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雕玉琢的女童,睜著黑葡萄一樣的眼睛對鬱謹伸出手,純真且無辜,渾然不知道“哥哥”兩個字給鬱謹造成了多大的衝擊。
跟阿似叫小姨,跟他喊哥哥?
這輩分不對啊!
鬱謹板了臉,語氣嚴肅:“要叫叔叔!”
“哥哥。”
“叫叔叔。”
“哥哥。”
“叫叔叔!”
“哇——”
抱著嚎啕大哭的外甥女,薑似黑了臉:“你一定要跟個三歲娃娃爭個高下嗎?”
她忽然想到了前世嫁給他後的某個清晨。
二人一起賴在牀上,因她小日子遲了幾日,談到了懷孕生子的話題。
當時他撫著她的小腹,認真道:“如果實在要生,就生個女兒好了,生個兒子一想到他與你呆的時間比我還多,總忍不住想揍他……”
很好,現在她確定了,就算生個女兒這混蛋也沒多少耐心。
不對,她好端端想這麽遠幹什麽?
薑似臉微熱,收回思緒。
“我來抱著吧。”薑湛接過嫣嫣走出朱府,送薑似與嫣嫣上了馬車。
馬車不緊不慢駛向東平伯府,鬱謹與薑湛騎馬走在前面。
拐過一個路口,薑湛提醒道:“余七哥,順天府是那個方向。”
鬱謹老神在在端坐馬上:“甄大人吩咐我協助伯府把外甥女帶回家,當然是送人送到家。”
“余七哥真盡職盡責。”薑湛讚了一聲,不一會兒歎了口氣。
“薑二弟有心事?”
薑湛看向鬱謹,眼中帶著可惜。
鬱謹不由皺眉:“薑二弟若是遇到難事就和我說,若有能幫上忙的,我一定盡力。”
薑湛就更加覺得可惜了。
瞧瞧,余七哥多好的人,偏偏四妹與祖母打了那麽一個賭……
“沒什麽。”薑湛最終什麽也沒提。
算了,一個人改不了自己的出身,何必說出來讓余七哥煩心呢。
鬱謹往後掃了馬車一眼。
難道與阿似有關?
罷了,薑湛不說就不說,他回頭去問阿似也是一樣的。
這麽一想,鬱謹嘴角便掛了笑。
總算又有光明正大翻牆的理由了。
馬車裡,嫣嫣在薑似的安撫下睡著了,一時只剩下枯燥的車輪吱呀聲傳來。
薑似掀起車窗簾一角,悄悄往外看。
前方是兩道挺拔的背影並肩而行,每一道都是她熟悉的。
一個是她的兄長,一個是她心悅之人。
既然有了決定,是該尋個機會對他講了……
前邊的人突然側頭,二人目光在空中短暫相撞。
薑似下意識彎唇一笑。
鬱謹忙回過頭去,心砰砰直跳,亂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阿似都不慌,他慌什麽?
不就是有未來的嶽父大人與大舅哥在一旁嘛,他一點都不怕。
“小余啊——”
鬱謹身子一晃,險些從馬上栽下來,忙收起了胡思亂想:“伯父有事?”
順利義絕並帶回了外孫女,薑安誠心情大好,笑道:“既然到這裡了,就進來喝杯茶吧,正好想和你說說話。”
“那小侄就厚顏討杯茶喝了。”
進了東平伯府,薑安誠命薑湛陪鬱謹稍坐,帶著薑似與嫣嫣去慈心堂給馮老夫人問安。
“老夫人,大老爺、四姑娘來了。”
馮老夫人睜開眼:“孩子帶回來了嗎?”
“帶回來了,由四姑娘抱著正在外頭等著。”
對於嫣嫣,馮老夫人沒什麽感情,見了隻嫌心煩,淡淡道:“叫大老爺進來就是。”
阿福領命正要出去,馮老夫人喊了一聲:“等等。”
阿福停下來,
等著馮老夫人吩咐。“叫大老爺與四姑娘一同進來。”
阿福走到外邊傳話:“老夫人請大老爺與四姑娘進去。”
見薑似抱著嫣嫣往內走,阿福忙道:“老夫人吩咐婢子把嫣姑娘先送到大姑奶奶那裡去。”
薑似聞言臉色微沉。
祖母竟連見嫣嫣一面都懶得,以後大姐與嫣嫣在伯府的日子就難了。
伯府真正當家的是馮老夫人,而當家人對大姐母女的態度顯然能左右府中上下的態度。
“嫣嫣認生,還是我把她送到大姐那裡去吧。”薑似說完,也不理會阿福臉色,抱著嫣嫣回了海棠居。
祖母不待見嫣嫣,那她更要強硬表明態度,讓那些逢高踩地的下人明白,以後誰若敢怠慢大姐母女,她定不會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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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老夫人見進來的只有薑安誠,問道:“四丫頭呢?”
“她先把嫣嫣送回海棠居了。”
“這丫頭還有沒有把我這個祖母放在眼裡!”馮老夫人火氣上來,重重一頓拐杖。
“母親別生氣,嫣嫣還小,跟著別人會認生。”
“去把四姑娘給我請過來!”馮老夫人在“請”字上加重了語氣。
冬日的海棠居有幾分蕭索,嫣嫣從大紅鬥篷中露出小臉,好奇打量著陌生的院落。
薑依自從出閣回娘家次數不多,才三歲的嫣嫣對此全無印象。
“小姨,這就是你住的地方嗎?”
“是呀,小姨就住在這裡。嫣嫣你看到那棵樹嗎,那是海棠樹,等到了椿夏就會繁花滿樹,十分美麗……”
“我娘呢?”薑似形容的美景對小女孩來說遠沒有見到母親的吸引力大。
“大姑奶奶,您小心腳下——”
薑依跌跌撞撞從門口跑了出來。
“娘——”嫣嫣在薑似懷中扭動身子掙扎。
薑依衝了過去把嫣嫣抱在懷裡,好似抱著失而復得的珍寶。
薑似站在一旁,微笑看著。
好一會兒後,薑依擦乾淨眼淚,低頭看了懷中女兒一眼,問薑似:“朱……朱子玉答應與我和離了?”
數載夫妻,從此兩不相乾原來如此簡單。
薑依不敢回憶那一天朱子玉是怎麽求公婆與父親成全他的,只要一回憶就是萬箭穿心般的疼。
薑似沉默了一瞬,直言道:“不是和離,是義絕,嫣嫣由官府判決交由大姐撫育,從此與朱家再無乾系。”
“義絕?”薑依失聲,滿臉不可置信。
薑似伸手擁著她:“大姐,咱們進去說吧。”
聽完了薑似講述,薑依長久沉默著。
“大姐——”
薑依笑了笑,用手帕擦著眼淚,卻越擦越多。
“大姐——”
“義絕挺好的,挺好的……”
她給家裡添了這麽多麻煩,還能陪著女兒長大,還有什麽不知足呢?
至於朱子玉,那個帶給她美夢與噩夢的男人,便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