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似突然衝進屋子,把正扒著門縫偷看的阿蠻駭了一跳。
“姑,姑娘?”
姑娘去金水河殺人放火都不慌,余公子說了什麽能讓姑娘慌成這樣?
薑似對阿蠻的喊聲充耳不聞,滿腦子都是鬱謹剛剛說的話:我不喜歡什麽聖女,我心悅的是東平伯府的四姑娘——薑似。
她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不可能。
那時候鬱七與她接觸,一開始是以全然陌生的姿態。
她當時頂著聖女阿桑的身份,雖然心虛,卻安慰自己就算這個男人認為心悅的是阿桑也無妨,反正從頭至尾與他相處的是薑似,與他越來越熟悉的是薑似,與他兩情相悅的是薑似。
她在京城的那段過往一個字都不能再提起,對她來說聖女的身份是新生,是重新擁有幸福的可能。她既然要了聖女的身份,又何必計較她的意中人口中一個名字呢,對方心悅的是她這個人就足夠了。
可是後來才知道,鬱七很早很早之前就認識阿桑了,從頭至尾他都清楚她不是阿桑,一開始擺出生疏姿態不過是為了降低她的戒心,方便接近她罷了。
聖女死了,透過一個與聖女容貌相似的女子去懷念已逝的心上人也算一種安慰。
這話是阿桑的貼身婢女烏蘭用一種藐視的語氣冷笑著對她說的。
從別人嘴裡說出來的話她一個字都不願意相信,哪怕無意間在鬱七的書房一處隱蔽的暗格裡發現了阿桑的畫像,她依然不死心。
其實那時候她就知道烏蘭的話很有可能是真的。
那副畫像已經有些年頭了,畫上少女還處在十二三歲的豆蔻年華,明眸皓齒,雪膚烏發,眉心一粒紅痣尤其鮮豔,給還未長開的小小少女平添幾分嬌豔。
她與阿桑乍一看來最大的區別就是阿桑眉間有紅痣,而她是沒有的,當她頂替阿桑的身份後那粒紅痣是點上去的。
更何況有一點薑似實在無法自欺欺人:她十二三歲時根本沒見過鬱七,若她還要說服自己畫中少女是她而非阿桑,那就不只可笑,而且可悲。
她薑似可以不被人喜歡,可以被人算計著當了別人的替代品,但不能當一個可悲可笑活在假象中的人。
這大概是她痛苦的根源,以至於鬱七對她的所有好都無法緩解這綿延不絕的痛苦,甚至對方對她越好,她就越憤怒。
等後來,她親耳聽到他說心悅的是聖女,她就徹底死了心,認了命。
那時的她不止一次想過,要是一切重新開始,在她還沒心動,或者哪怕心動但還沒嫁給他的時候,她再也不要與這個混帳東西在一起了。
而現在,他居然對她說他心悅的從來都是薑似。
薑似抬手,用指腹輕輕觸摸眉心。
那裡是光滑平坦的,沒有紅痣的存在,也就不存在認錯的可能。
他的話是信還是不信?
薑似背靠著木門,渾身止不住在顫抖。
她大概還是會信的。
那個混蛋雖然臉皮厚,說起哄人的話不要錢般漫天撒,可有一點她還算了解:當他用那樣的神情與語氣說一件事時,他是認真的。
若是這樣,那麽前世是怎麽回事?
薑似閉著眼,腦海中浮現出鬱謹的模樣。
是前世的鬱謹,比之現在還未完全褪去少年的青澀,那時的他已經長成眉眼越發冷峭的青年。
她對他冷淡時,在外人面前冷若霜雪的男人卻流露出委屈如小獸的眼神,然後用這樣的眼神加上令人臉紅心跳的情話哄她心軟。
那時的他……喜歡的也是薑似麽?
薑似自從重生以來從未覺得這般茫然,
甚至比永昌伯夫婦命運與前世截然不同還令她感到茫然。無數個念頭在心中反覆,她渾渾噩噩離開房門口向內走去,來到堂屋八仙桌邊坐下,捧著一杯涼茶喝起來。
阿蠻著實被薑似的反應嚇住了,悄悄看了主子一眼,躡手躡腳推開門溜了出去,快步跑到鬱謹面前掐腰問道:“余公子,你到底對我家姑娘說了什麽,把我家姑娘嚇成那樣?”
彷彿被施了定身術的少年隨著小丫鬟這聲質問終於回過神來,微微轉動了一下黑亮的眼珠。
說起來,他才是被嚇住了,剛剛阿似突然起身,他以為要挨一頓暴打了……
“你可說話呀!”阿蠻急得跺腳。
鬱謹淡淡瞥阿蠻一眼,越過她往屋內走去。
阿蠻追上去,追到門口砰地一聲響把她關到了外頭。
阿蠻揉了揉鼻尖,轉身一屁股坐在了石階上, 托腮琢磨著:以她的經驗推斷,姑娘不會吃虧的,何況余公子不只有一張好看的臉,還有一只會撿錢袋子的大狗,衝這兩個優點她還挺希望姑娘與余公子結為眷屬的。
鬱謹一步一步往裡走,來到薑似面前在對面坐下,對方還全無反應。
“真的嚇到了?”
薑似眨了眨眼,定定看著他。
那眼神太過複雜,彷彿千萬種情緒融合在一起,盛放在一雙精致的明眸裡,幾乎要盛不下了,足以把看著它的人淹沒。
鬱謹一時有些無措,喃喃道:“我就只是澄清一下誤會,沒有逼你立時接受我呀,怎麽就嚇成這樣了?”
因為表明心跡把心上人嚇傻了,這世上大概沒幾個人能做到吧?
對面的少女睫毛輕顫,終於有了反應:“你剛剛說的是真的?”
剛剛?
阿似這麽問,莫非很在乎他真正心悅的是誰?這豈不是說阿似心裡是有他的!
一絲隱秘的歡喜瞬間衝擊著鬱謹的心房,讓他的心急速跳動起來。
他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她也能。
“是真的麽?”薑似再問,彷彿用盡了前世今生的勇氣。
對面青竹一樣挺拔俊秀的少年抬起手來,輕輕揉了揉她的頭,歎道:“傻丫頭,我騙你幹什麽。我若喜歡的是什麽勞什子聖女,天天在你面前自討沒趣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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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似張了張嘴,那句話沒有問出來:或許是因為聖女死了呢?
今生的她沒有任何理由知道聖女已經不在人世了。
這時她聽鬱謹用波瀾不驚的語氣道:“跟你說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