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在花廳內設了檀木椅子,一左一右的擺在黑漆的高腳方桌邊,桌上擺放著些乾果零食,中心立著一只羊脂白玉瓶子,瓶中插一支青翠新柳。
楚玉坐下來後便迫不及待的轉向天如鏡,道:“許多天不見,你想得怎麽樣?”從前她入宮的時候一般能偶爾遇見天如鏡,可這些天來竟然一面也不曾見過,想必是天如鏡刻意要避開。
如今他既然親自前來,便說明他已經做出了決定。
已經作出決定——這個事實楚玉只稍微想想,便忍不住激動得微微顫抖,雖然早知道天如鏡會讓步,可是終於能讓她接觸那手環裡的東西時,楚玉的心神還是不由得飄蕩搖曳不能自持。
那裡面會有什麽?除了歷史記載外,是否還有別的東西?天如鏡的師父天如月曾經製作類似化學實驗的容器,想必也是從那手環裡得來的知識。
天如鏡垂下眼眸,淡淡的道:“你想要什麽?”他沒有亮底牌,而是讓她先開條件。
楚玉盡量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態,微笑道:“我尚且不確定你那裡有些什麽呢?萬一我要的你沒有,那豈不是糟糕?”她微微低下頭,以這個動作掩蓋眼中的急切。
雖然盡量表現得不太在乎,可是楚玉自己知道,她簡直在乎得要死,可是她不能表現出來,現在這個時候,是誰比較不在乎,誰就佔了上風。
天如鏡也明白她的意思,是要現在就要看到些實在的東西,否則交易無法進行,於是便問道:“你要怎地?”
楚玉淡淡的道:“我知道接下來再過一段時間,陛下便會被亂臣殺死。改擁立一位皇叔做皇帝,我要看看這部分天書的內容與我所知的是否相同,倘若一般無二,我才肯信你。”
目前她還暫時不知道天如鏡手環裡都有些什麽,也不打算胡亂猜測要些沒有的東西,楚玉把自己最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當作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放上台面,以驗證天書真偽為理由,讓天如鏡展示出接下來的那段歷史。
她劉子業會死,可究竟是誰所殺。接下來又是哪個皇帝上位,這個關鍵性的問題她卻不記得,這是楚玉最大的煩惱,倘若能騙得天如鏡展示出那段歷史,她也好相應的針對主事者做出對策,接下來不管這場交易談判是否成功,她都已經先取得了實在的利益。
楚玉打的,就是這個如意算盤。
這個要求表面上是合情合理的,看起來也沒有什麽破綻,然而天如鏡卻道:“這一點我不能同意。我只能給你看本朝之前的那部分天書記載,而本朝之後的,時候尚未到。我不能呈現在人前。”
楚玉心中陡然一沉,面上不動聲色,道:“這又有何不可?我已經知道陛下必死,朝政必改,難道看一看天書上是否有記載都不成?”她陡然冷笑一聲,目光銳利的看著天如鏡,“本朝之前的事物,各種典籍之中皆有記載。我又看你的天書作甚?還是說,你的天書,根本就沒有本朝之後的部分?那天書根本就是你捏造出來的?!”
楚玉紅口白牙的倒打一耙,很不客氣的指認天如鏡在說謊,用的也無非是激將法,只要天如鏡不受激,一個衝動,說不定就把接下來的部分歷史亮給她看了。雖然嘴上言辭激烈。可是楚玉心頭卻並不抱有多大的期待,相反沉甸甸的,沉得把先前的激動都壓了下去。
天如鏡肯來找她,應是做好了各方面完全的考量,他的底限不會因為她的一兩句話而變動。所謂的激將法,對他冷靜無情的心性更是很難產生影響。
面對楚玉的信口汙蔑。天如鏡神情沒有半分的動搖,他靜靜的望著楚玉,既不辯駁,更不為此生氣,只十分平靜的看著,澄明的目光好似穿透了她的靈魂,過了許久,他才淡淡的開口,道:“不能給你看天書的這一部分,是因為你會為了扭轉自己的命運,做出違背天書記載的事,我很明白。”
楚玉苦笑一聲,一下子放松身體靠在椅背上,仰起頭,她抬起一只手橫蓋住雙眼,輕聲道:“你說得不錯。”
關心則亂,現在亂的那個人,是她。
天如鏡看出來了,雖然前陣子她的突然襲擊打亂了他的思緒,讓他慌亂了片刻,可是這些天冷靜下來後,天如鏡知道她並不完全清楚接下來的歷史,因為倘若她完全的知道是誰殺死了皇帝,又是誰奪去了寶座,她一定會為了自己的生存去對付那個人。
可是她沒有,因為那麽多人裡,她根本無法找到正確的目標。
因此天如鏡不讓她看與她切身相關的那部分“天書”。
這是他的底限。
雖然經過這些天的思索,心神已經十分堅定,但見到楚玉這副模樣,天如鏡還是忍不住微微的好奇,他想知道除了這些外,楚玉又還知道多少?她是如何得知這些的?
還有便是,在得知自己注定會死亡之後,她心中又是什麽樣的一番感受?她是以什麽樣的眼光看著自己一步步邁向死亡的?
天如鏡從小受到的教育便是旁人之事微不足道,不需掛懷,這些年來,他也是如此成長的,他能看明白很多事,卻從來不曾放在心上,他看著別人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卻好像是看著另外一個世界,那麽的漠不關心。
可是如今……
天如鏡微微的顰了下眉毛,他卻開始有些好奇眼前的少女,雖然只是有些,雖然只是開始,卻讓從未有過此種感受的少年產生了不知所措的情緒。
我該怎麽辦?師父?
天如鏡在心裡默默的問:師父,我眼前的女子,名叫楚玉的,她也是知道天書的,那麽,她是否可以不算入旁人的那個范圍內?成為不是旁人的那個人?
天如鏡望著以手遮眼的楚玉:“你在難過?還是絕望?”不由自主的問出話來,天如鏡聽見自己的聲音,忽然又忍不住有些後悔。
“難過?絕望?”楚玉聽見他的問話,忽然哈的笑了一聲,她拿開手,以肘支撐伏在方桌邊,目中神采絲毫不見黯淡,在奇怪之中還帶著些興味:“你這個問題問得真奇怪?我為什麽要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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