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完全升起,空氣中彌漫的單薄霧氣已經消散。
謝恆側眸倪了一眼平靜的苗蕊,他長眉擰起,又轉過眸子頭也不回的離開。
福子整個人都傻在那了,謝恆就這麽跟著一個陌生女人走了,把心肝寶貝苗蕊扔給了自己?
他一個腦袋兩個大,此刻,他真懷疑自己是不是烏鴉嘴了。
剛才什麽好的不說,非要說什麽秀恩愛死得快,媽的,居然這麽快就靈驗了,他的內心是崩潰的。
“那個,苗蕊呀,這其中肯定是有誤會的。恆子對你的心天地可鑒,日月共鳴,你要對他有信心,也要對自己有自信,是吧。”
福子額頭滾著豆大的汗珠,明明還沒有到正午豔陽高照的時候,怎麽一身大汗直流呢。
他抬起手,擦拭汗漬,這話說得,他都覺得有點心虛。
就憑那孩子的長相,整個一縮小版的謝恆,硬說他和那母女兩人沒有關系,鬼都不信。
苗蕊神情漠然,平靜的出奇,此刻就連呼吸都變得沉穩,節奏緩慢。
微風吹起她雪白的裙角,在小腿的位置輕輕浮動,像是柳葉不經意滑到了臉頰,有些溫柔酥麻。
她目光沉靜,“放心,我會等謝恆給我一個解釋的。”
而後,她不在開口,轉過身,又走回了慈悲鎮。
“福子,你不要再跟著我。”她驟然一停,語氣有些強硬,那是不容人拒絕的命令。
實際上,謝恆和苗蕊身上有很多氣質是相同的,例如,對外人的沉默寡言冷漠淡然,而面對對方的時候才釋放出真實的自己,再比如,他們身上與生俱來就有一種高貴不可親犯的氣質,氣場都足夠震懾一方。
福子果真沒有再跟上去,目送著苗蕊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福子,我們真不用送她到家?”溫文還是有些不放心,語氣有些擔憂。
福子濃眉炯炯,不久後才吐出,“有時候,她要比謝恆還冷靜。”
失去理智的時候可能會做出一些出格的事,但明顯苗蕊已經平靜心態,鎮靜自如。這個時候,她需要的是安靜,最不想要的就是別人的打擾。
“走吧,我們回家。”
福子不經意間說出來的一句話,讓溫文心花怒放。
他說的是我們回家,回我們的家,潛意識裡他早就接受了自己,只是面子上還端著。
嘴角一勾,一抹淺淺的微笑。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苗蕊下意識的沿著河邊一直往前走,走到了高中上學的地方。
紅磚小樓,水泥地面的操場還有幾條龜裂的裂痕,鏽跡斑斑的籃球架子看上去有些危險,想必已經沒有人再用了。
她站在窗子下,順著牆邊一直走,朗朗的讀書聲在耳畔徘徊,久久不能散去。
她順著大門口的方向,視線漸漸模糊。
彷彿一個青蔥少年的俊朗輪廓出現在那裡,白色的半截袖配上一條淺藍色的牛仔褲,他一隻手插在兜裡,另一隻手掐著一根煙,目光專注的看了過來。
沉浸在回憶裡的歲月是美好的,無論當時覺得有多麽不堪,很多年後再次回憶起來那都會是匆匆那年裡美好的回憶。
不經意,苗蕊打了個冷顫,清風吹起她耳鬢處的發絲,臉頰完美的線條呈現出來。
靈動的眸子有些暗淡,她抬起腳,慢慢走了校園。
慈悲鎮上的石板路崎嶇不平,這都是沒有經過多打磨就鋪墊而成,自從苗蕊有記憶以來就一直是這個樣子,想來年歲也很久遠了。
不遠處走來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苗蕊無暇估計太多風景,當然,這個孩子也沒有不在她的視線裡。
雪白紗裙像是從中走出來的仙子,這樣的裙子在慈悲鎮是很少見的。
美好的事物就算不是自己擁有,欣賞確實不受控制。
這樣的畫面吸引了男孩的目光,他在向上看,那是一張他見過的最漂亮的臉。
“……苗蕊姐。”男孩有些遲疑,不太敢確定眼前的這個人是不是苗蕊。
苗蕊迎面停下,“我是。”
男孩明顯是欣喜的,他小跑了兩步。短寸頭,大大的眼鏡,小鼻梁倒是有些塌,紅齒白牙的說,“真的是你呀,苗蕊姐,我是小糯米呀,你不記得了?”
小孩子長身體的時候幾乎一年一個變化,這過了四年之久,眼前這個孩子只能說是有些熟悉,不過小糯米這個名字她倒是記得。
“我記得,你是李嬸家的孫子。”苗蕊輕聲說道。
男孩很高興,鋥亮的眸子閃著光,他仰著脖子問,“苗蕊姐,你和我說說大城市的樣子唄。”
原來又是一個向外飛到藍天的鳥兒。
苗蕊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畢竟外面的世界和想象中的樣子差距甚遠,她神情有些恍惚,突然有些質疑年輕時候的那種決絕。
“大城市很繁華,你想到的想不到的都有,夜裡燈火輝煌歌聲四起……”
“苗蕊姐,你真厲害,可以考到那麽好的大學。”
小糯米目光憧憬,他希冀著那想象中勾勒的模樣,心中無比向往起來。
“你好好學習也是有機會的。”
苗蕊用手摸了摸剛到她胸口的孩子的發頂,她神情淡漠,心態也平靜的毫無波瀾。
“可是苗蕊姐,我沒有你學習好,估計是沒有機會了。”他眸子一瞬間黯淡了下去,只是片刻,他又抬起眸子,臉上的笑容依舊清澈。
“對了,苗蕊姐。你和那個男人在一起了嗎?”這麽點的小孩就繼承了慈悲鎮八卦的毛病,真是有些無奈。
見苗蕊沒有回應,他繼續說道,“就是好幾年前讓我給你紙條的那個哥哥呀?”
他誤以為苗蕊不明白他指的是誰,又特意強調了一遍。
苗蕊臉色蒼白如紙,謝恆,你現在在哪裡?是否陪在那個女人身邊?
“……恩,我們在一起了。”無論以後怎樣,至少現在還是在一起的,想到這兒,她的心裡有些心酸。
小糯米噘著小嘴,黑溜溜的眸子一轉。
“哎,早知道你們要是真能在一起,我就不幫他送紙條了。苗蕊姐,那個男人好醜,一點都配不上你。”
小孩子傲嬌起來是特別可愛,他抱著雙肩,一副老成的小老頭模樣。
苗蕊居然笑了出來,不單單是因為他滑稽的樣子,還因為第一次聽見有人說謝恆長得醜。
小孩子真是很治愈,她的心情似乎都好了不少。
她從包裡拿出手機,翻出一張兩人的合影,蹲了下來,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麽目的,她就是想像這個孩子證明一下,謝恆其實沒有他說的那麽醜。
“小糯米,你看這就是姐姐的男朋友,哪有你說的那麽醜?”她揚著嘴角,神情愉悅。
小糯米連忙伸著脖子去看,烏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溜圓。
“他不是讓我給你送紙條的哥哥。”他表情十分詫異,不解的望著苗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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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的一聲,苗蕊覺得有什麽一直以為的真相轟然倒塌,她緩緩起身,目光有些呆滯。
“苗蕊姐,苗蕊姐。”他喚了好幾聲後,苗蕊才回過神。
她靜默的站在風中,腦海裡有一瞬間的空白。
“小糯米,姐姐還有很要的事情要去做,有時間姐姐再去看你。”苗蕊彎著腰,小聲說。
兩人揮手告別,苗蕊已經迫不及待的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四年前慈悲鎮的惡xin傷人事件是街頭小巷熱議的話題,所以想要找到被害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苗蕊詢問了巷口的阿姨,按照給的住址找了過去。
這片區域和苗蕊家同屬一片,都不是很富裕的人。她熟悉周圍的路線,找起來也就方便。
沒一會的功夫就找了他的家。
開了門的是一個頭髮花白的女人,臉上的皮膚松弛,皺紋橫在額頭。
“你找誰?”女人的語氣有些不悅,態度生硬。
一身花襯衫罩在身上,寬松的看不出來任何身形,隱約還傳來陣陣油香。
苗蕊表情冷漠,聲音冰冷強勢,“我找秦風。”
女人一聽,更加不耐煩,她抬手就要關門,眉頭緊蹙。
好在苗蕊眼疾手快,她一隻腳已經邁了進去,“秦風一定會見我。”
女人身子一僵,她抬起眸子注視苗蕊,“除了一個人,秦風不會想見任何人。”
“我叫苗蕊。”
苗蕊也不是十分確定秦風想見的唯一一個人是誰,她存了百分之十的僥幸心理開了口。
很明顯,女人的表情是止不住的驚訝,她側過身,不在阻攔。
秦家以手工製油維持生計,一進入院子,油香味更濃,苗蕊不覺得緊了緊鼻子。
屋頂的瓦片看出年久失修的模樣,有些零碎。
苗蕊推開了門,立刻就傳來一股淡淡的搔sao味還摻雜著發霉的味道,光線很暗,僅從窗子的縫隙處透過來一絲光亮。
她的視線定格在牀榻上骨瘦如柴的男人身上,臉頰凹陷,下巴尖的幾乎能戳傷自己,這麽熱的天居然還蓋著大厚棉被。
“滾,誰讓你進來的。”男人大吼著,聲音低沉沙啞。
苗蕊沒有停下,邁著輕盈的步子慢慢向前,“秦風,我以為你還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