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入夏之初還有些微涼,丞相府中便早有人出來,一路小步急趨來到將軍府。
門口侍衛似是對這人很是熟稔,並未阻攔,不多時,那人便帶着數個人從將軍府中出來,直奔長街而去。
巧兒微微側首,鬢角垂着的一支珠釵末梢的銀線流蘇便掠過臉頰,在晨曦中閃過一絲晶亮。
只見門前的幾家商鋪剛剛開門,門口的小廝正打着哈欠懶洋洋地打掃着木櫃賬臺,巧兒微微勾勒嘴角,便噙着小步
上前。
那小廝瞄了一眼巧兒,登時來了精神,將手中抹布搭到肩上,殷勤地笑着上前道:“呦,姑娘來買點茶葉嗎,要些
什麼樣的?”
潔淨嬌俏的容顏上勾起一個清越的笑容,巧兒揚了聲音道:“我不買茶葉,想見一下你們家掌櫃的。”
“見掌櫃的?”
那小廝聞言挑起眉毛,面上的殷勤即刻便消隱下去,撇嘴道:“我們掌櫃的不在!”
話畢模樣十分輕蔑地抽下肩上的抹布,自顧自的擦着櫃檯,巧兒也不惱,微微揚了嘴角:“我是將軍府派來查賬的
,要見你們家掌櫃的,還請小哥行個方便。”
那小廝一聽便止住了手下的動作,慌忙低首道:“我們掌櫃的在裏面進,還請姑娘稍等片刻。”
說罷丟了手中的東西便轉身進到裏面,巧兒只當沒有看到方纔那人拜高踩低地模樣,神色自若地環顧四周。
這茗香閣是雪國帝都中最大的茶行,當初乃是太醫陳博傅一手開創,但是在愛女出嫁之時便將這茶行當做嫁妝一併
送與了丞相府。
但是自從大夫人去世之後,便一直由二夫人王秀芝管着。
不多時,便見方纔那小廝從後面出來,恭恭敬敬地對着巧兒笑道:“姑娘,我們家掌櫃的請您到後堂去。”
微微頷首,巧兒也不多言,就隨着那小廝來到後殿,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片古色古香,雖然十分低調,但是細看之
下便可察覺這些物品皆是價格不菲。
想必這些年茗香閣也是盈利不少,否則一個小小的茶行老闆何以會這樣鋪張。
想到這裏,巧兒眼角暈出幾分冷笑,一個茶行老闆尚且如此,那麼王秀芝所得之數豈不更多?
心下暗自冷嗤,面上卻是波瀾不驚的模樣,巧兒來到堂中,便見一個年逾六十之人正在堂中靜候。
見到巧兒,慌忙拱手深深一輯道:“不知將軍派人前來,有失遠迎,還請姑娘恕罪。”
巧兒倒不急着疾言厲色,反倒勾勒脣角,聲音清亮道:“吳掌櫃不必多禮,原是我沒有提前通知,你且起身罷,不
必據着禮。”
吳掌櫃滿是溝壑行橫地老臉自是堆着笑應聲,吩咐了下人端來上好的碧螺椿,巧兒卻挽袖一揚手道:“不必了,吳
掌櫃,我此次前來是奉了我家小姐之命前來查賬的,沒有時間品茶。”
吳掌櫃渾濁的老眼飛快地瞄了一眼巧兒,聲音略顯疑惑道:“不知姑娘的小姐是……?”
“我家小姐是丞相府三小姐上官明月。”
巧兒淡淡開口,面上已是含了幾分冷意。
吳掌櫃垂首,吊腳眼看着地面,有些遲疑道:“原來如此,只是賬目近些年來都是二夫人所管,所以……”
話音未落,巧兒便一聲冷笑道:“怎的,我家小姐前來查賬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嗎?”
聞言,吳掌櫃的頭垂的更深,老臉看不出什麼情緒,只是聲音沉了道:“姑娘誤會了,只是沒有二夫人的手諭,老
夫一時只怕是不能給姑娘查看本店的賬本。”
巧兒理了理衣着,嬌俏的臉上陡然色變,聲線已然纏上了幾分森寒:“哦?大夫人才去世幾年,我竟不知道這茗香
閣已經以然易主了!”
說罷赫然一掌拍在桌上,那茶水登時被震得潑灑出來,滾熱的茶灑在桌子上氤氳着嫋嫋熱氣,香氣撲鼻。
吳掌櫃立時身子一縮,慌忙道:“姑娘恕罪,老夫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只是二夫人有過交代,沒有她的手諭,任
何人都不能隨意查看賬本。老夫也是聽從二夫人的意思……”
巧兒微微眯起桃花眼,強忍住手心陣陣麻痛,聲音放低了幾分道:“很好,既是需要手諭,那麼將軍府的可有用?
”
吳掌櫃老眼晃了晃,一拱手道:“自是可以。”
“好!那就請吳掌櫃親自讀一讀這份手諭,看看是不是將軍親筆。”
說罷使了一個眼色,那幾個跟隨巧兒的侍從便立即會意,從袖中取了一卷書卷遞到吳掌櫃面前。
那吳掌櫃自是顫巍巍地接過,仔細地端詳了好一陣,這才躬身道:“的確是將軍親筆,老夫這就着人去將賬目拿來
給姑娘過目,煩請姑娘在此稍等。”
說罷便疾疾退下,不多時便將賬本奉上。
巧兒接過隨手翻看了幾頁,確是眉頭緊蹙,一旁的吳掌櫃偷眼瞄着巧兒臉色,面上略顯心虛之色。
半晌,就見巧兒將手中的賬本放下,轉頭看向吳掌櫃道:“掌櫃的,這賬目我先取走給我家小姐過目,若是二夫人
派人前來過問,你知道怎樣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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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
吳掌櫃連忙點頭稱是,巧兒這才微微頷首起身離去。
巧兒動作很快,一上午便將大夫人名下的店鋪賬目收的七七八八。
午膳時分就已經將賬本拿回褚秀閣了,明月用過膳後坐在榻上細細翻閱,越看眉心褶皺的越深。
“小姐。”
巧兒察言觀色,心知自家主子此刻快,想要出言勸幾句,卻見明月揉了揉眉心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無妨。”
頓了頓,明月從賬目中擡首道:“讓你打聽的事情你打聽的怎麼樣?”
巧兒爲明月扇了扇子,面上滿是憤慨之色道:“別的倒沒什麼的,只是奴婢聽廚房的奴婢們說,前幾日三夫人送來
了一棵山參,說是要給三小姐治病用的。奴婢事後留心打探了一下,原來是二夫人送給三夫人的,說是自己孃家的嫁妝
。這二夫人也忒不要臉了,自己這樣的小門戶也會有山參這樣名貴的東西嗎?”
明月聞言放下手中的賬本,美目之中流露出點點寒芒,冷冷一笑道:“她倒是會收買人心。”
“奴婢覺得那就是恬不知恥!”
巧兒抿着雙脣,憤憤道:“若不是霸佔了別人,她會有那麼大方嗎?”
嘴角扯出一抹不屑的清冷笑容,明月稍稍側首,鬢邊一道流蘇的薔薇晶便點點地觸着臉頰。
點點寒涼沁人心脾,直叫人覺得那股寒氣直逼心口。
“如今也大方不了幾天了。”
聲線之中伴着冰冷的意味,明月看着窗外盛開的正旺鳳凰花道:“我孃的嫁妝禮單都拿來了嗎?”
“已經都在這裏了,包括這些店鋪的所值全部列在上面。”
巧兒恭順的答道。
“好,想必這些東西很快就會派上用場了。”
翌日,上官豐一早便將府中上下之人全部召集到了正堂。
此刻明月正在梳妝,李管家便弓着身子進到正堂道:“三小姐,老爺請你到正堂去,有要事宣佈。”
終於來了。
明月聞言未看他,只取了一支玉蝴蝶紋琺琅彩比在發間對鏡照看,淡淡道:“知道了,我稍後便到。”
李管家撇一撇嘴,便退了下去,
“小姐,老爺今日把李管家都叫來了,想必是有什麼大事。”
巧兒仔細地給明月梳理着一頭長髮,看向鏡中的眼神卻有些疑憂。
信手描着柳眉,明月這才放下手中的青黛淡淡道:“只怕是有人急不可耐了。”
頓了頓,明月注意到巧兒疑惑的眼神,勾了勾脣:“幫我更衣吧,到了就知道是什麼事了。”
主僕二人一前一後來到正堂,就看到堂中股已經坐滿了人。
上官豐坐在正中,見到明月姍姍而來,便和顏悅色道:“明月,坐到爲父身邊。”
微微頷首,明月無視四座嫉妒怨恨的眸光,坦然輕移蓮步坐到了上官豐的側座之上,星眸微微環顧,就看到王秀芝
今日打扮的甚是鄭重。
一頭的珠寶墜着,面上格外有光彩。
眼角溢出一個嗤嘲妹笑,明月面上卻不動聲色,就聽上官豐煞有介事的清了清嗓子,沉聲道:“今日叫大家前來,
是想宣佈一件事情。”
衆人一陣靜默。
上官豐眸光一掠,這才繼續道:“你們也知道,自從大夫人去世之後我也一直沒有續絃,府中上下一直是由二夫人
打理,這幾年她兢兢業業,爲相府上下盡心盡力,將府中上下一切都打點的很好,深得我心。”
話畢,上官豐看向王秀芝微微點首,就見王秀芝急忙起身,想上官豐俯身行了行禮道:“能爲老爺分擔一些事情是
妾身的榮幸,妾身不覺辛苦。”
上官豐嘴角掛笑,面上很是滿意。
林夢心見狀也起身道:“姐姐這些年的確辛苦了,府中上下全部都被打點的井井有條,足可見姐姐掌事能力過人。
”
“妹妹謬讚了,我也只是爲老爺盡一點綿薄之力而已。”
王秀芝佯作謙虛,面上蘊着的虛假笑意讓明月身後的巧兒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心中不禁啐道:這些年淨忙着如何揮
霍大夫人留下的嫁妝錢,當然辛苦了。
兩人又互相捧了兩句,便坐了下來。
明月綰了綰鬢邊的碎髮,嬌麗的容顏始終維持着淡淡的清冷。
並不見什麼情緒,倒是她斜對面的上官秀兒一臉得色,看起來比前線日子起色好多了。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明月朱脣輕挽淺淺笑道:“許久不見秀兒姐姐,今日這氣色倒是好了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