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對陸沿說這番話的時候,徐啓妍的眼神完全有了變化,微微咬着脣角,似乎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對於生死和病態折磨來說,她和陸沿是最有資格評判的人。
從最初的確診到迷茫到徘徊,甚至猶豫不定,那是徐啓妍跌入谷底的低迷時期,她告訴過陸沿,在那段時間甚至要靠毒品來麻痹自己,從虛幻中尋求解脫,她何嘗不覺得恐懼呢?
“可是生活並不會因爲你害怕,你辛苦,你承受不來,就會有所改變,”徐啓妍繼續說着,“正是這樣,纔會讓我們對未來多了一些期盼。想要好一點,再好一點……”
未來的不確定因素太多太多,今天是安夏出世,或許明天就是他陸沿了呢?
時間的力量真是可怕,可以讓人親眼見證一個生命的誕生和消逝,第一次讓陸沿覺得有些恐懼。
“我哥或許做了什麼讓人意料之外的事情,但終究是和你一樣,愛着安夏。”
陸沿輕聲的呼吸着,聽着徐啓妍的這句話,卻終於忍不住的提起了嘴角,“我們是不一樣的,永遠都不一樣……”
說完這句話,陸沿就背對着徐啓妍,再也沒有說話,徐啓妍也明白幾分,沒有逗留太久,很快就起身離開了,在走出病房的時候,和阿k打了一個照面。
“聊得怎麼樣?”
原本只是想要單獨留下時間和空間讓他們好好聊會兒,緩解一下陸沿的情緒,畢竟他的身體情況也不是很樂觀,原本就是被死神判了刑的人,不過是苟延殘喘。
“和他聊天很費勁,隨時都會消耗掉我一半的元氣,”徐啓妍微微嘆息,“你知道的,當初我們兩個都在美國的醫院住了很久,彼此會聊很多話題,生死之類的早就看的雲淡風輕了,只是這一次角色換了而已。”
有些時候,道理和現實情況總是相違背的,她想。
阿k隱隱的呼出了一口氣,“看來是聊得不太愉快,他甚至都沒有提過要去看看安夏,我總感覺他似乎什麼都清楚一樣。”
徐啓妍將病房裏面不長不短的對話描述給阿k,尤其是最後那句:“我們是不一樣的,永遠都不一樣……”
雖然談不上是完全明白,但是卻也知道陸沿和安夏的感情是湊夠十幾歲的那場海難就牽連在了一起,在真實的分秒時間下沉澱下來的感情,醞釀了幾乎二十多年的時間,匯聚成爲了一條永無盡頭的河流,蜿蜒綿長!
阿k也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將出事當天在機場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徐啓妍,“你知道嗎?我在陸沿的行車記錄儀上,看到了出事的畫面。”
靜謐的走廊裏,能夠清楚聽到時間流淌而過的聲音,原本阿k略顯低沉的口吻反而更顯得憂鬱了幾分,“陸沿當時抱着安夏從五樓步行到了負一樓的停車場,卻在關鍵時候,被埋伏在那裏的記者和媒體人包圍的水泄不通。”
輕描淡寫的一番話,卻在徐啓妍的腦海裏勾勒出無數個畫面,頻頻出現的閃光燈,還有數碼攝像機快門的聲音,交雜着一切難以預料的議論,一浪高過一浪的聲音朝着安夏和陸沿飛奔而來,毫無防備,猝不及防……
“不要說了……”徐啓妍打斷了阿k的話。
“怎麼,這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潛藏在胸口的撞擊感在一點點的加強,“我搞不明白爲什麼會這個檔口出事,偏偏在你們回來的這天,你知道當安夏命懸一線的時候,她和陸沿還在一片車海里面,被堵在三環的高速路口嗎?”
他的話說的是那麼坦蕩無畏,站在以偶昂的徐啓妍只是抽噎了一下,選擇繼續沉默。
所有人都知道,安夏不顧一切來到機場,只是爲了見到徐啓俊,見到她的丈夫,可是卻因爲這個小小的要求,就會斷送了兩條生命,她有些力不從心,不願意去考慮眼下事情,連續幾天的疲累,讓她有些無力的沿着牆壁坐在了長椅上……
“阿k……”
忽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阿k和徐啓妍的對話,循聲望過去看到了穿着隔離衣的蘇悅辰和陸行,身後的蘇悅辰正在彎腰往腳上套着醫用的鞋套,關於這裏發生的一切,這三個男人還一點也不知情,眼看着陸行一臉興奮的表情,阿k也只能裝作沒有察覺。
“你們來了?”
蘇悅生倒是最後一個走進,卻是最早一個察覺到不對勁兒的人,他將依靠在牆壁上的徐啓妍拉到了身邊,這纔看清楚雙眼泛紅的樣子,居然……居然有些嚇人!
這一個舉動徹底讓剩下的人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一些不好的猜測已經開始頻頻的出現,“悅生,你帶着阿妍先去休息一下。”
蘇悅辰淡淡的說着,可是態度近乎強硬。
於是下一秒,蘇悅生就已經帶着徐啓妍離開了走廊,消失在這個區域。
“說說吧,書呆子到底怎麼樣了?我們還沒有來得及去問醫生。”陸行說着卻也能夠感受到全身的神經都在突突的跳躍着,他只是一瞬間的想起,曾經也有過似曾相識的感覺,那也是一個冬天,安夏第一次消失在他的生活中,整整三年的時間……
阿k有些厭惡和反感,居然要無數次的給他們重複這個壞消息,有沒有那麼堅強,更沒有那麼大的勇氣,眼下只覺得胸口壓抑着千千萬萬的情緒,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額頭前的短髮下有着一層薄薄的汗。
蘇悅辰看着他,似乎是猜出了什麼,也長時間的陷入了靜默之中。
唯獨陸行的神色有那麼幾分不確定,在他看來安夏已經苦盡甘來,不會遭遇年輕時候的動盪不安,可是看着一度冷靜理智的蘇悅辰也是漠然的表情,立刻就清楚了幾分。
真是高估了命運對安夏的眷戀。
“是誰沒有了?孩子?還是……”他沙啞的聲音實在是擠不出安夏的名字,只是探究xin的望着阿k的眼睛,想要得到迴應。
“是孩子沒有了,臍帶繞頸,而且送到醫院的時候,羊水也少了很多,加上……”阿k說話時的呼吸有些濃重的鼻音,“陸沿的狀況也不太好,當時爲了避開人流量的擁擠,陸沿抱着安夏從五樓走到了一樓。”
就這麼短短的幾句對話,傳遞的消息量卻足夠的驚人。
又是長時間的一段沉默,三個人都站在病房的走廊上,要知道他們的不同身份決定三種不同的想法,畢竟都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生離死別都是人之常情,可是一旦當自己身邊的家人被牽涉其中就是另一種情緒作祟了。
“我先去看看陸沿,”原本深邃的眉目下,那雙
眼睛越發的濃郁,“阿k,你去告訴徐啓俊,我們在這裏等他。”
只是一句話,就代表了他的決定和態度。
陸行想起之前在阿貝交給他們的信封,還有那張照片,他知道蘇悅辰是要和徐啓俊攤牌了。
等阿k離開之後,他們兩個人沒有立刻進去陸沿的病房,“你打算要開誠佈公的和徐啓俊聊聊嗎?”
“安夏的孩子已經沒有了,現在的她情況會好到哪裏去呢?”蘇悅辰將攥緊的五指分開,緩緩的呼出了一口氣,“眼下這個時間,安夏和陸沿的身體最重要,我不至於在這個時間去找他算賬。”
陸行苦笑的搖了搖頭,原本泛紅的眼眶還能夠清楚看到蒙上了一層水汽。
“我以爲事情會越來越好,想象着書呆子當媽媽的樣子,該是怎樣的狀態。”他從走廊的一側挪動着腳步,掃了一眼陸沿的病房門,“換做讓我親眼見證她痛苦難耐的一幕,我連死的心都會有的……”
在陸行說這些話的時候,蘇悅辰何嘗不理解呢,在暖氣細微的聲音中,才緩緩的開口,“好在至始至終陸沿都陪着她,比起他來,我們還是糟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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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兩個人推開病房門走進去的時候,陸沿蒼白的臉正在看着牆壁上的電視,甚至一度忽略了剛剛走進來的兩個人。
不清楚究竟是那位幕後高手做的剪輯,居然將地下停車場裏面的一幕拍的幾個畫面,串連在了一起,尤其是在陸沿爆粗口的時候,那肅殺的眼神,真是免去那些所謂的特效了。
電視頻幕的畫面被廣告取代的時候,陸沿才側身掃了一眼面前的兩個人,“爲什麼這個不處理掉呢?”
那語氣是不鹹不淡的,毫無任何抑揚頓挫只是平緩的敘述着。
“這個是微博轉載的,根本沒有辦法解決,”陸行無奈的說着,“現在是全民網絡時代,裝載量都幾百萬了,我們怎麼處理的掉。”
任誰也不會想到平時不顯山不漏水的小透明,會在這個時候發個微博,將這趟渾水攪合的越發嚴重起來。
“那麼,正事處理的怎麼樣了呢?”陸沿的聲音很是冷漠,“蘇家爲什麼要製造這樣的輿論壓力,只是爲進軍和佔領電商這個領域,做噱頭嗎?”他移開了視線去看蘇悅辰,繼續說着:“夏兒的事情,你們也應該清楚了吧?!”
陸行立刻就意識到下一句話會問出什麼,察覺到了不對勁兒,剛剛想要開口解釋,卻被蘇悅辰制止。
“你是覺得我親手策劃了這一切?”
這個問題點燃了陸沿壓抑許久的情緒,“蘇悅辰,是不是你策劃的都已經不重要了,我答應過夏兒,會無條件的信任你,可是這一次,我希望你能夠好好解決這個事情,不能讓未出世的孩子,死的不明不白!”
陸行的心,猛地揪起來,原來孩子未出世就已經胎死腹中了嗎?
陸沿的聲音有些抖,甚至還帶着隱隱的哽咽,像是長期以來支撐他活下去的期望被瞬間擊碎了一樣,“在出事之前,夏兒還在和我討論要給寶寶取個什麼樣的乳名,可是……”
可是那個時候,是不是已經就晚了呢?
陸沿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覺得所有的堅守和理智都被席捲一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