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聞言,眼底有着一層濃重的黑色劃過,只見榻上的上官蓮葉面色雪白,額上一抹赤色水貂皮嵌翡翠玉的抹額繫着,更襯得她面上的傷痕的顏色鮮豔無比,只是此刻面色卻陰沉的十分難看,生生將一張嬌妹的小臉兒變成了醜惡的模樣。
巧兒見明月不語,心下也是憤憤不已,但是卻不能說些什麼,只是過去撿起地上的藥膏送到明月手邊,明月垂眸睨視一眼,才清凌凌地道:“這藥膏全部選用了上好的藥材製成,若是貴人不喜歡這氣味,那邊用鮮花汁子調節一下氣味就好了。”
上官蓮葉見明月一直沒有逾越本分的說辭,一時只見抓不到什麼把柄,便冷哼一聲道:“你倒規矩,看來上一次的罰跪倒是叫你學會了什麼叫隱忍。”
明月嘴角的笑意似笑非笑地凝着,聲音渺如寒煙道:“貴人新貴得寵,自然嬌貴些。”
上官蓮葉的臉色輕微地變了變,便聽得明月繼續道:“皇后娘娘命我來照看您的身子,若是您不能夠早些康健,想來皇上也會憂心不已。只是這些還只是小事,若是長久不肯吃藥治療,只怕日子長了臉上的傷口便會積澱下來,到時候若是留下什麼疤痕,也很難消除了。”
這句話終於是叫上官蓮葉臉上變了色,但是終究說不出什麼話來,只得呼了兩聲氣道:“好,你這伶牙俐齒的能耐倒是沒改過來,你既然這樣說,便日日配了最好的藥膳給本宮送來!”
她話音剛落,那邊秋靜便進來在她耳邊耳語幾句,上滾蓮葉赫然面色一沉,怒意浮上眉心,轉而怒視明月道:“本宮病中不便出門,卻不想太子妃竟這樣有威視,連本宮遣去請你的掌事太監也給罰跪在太醫院門外了!”
明月心下早已經料到會有人同傳,想來小桂子那樣的人也受不得這寒氣,早已經向來往的宮人求助傳話了,她心下冷嗤一聲,面上也將那寒意蔓延出來道:“小桂子以下犯上,目無尊卑,便被我罰跪在太醫院外,以儆效尤。”
上官蓮葉聞言更合適怒氣橫生,她如何不知道明月話中所指?
當日上官蓮葉便是用這樣的藉口叫明月罰跪在長街的甬路上,如今她便用同樣的話來責罰她的奴才,這分明就是存心的!
思忖間,上官蓮葉雙眸微眯。一道怨毒的眸光便向毒針一般刺嚮明月,尖銳道:“奴才犯上自有本宮來處置,怎的還輪到你來管?”
“既然說是奴才,那麼我當然有權利來管。”明月不掩機鋒,直直地回視道:“小桂子晨起便在太醫院中吵吵嚷嚷,不成體統,甚至叫囂稱是按照婉貴人的交代ban事,只是不知道這目無尊卑是不是也是按照貴人的交代來辦的?”
上官蓮葉被說得面色發青,聲調陡然提高了幾分道:“放肆,本宮何曾教過他這些,你這樣說,就不怕本宮到皇上面前告你一個污衊之罪?”
明月聞言不由得冷笑一分,那從心底散發出來的寒意一點點蔓延開來:“貴人言下之意便是從未教過小桂子說過這樣的話了,但他這樣膽大妄爲地在我門口叫囂,豈非謀逆?”
“這麼說來,我倒是替貴人懲罰了這個大逆不道的奴才!”明月話語中帶着不怒自威的高冷氣質,叫上官蓮葉驀地陰沉了面色道:“你……”
上官蓮葉某種充滿戾氣,但終究沒有發作,明月便道:“貴人若是沒有什麼事情,那我便先告退了。”
說罷也不等上官蓮葉說話,便旋身離去。
方纔走出衍晴宮幾步,便聽見身後一聲清脆的瓷器破裂聲音。
明月腳步微微緩慢了一下,但是下一刻沒有遲疑,便擡腳離去。
巧兒倒是停了一下,聽到裏面接二連三傳來的破碎聲,解氣地一笑,方纔跟着明月離開。
自此那日起,上官蓮葉倒是不敢再爲難明月了,而明月也只是在藥膳坊準備好了藥膳,才叫人送了去,這樣接連送了五六日,倒是沒有什麼動靜。
這幾日天氣總是不大好,雪國的冬日又十分漫長,這樣一場一場雪下來,已經是冷透了地上,凍得那地面如同堅冰一般,用力一敲便會留下一個白花花的印子。
這天天色陰霾地緊,眼瞅着又要下雪,卻是一場凜冽的寒風,明月正在御藥房中選着藥材,便見皇上身邊的安泰走了過來。
“給太子妃請安,太子妃金安。”安泰面帶笑意地走過來,明月微微點首道:“安公公怎麼來了,可是皇上身邊有事?”
安泰在聽到明月的詢問的時候面色一凝滯,隨後道:“是了。皇上讓奴才過來傳個話,皇上有些事情要問太子妃,還請太子妃即刻前往朝暉殿面聖。”
“可是我們家主子從來不侍奉皇上那裏啊。”巧兒心下擔憂,這才用着只有三人能聽到的聲音道:“安公公,皇上派您來傳話,您可知道是怎麼回事?”
安泰面色有些爲難,便一甩浄鞭道:“皇上的聖意如何是奴才們能夠揣測的,您還是快些去吧!”
明月清淺地點首,便吩咐了巧兒收拾藥匣,道:“難爲公公來傳話了。”
安泰嘆笑一聲,旋及道:“太子妃真是擡舉奴才了,奴才也是爲皇上辦事。更何況您身份高貴,伺候您也是應當的。”
說話間,巧兒已經收拾好了東西前來,明月道:“好,那還煩請公公帶路。”
安泰忙不迭的應聲,明月接過巧兒遞過來的手爐,這才走出太醫院。
因着天寒地凍的,宮中從三日前就備好了轎攆,明月出來見到轎攆等待,便也不多言。
轎攆中自是十分暖和,只是外面寒風凜凜,擡轎子的奴才們也走的格外快些,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來到了皇上的書房–朝暉殿外。
明月方一下轎,便覺得身上一陣寒氣竄了上來,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巧兒見狀急忙上前爲明月將身上的大氅收緊了一些,明月頷首,低低道:“沒事了,走罷。”
遠遠便瞧見朝暉殿氣勢恢宏,器宇軒昂地傲立在那裏,明月剛走了幾步,就看到一個身形跪在大殿前面的臺階下。
明月腳步停了一下,便側首問道:“那是誰?”
安泰走在前面沒有聽見,巧兒見狀探了一眼道:“奴婢去問問。”
說罷便走上前去,明月也來到他身邊的不遠處,便見那人生的還算白淨,但是一看身上的宮裝便知道是個太監,就見巧兒問好了來到明月身邊道:“回主子,那人是太子殿下身邊服侍的許昭。”
“許昭?”明月沒有什麼印象,便走上前去,卻見他正跪在雪地之中,身上穿的十分單薄,然而膝蓋下卻是跪着幾塊敲碎的冰碴子,明月一怔,便道:“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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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昭一見明月,慌忙俯身磕了兩個頭,擡起已經被凍的發白的臉道:“左不過是奴才做事的時候沒有做好,惹康公公生氣了,這纔將奴才罰跪在這裏。”
明月微微蹙眉,這樣寒冷的天氣還跪在冰碴子上,估計跪完了這雙腿也廢了。
她垂眸道:“天氣這樣寒冷,你先起來罷!”
許昭不敢起身,只跪拜了兩下道:“太子妃仁慈,可是奴才不敢不起身。您還是先進去把,這樣冷的天兒小心您在這冷風口着了風寒。”
明月聞言,見不遠處的安泰也站住腳,回身看着他們三人,便眼角餘光一個示意,於是自己便現行一步。
這邊巧兒明瞭,便俯身在許昭的耳邊說道:“許公公,你今兒跪完了早些歇着,稍晚一點的時候到太醫院後門等着,主子有事交代你。”
說罷便見許昭感激地點了點頭,巧兒便轉身離去,跟上明月的腳步。
這廂康福正在門口候着,見到三人前來,急忙打了個千兒道:“太子妃金安,安公公好!”
明月略一點頭,眸光從他掐妹獻笑的臉上極快地略過道:“這大冷天兒的,怎麼叫一個奴才跪在冰上,若是在府邸中便罷了,若是在御前失了禮儀纔不好。”
康福聞言一愣,瞬間便將臉變回原樣道:“太子妃說的是。只是那奴才好不懂事的,行事毛三五四的,奴才才讓他罰跪。左右已經有一陣兒了,想必他已經受教裏,奴才這就讓他起來。”
清淺頷首,明月便繼續道:“還不知道太子殿下怎麼也來了?”
“回太子妃的話,殿下今日晨起見天寒地凍的,特地來給皇上皇后請安。”
康福弓着腰回話,模樣十分順恭。
這邊安泰已經準備好了,明月整理了一下衣衫,便點首示意。
安泰便即刻道:“太子妃駕到!”
說罷便打開門將明月引了進去,剛纔明月在冰天雪地中站的久了,織就餓得身上都有些凍麻木了,如今被朝暉殿中的暖流一吹,只覺得渾身上下一個激靈,緩緩地跟着便溫起來。
只見殿中通天玄紋雲理,意態多姿顏色絢麗,大而空闊的書房前一個轉折門風,便是一對行雲流水的隸書道:“表正萬邦,慎厥身修思永;弘敷五典,無輕民事惟難。”
轉過去便見書房之中正擺着一尊蟠龍雲紋桌椅,雪國君王此刻正端坐其上,面前十二道玉珠十二旒垂在面前,隱約可見起尊貴容顏,雖然已經年老,但是依舊龍馬精神。
一邊的暖閣榻上坐着皇后和慕容沛。
只見皇后今日穿了一件妝緞狐坎金銀絲百鳥朝鳳的對襟長褥,一頭青絲梳成一個短裝的髮髻,鬢邊十二支累金絲紅寶石鳳凰銜珠步搖,在略微發暗的冬日光中也顯得熠熠生輝。
明月方一踏進去,就有着薰香兜頭兜腦地襲了上來,她有些不適應地掩鼻,便端莊地來到正中行禮道:“臣女給皇上皇后請安,願帝后萬福金安。”
“起來罷!”皇上低低發聲,明月便謝道起身。
“坐!”皇后伸手,明月便識趣地來到他們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