是微微上揚着,那其中的幾許歡心,卻是映在了王秀芝的眼中。
“妾身失言。”垂頭,鮮紅的手帕輕點兩下眼窩,王秀芝微微沉銀,又道,“臣妾只是想着,與其坐等皇上遷怒,倒不如快人一步,先向皇上請罪,想必皇上若是看到老爺忠臣之心,必定不會再怪罪的。”
上官豐陷入沉思,王秀芝在旁側看着,也不打擾,只耐心的等着,許久後,她聽到上官豐輕咳一聲,道,“呆了這麼久,想必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微微一笑,王秀芝乖巧的應聲告退,手指間捏着帕子,王秀芝勾勒的精緻猩紅的紅脣,緩緩劃出一道快意的笑。
鑾正殿
“皇上,上官丞相求見。”安泰身手揮開了旁邊爲皇上研磨的小太監,不疾不徐的幫皇上研磨,道:“皇上,以後這種差事,只管叫奴才便是,奴才侍候皇上多年,旁人哪有奴才用的稱心。”
擡眸瞥了一眼有些絮絮叨叨的安泰,皇上倒是沒說旁的,待一張宣紙練滿,才收了手中的狼毫,道:“宣上官豐進來。”
旁側的小太監應聲出去,安泰抖抖眉毛,繼續不緊不慢的在那雕龍硯臺裏研着墨塊,片刻後,便聽到平日裏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恭敬地打千兒叩首,道:“微臣給皇上請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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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吧。”沾沾墨汁,落筆於宣旨,慕容宸一邊漫不經心的擡手道:“上官大人平日裏忙着朝政,今日裏怎麼有了閒心給朕請安了?”
“讓皇上見笑了。”有些惶恐的彎了彎腰,諂妹的恰到好處的語氣,讓人產生不了讓人厭煩的情緒,道:“微臣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叨擾聖上,實屬無奈。”
“哦?說來聽聽。”筆尖一頓,皇上挑了挑修眉,俊逸的臉平靜異常,看不出什麼情緒來。
視線劃過幾步前的團龍飛天金靴,上官豐咬咬牙,下一刻直直跪下,擡頭仰視聖顏,眉眼間爲人父的無奈與心酸看得人心揪,而後,便聽他道:“皇上,小女明月不才,惹得皇上煩心,身爲人臣,微臣實爲不忠,管教小女不嚴,沒有盡到爲人父的責任,微臣羞愧,還望皇上責罰。”
“原是此時。”略微沉銀,皇上點點頭,在上官豐有些忐忑的注視下,言道:“此事與你無關,你不必太過愧疚。”
“皇上心胸寬廣,實乃天下之典範耳。”重重一叩首,上官豐鬆了一口氣的謝恩道,一身官服襯得那原本就長得嚴肅的老臉上愈發剛正不阿起來,起身間,朝珠滾動,平添幾分人臣之正氣,而後,便聽他言道:“微臣這幾日愧疚難耐,日日思索,終是察得定是微臣平日裏對小女過於嬌寵,才使得她此次錯失了分寸,微臣思前想後,決定把明月暫安放於京郊,一是身爲醫者,心懷天下,而是磨合磨合她那年輕而浮躁的心xin,以免日後鑄成大錯,不堪設想。”
上官豐這番淋漓盡致的演說,終是讓皇上一嘆,忍不住感嘆道:“爲人父者,愛卿有心了。”
“皇上謬讚,微臣愧不敢當。”恭敬地跪下,三叩首後,上官豐心中終於塵埃落定
次日,丞相府便到京郊傳去消息,丞相府三小姐上官明月暫別丞相府,安於京郊。言曰,修身養x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