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宴的那一個點讚,除了引起鄭書意心裡湧動的漣漪之外,還給秦時月籠罩了一腦袋的霧水。
她收到消息提醒,點進去一看。
誒?小舅舅?
她差點以為自己眼花了。
在秦時月眼裡,時宴和鄭書意有微信好友倒是不奇怪,畢竟兩人之前有過合作,建立聯系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兒。
但怪就怪在,時宴這個深夜點讚不符合他一貫的行為邏輯。
其實秦時月和時宴的共同好友並不少,但她從未在朋友圈見過時宴活躍的身影。
她甚至一度以為,時宴搞個微信就單純是為了工作。
可說是為了工作,有些叔叔平時發寫工作相關的信息,也沒見她小舅舅冒個炮啊。
更別說給一個女人的朋友圈點讚。
還是毫無信息的日常照片。
還是在深夜……
秦時月越想越不對勁,探知八卦的欲望讓她幾度點開時宴的對話框,躍躍欲試。
可最後還是理智戰勝了八卦欲。
算了,活著不好嗎?
——
電影還沒播到一半,電影院裡的人卻已經走了一半。
前排霎時空了許多。
又過了一會兒,鄭書意周遭的人開始蠢蠢欲動,有的低頭密語,有的擺弄手機,後方甚至還傳來的呼嚕聲。
而大屏幕上,男女主還坐在海邊暢聊人生。
觀眾們可能已經想把導演拉出來聊聊人生了。
密閉的影廳開始不那麽平靜,昏暗中浮動著各種情緒。
鄭書意悄悄看了一眼時宴,想知道他是不是也覺得很無聊。
可他安安靜靜的看著屏幕。
眉目舒展,目光柔和。
看著不像是很不耐煩,但好像也沒有很投入電影情節。
就那麽坐著。
鄭書意收回目光,靠在背椅上。
不知不覺,她也跟時宴一眼,端端地看著屏幕。
但好像也沒有沉入劇情中。
這部電影足足拍滿了一百二十分鍾。
結束時,影廳裡只剩鄭書意和時宴兩人。
哦不對,好像還有人。
身後那一排突然有了響動。
“醒醒,傻逼,醒醒,電影都結束了!”
這也是個剛醒的男人,見跟自己一起來的同伴睡得很香,一巴掌往他腦袋上拍去。
被拍醒的那個胖子搓了搓臉,看見電影終於完了,忍不住罵道:“臥槽這傻逼玩意兒居然還能出來收錢,你他媽的聽誰說這好看的?這倆小時在宿舍睡覺它不舒服嗎?”
同伴其實也才醒,就懶得理他。
兩人一同起身,那胖子一看前排坐著的鄭書意和時宴,“哦喲”一聲驚歎。
“這電影還真他媽有人能從頭看到尾啊,佩服,牛逼。”
同伴又給他一巴掌,壓低了聲音:“傻逼,人家看的是電影嗎?”
胖子不解:“臥槽?那看的是什麽?”
同伴:“活該你他媽母胎solo……”
兩人的聲音漸行漸遠。
但他們的對話在鄭書意耳邊繞了很久。
身旁的時宴一直沒出聲,也沒動,鄭書意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聽見了,越發不知道怎麽辦。
直到片尾曲播完,時宴終於站了起來。
“走吧。”
鄭書意見他神情平淡,連忙點頭。
“走吧走吧,挺晚了。”
回去的路上,兩人坐在車後座,誰都沒有說話。
這種沉默,明明很沉靜,卻讓鄭書意覺得有些不自在。
具體表現在――她的手心隱隱發熱,就連這車裡的溫度好像也有了很明顯的變化。
不找點話題,她就會陷入胡思亂想中。
直到快到酒店了,鄭書意終於乾巴巴地開口:“啊,你覺得好看嗎?”
時宴:“什麽?”
鄭書意:“就今天的電影。”
時宴似是回想了一下,“還行。”
“哦……”
鄭書意點點頭。
時宴卻又問:“你覺得呢?”
“我啊,我也覺得還行。”
鄭書意說完,見時宴的目光還直勾勾地停留在她臉上,手掌心那股隱隱約約的灼熱感像被某種東西牽引著,徐徐蔓延至全身。
她下意識就想多說說話,以緩解這車裡浮動著的莫名的璦昧氣息。
“挺好看的。”她點點頭,“女主最後靠在男主懷裡的畫面太美了,兩個演員真的好般配哦,看得我又相信愛情了,太甜了。”
時宴瞥她一眼:“那一幕是男主角的想象,女主去世了。”
鄭書意:“啊?”
時宴:“男主角自殺了。”
愣了一下,鄭書意眨眨眼睛,表情無縫轉換,“對啊,是這樣的啊,可這也是一種美滿不是嗎?兩人到生命的盡頭也愛著對方,至死不渝,這不是愛情嗎?”
時宴勾了勾唇,輕笑:“你看的到底是電影嗎?”
鄭書意:“……”
直到下車進酒店,上了電梯,鄭書意還在想,這他媽怎麽男女主就都死了?
這不是一部甜甜的愛情片嗎?
不說打著互相救贖的噱頭嗎?
怎麽就死了?
怪不得觀眾都走光了,呸,欺詐。
“叮”得一聲,樓層到了。
時宴低頭見鄭書意還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拉住她的手,邁腿走出去。
手指相觸的那一刻,鄭書意迅速從電影情節中抽回神,僵硬著脖子,垂眼看了一下她的手,時宴的手。
走了兩步,便到房間門口。
他松開手,抬起來,看了一眼腕表。
一串動作自然得讓鄭書意覺得他是要看時間才松開她的手。
三點了。
時宴皺了下眉,也挺意外自己居然看個破電影看到現在。
“晚安。”
“哦。”鄭書意點點頭,“晚安。”
但是一進門,鄭書意就立刻掏出手機,找到這部電影的豆瓣界面。
她看了一遍劇情簡介,又看了幾條長評,腦袋上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這明明就是她說的那個圓滿結局啊?
時宴有毛病?
他到底有沒有好好看電影?
鄭書意:你為什麽騙我?
時宴也剛剛回到房間,還沒睡。
時宴:我騙你什麽了?
鄭書意:那電影的結局明明就不是那樣的!
時宴:嗯。
時宴:那你為什麽不好好看電影?
鄭書意手指頓了一下。
若是以往,她可以面不改色地打出幾十句“因為我在看你呀”“你在旁邊人家哪裡還有心思看電影嘛”這種話。
可這會兒,她卻始終按不下那幾個鍵。
鄭書意:要你管。
鄭書意:睡了。
時宴:晚安。
——
克倫徹論壇的第一天就在這樣的兵荒馬亂中度過。
接下來的議程緊湊忙碌,時宴和鄭書意輾轉於各個會場見,偶爾受邀出席飯局。
由於都是業內人士,又有時宴在身旁,貼著他的面子,鄭書意應付得還算如魚得水。
這一趟行程,除了接收到當前行業最前沿的宏觀動向外,鄭書意還結實了不少業界人士,算是滿載而歸,給今年的工作劃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鄭書意她們雜志社向來不抵著大年三十才放假,每年慣例都是在二十八這天結束工作,正好又是這個月發工資的日子。
由於這個季度鄭書意發表了兩篇高關注度文章,獎金十分可觀。
於是放假第一天下午,她就美滋滋地去了商場。
晚上就要坐高鐵回家了,她當然第一時間給是給爸媽買東西。
媽媽的禮物倒是好選,一條羊絨圍巾,再來一對金耳環,其他的東西她也沒興趣。
至於爸爸……
鄭書意在商場逛了許久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買衣服或鞋子吧,他不一定合身,到時候退還很麻煩。
走到一樓,看見一家手表店,她終於有了點想法。
鄭書意剛進門,導購便迎了上來。
“美女選手表嗎?”
鄭書意一邊張望著一邊點頭。
導購:“是自己戴還是送人呢?”
鄭書意:“送人。”
導購一邊引著她往新款櫃台走,一邊說道:“那是送給男性還是女性?年齡大概多大呢?”
“男的。”鄭書意低頭看展示櫃,“五十歲出頭吧。”
導購很快推薦了一款,鄭書意看著也合心意,就是價格稍微貴了點,小兩萬了。
不過倒也能接受。
鄭書意要了這一款,隨意一瞥,又看見一隻女士石英表。
她的目光只是多停留了兩秒,導購就立刻取出來給她看。
本來也沒覺得有什麽,被導購親自給她戴到手腕上,瑩瑩白潤的皮膚與水晶表盤相映成輝,鄭書意突然就感覺這手表長在她手上了。
猶豫了片刻,導購立刻開始花式遊說。
而鄭書意糾結的點只在於,這隻表也是兩萬出頭,要是都買了,她的獎金就差不多去一半了。
想想還是有一點點心疼。
正猶豫著,身後一道聲音越來越近。
“看看表吧……我不買,我不喜歡戴表……我給星洲買……我看他挺喜歡這家的表的……”
鄭書意突然提了一口氣,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下次再也不來這破商場了。
竟然又遇見秦樂之了。
沒等她轉身,秦樂之看見鄭書意的背影,竟也一眼認了出來。
她跟一個朋友走進來,經過鄭書意身邊時,瞥了她一眼,什麽都沒說。
什麽都不知道的導購還在努力地賣貨。
“這表真的挺適合您的,雖然價格貴了點,但是表這種東西,您也知道,一分錢一分貨……”
導購巴拉巴拉說了一堆,鄭書意沒仔細聽,隻注意到秦樂之往這兒看了一眼。
區區一個目光對視,無形的硝煙味兒就出來了。
“行吧。”鄭書意摘下手表,“就要這兩隻。”
導購樂開了花,一邊去拿盒子,一邊說:“您這邊一次性消費滿了四萬,可以注冊一個高級會員,我們有積分贈送。”
秦樂之沒什麽反應,倒是她的朋友“嘖”了一聲,喃喃自語:“怎麽全世界都是有錢人,就我是個窮人呢。”
正巧鄭書意跟著導購經過她們身邊,秦樂之側頭看了一眼,輕笑:“你去找個有錢男朋友你也可以。”
後頭的話她沒說出來:只是年齡有點大,還是個有老婆孩子的,就看你能不能接受了。
朋友接話道:“得了得了,我有自知之明,有錢人也看不上我這樣的啊。”
鄭書意聽見她那沒有刻意壓低的聲音,並不想在意,因為她手機進來了一條新消息。
――時宴的。
時宴:今天什麽時候走?
鄭書意一邊朝收銀台走去,一邊打字。
鄭書意:七點的高鐵票。
時宴:嗯。
時宴:我送你?
收到這條消息的時候,秦樂之在一旁陰陽怪氣。
“攀了個高枝兒就是不一樣,刷卡都有底氣多了。”
鄭書意咬了咬牙齒,給時宴回了個“好,等你呀”。
回完,導購正好也刷完了卡還給她。
她把卡往包裡一塞,不緊不慢地說:“我男朋友就是有錢,怎麽了?”
秦樂之隻低頭看手表,笑了笑也沒回應。
直到鄭書意經過她身邊,又丟下一句“不僅有錢,回頭你見了我男朋友還不是得恭恭敬敬的,對吧?”
她臉色一變,一時竟然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冷笑。
——
沒一會兒,嶽星洲來接秦樂之一起吃飯的時候,她就沒忍住吐槽這事兒。
“你那個前女友真的可以哦。”
突然提到鄭書意,嶽星洲眉心蹙了蹙。
“又怎麽了?”
秦樂之假裝不經意地挑了挑碗裡的菜,“也沒什麽,就是找了個有錢男朋友,出去花錢可有底氣了。”
“她……”
嶽星洲倏地放下筷子,“你應該是誤會了,她跟你們公司那個CFO沒有關系。”
“哦,你這麽信任她?”秦樂之冷言完了,突然又想到什麽,神情一變,“還是說你跟她又聯系上了?”
這是嶽星洲和秦樂之的紅線。
上次秦樂之發現他給鄭書意發短信,氣得跟他鬧了兩天。
所以他不想讓秦樂之知道他去見過鄭書意了,不然能鬧三天三夜。
“沒有。”嶽星洲說,“我猜的。”
秦樂之料想他也不會再死皮賴臉地找鄭書意了,譏笑了兩聲,“我其實都提醒過她,這要是讓人家邱總老婆要是知道了,不得扒掉她三層皮?”
嶽星洲聽得煩了,又不好直接解釋,隻得有意無意地說:“你要是這麽看不慣,那你跟你小舅舅說一聲不就行了”
話音一落,秦樂之眼神倏地飄忽起來,手卻緊緊握著筷子。
她立刻低頭夾菜,以掩飾自己那一絲絲的慌亂。
“這些事情怎麽好打擾他,吃飯吧,我都要餓死了。”
——
每次秦樂之或者嶽星洲的出現,總能瞬間吞噬完鄭書意所有的好心情。
她拉著行李箱,站在小區門口,垂著腦袋,提不起精神。
時宴的車開來時,比約定的時間晚了幾分鍾。
他沒下來,司機過來幫鄭書意放了行李。
鄭書意跟這位司機也比較熟了,沒那麽客套,說了聲“謝謝”就徑直上了車。
時宴坐在車左側,手裡拿著一份財務報表,見鄭書意上來,掀了掀眼。
她明顯心情不太好,坐上來也沒說話,就靠在角落裡,一會兒摳一下指甲,一會兒弄弄衣服。
看了她一會兒,見她沒有要說話的意思,時宴放下手裡的東西,揉了揉眉心。
“路上堵車。”
聽他說話,鄭書意抬頭看了一眼,反射弧極慢地反應過來,他在解釋他為什麽來晚了幾分鍾。
“哦。”鄭書意悶悶地說,“沒事。”
大概是因為今天在商場發生的事情,她現在看見時宴,心裡很不是滋味。
那種感覺難以名狀,像浸在熱水裡泡了幾個小時,胸口酸酸脹脹的,一口氣都圖不順。
沉默一直持續到高鐵站。
停車時,司機先下去搬行李。
鄭書意慢吞吞地解了安全帶,拉開車門時,動作遲緩了一下,看向時宴。
正好時宴也看了過來。
“心情不好?”
鄭書意默了默,垂著眼睛,說道:“哦,這不是想到好幾天不能見你,所以有點不開心嘛。”
她的語氣很平緩,幾乎不帶情緒。
時宴沉沉地看著她,思緒也在心裡繞了幾個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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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無聲地歎了口氣。
“過年要每家每戶走親戚嗎?”
“嗯?”鄭書意想了想,“還好吧,我家親戚少,就初一到初三需要去拜年。”
時宴點點頭,“知道了,進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