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日比一日涼,空氣中的菊花香越發濃鬱,眼看著就快入冬了。
薑似記得,景明十八年的冬天格外冷。
她不算記xin頂好的人,可這一年她出閣守著活寡,接著失去了兄長與姐姐,一連串的厄運使她每當回憶起這一年,充斥在記憶中的就是滴水成冰的冷與紛飛的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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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似乎是普遍的,很多窮苦人家的老人都沒能熬過這個冬天。
東平伯府的氣氛一直不怎麽好,總在平淡中透著說不出的壓抑,就連該裁量冬衣了,府中也遲遲不見動靜。
這一年,一連串的糟心事讓本就根基薄弱的東平伯府不可避免露出了頹敗的架勢。
海棠居院子裡的海棠樹葉子早已掉得差不多,只剩光禿禿的枝椏隨風搖擺,零星飄下枯黃的葉,猶如蝴蝶翩翩飛舞。
薑似伸手接住一片落葉,默默數著日子。
“姑娘——”阿蠻推開院門,快步跑了過來。
薑似的心急促跳了幾下。
這樣無聊且平淡的日子,能讓阿蠻這般反應,十有八九是有了新消息。
果然阿蠻帶來了好消息:“余公子那邊的人說,朱大姑爺——”
迎上薑似冷淡的目光,阿蠻猛然想起來,吐吐舌頭道:“朱子玉的那個小廝突然鬼鬼祟祟去了一處偏遠的民宅,那宅子裡居然住著一位姑娘!”
薑似聽得心砰砰直跳。
朱子玉的小廝鬼鬼祟祟去民宅,定然是朱子玉的意思,莫非那裡住著朱子玉的相好?
她要見一見這個金屋藏嬌的女子!
薑似很快拿定了主意。
照例是喬裝成小丫鬟混出了府,隻留下阿蠻滿腹哀怨。
負責盯梢朱子玉小廝的是鬱謹的一名侍衛,等薑似一到,鬱謹便命他上前來:“把你看到的對薑姑娘說說。”
侍衛並不敢抬頭,規規矩矩道:“我們有兩個兄弟負責輪流盯著那個小廝,他平時只在兩個時間出門,一是早上送朱公子去翰林院,二是傍晚把朱公子接回府。今日一早他送朱公子上衙後沒有原路返回,反而七繞八繞到了一處偏遠民居。屬下翻牆過去,瞧見裡頭有一名女子,約莫十五六歲年紀……”
薑似問起女子樣貌,侍衛撓了撓頭:“還挺清秀的。”說完一臉為難看向主子。
鬱謹笑著道:“阿似,你問這個就是難為他了,在他們這些小子看來,母豬都清秀。”
侍衛一張臉瞬間成了紅布,敢怒不敢言。
“帶我去見見那名女子。”
以翰林院為中心,民宅位於與朱府截然相反的方向,說是偏遠,卻有種魚龍混雜的熱鬧。
侍衛領著鬱謹與薑似在一處不起眼的宅門前停下來,低聲道:“就是這裡。”
薑似定睛一看,微微揚眉。
門是木門,綠漆早已脫落,門上掛著鎖。
再看四周,是一座座民宅連成的巷子,而這座民宅就在角落裡,孤零零好似荒廢已久。
倘若不是侍衛領著過來,薑似即便從這裡路過也不會認為這裡有人居住。
盯著綠漆斑駁的木門,薑似覺得有些奇怪:白日鎖門,這是不準備與左鄰右舍打交道的意思。可女子若是朱子玉金屋藏嬌的心愛之人,過這般日子豈不是太痛苦了?
薑似不是沒耳聞過那些養外室的男人,不過是找個方便的宅子把人安頓下來,每次過去說不上敲鑼打鼓,也算得上光明正大。
男主外、女主內是公認的規矩,妻子長居內宅,不可能派人盯著自家男人的行蹤,這樣一來除非外室大著肚子鬧上門來,不然大部分妻子到老都不會知道外室的存在。
薑似腦海中浮現出朱子玉舉止翩翩的模樣,心莫名一沉。
能讓一個男人小心到這個地步,他所求絕不是金屋藏嬌這麽簡單。
難道他前世害死了長姐,打算讓外室上位?
可前世朱子玉是長姐沒了三年後才成親的,妻子是一位尋常官宦之女,不可能是這個外室。
還是說等長姐沒了後朱子玉悄悄把外室納入了府中?
這更說不通了。
長姐是公認的柔弱賢惠,朱子玉只要流露出這個意思,恐怕都不用他提出來,長姐就會主動把人抬進府裡來,朱子玉根本犯不著對長姐下手。
這些念頭在薑似心中盤旋著,耳邊傳來鬱謹的詢問聲:“打算怎麽見?”
薑似回神,看了一下圍牆的高度,輕聲道:“暫時先不要驚動裡面的人,我先瞧瞧。”
“那好。”鬱謹話音落,一手環著薑似的腰躍上了圍牆,繼而跳到屋頂上。
屋頂是斜坡,卻絲毫不影響鬱謹的行動, 等薑似反應過來,他們已經趴好。
小小的院子空無一人。
薑似動了一下身子,少年低低的聲音傳來:“別動,我把人引出來。”
沉默一瞬,薑似咬牙道:“拿開你的爪子。”
這混蛋,居然按在她屁股上!
鬱謹眼睛往下溜了溜,面上頓時一熱。
原來一時不察,手放的地方不對……
少女腰肢纖細,因為這樣趴著,衣裳貼服著身體,勾勒出小巧挺翹的臀。
而此時顯然不是心猿意馬的時候。
鬱謹忙收回視線,一本正經道:“抱歉。”
心中卻已歡呼雀躍。
嗯,不能喜形於色,不然會挨耳光的。
他強壓著上翹的嘴角,撿起屋頂的碎瓦片往院子裡拋去。
小小的碎瓦片擊到窗戶上,發出不小的動靜。
片刻後,屋門被推開,一個荊釵布裙的少女走了出來,站在院中茫然四顧。
“沒有人?”少女喃喃一聲,匆匆走到院門口伸手推了推門。
院門外上了鎖,自然推不動。
少女轉身往回走,比之先前出來時情不自禁流露出來的驚喜,顯得有些低沉失落。
很快少女就走進屋裡,房門再次合攏。
見薑似眼睛一眨不眨,鬱謹輕聲問:“瞧清楚了麽?”
薑似緩緩點頭,可隨後卻用力抓緊他的手,聲音輕顫:“再看一次!”
鬱謹詫異,故技重施把少女再次引出來。
薑似白著臉盯著少女,好似陷入了團團迷霧中,從心頭冷到手指尖。
這個少女竟然是晴兒!
那麽……長姐帶走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