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那麽千依百順,原來一切都在這裡等著她。
在這一秒,鄭書意一度覺得這是自己做過最後悔的事情。
連包著厚厚紗布的手指都感覺到了一陣酥麻,甚至她覺得自己可以親手摳出一個地洞把自己埋了。
“醫生說,”鄭書意依然沒有轉過身,只是聲音裡沒有一絲叫做“底氣”的東西,“不、用。”
“真的?”
時宴不知什麽時候站了起來,抱著雙臂,遠遠地看著鄭書意,嗓音帶著明顯的笑意,“吃飯要人喂,喝水要人伺候,連頭髮都綁不了,你怎麽洗澡?”
鄭書意不知道時宴是認真的還是在逗她,於是試圖跟他正經講道理。
“不沾水就好了,我、我早上出門洗了澡的,就隨便一點就好了。”
“怎麽隨便?”
時宴一步步地走過來,“是不需要脫衣服,還是不需要塗抹沐浴乳?”
鄭書意:“……”
“脫”、“塗抹”這種字眼從他嘴裡說出來,感覺就不是單純的動詞。
“都說了不用!”
鄭書意已經有了惱羞成怒的趨勢,可時宴完全沒有收斂的意思,“那你挺不愛乾淨的。”
“對對對,我就是不愛乾淨。”
鄭書意拔腿就走,雖然沒回頭看,但她感覺時宴一定以一種看好戲的姿態盯著她,於是腳步越來越快。
幾步後,時宴再次叫住她。
“書意,真的不用幫忙?等下你再叫我,我就沒那麽有耐心了,別反悔。”
“說了不用幫忙!”
鄭書意頭腦已經羞憤到一片灼熱,用最後一絲理智斬釘截鐵地說,“反悔了是你兒子!”
連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時宴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嘴邊蕩漾著笑意,回到客廳。
半小時後。
時宴關了電腦,準備回房間拿睡衣洗漱。
浴室內置於他的房間。
經過那熱氣騰騰的浴室時,門鎖輕輕地響動一聲。
他聽見腳步,側頭注視著浴室。
幾秒後,門打開一條縫,一顆腦袋探了半個出來。
“爸爸……”
時宴:“……”
——
鄭書意確實能一個人洗澡。
反正她打算明天去理發店洗頭,所以現在只需要費點力氣把頭髮裹成丸子,然後浴缸裡放上水,抬著手臂躺進去。
一切都很完美。
甚至她洗完之後裹著浴巾單手洗內衣的時候覺得自己的左手有無限的潛力可以開發。
然後這個想法在兩分鍾後就遭到滑鐵盧。
鄭書意帶來的這套睡衣輕薄絲滑,服帖地勾勒出身體曲線,她換上之後,對著鏡子看了一會兒,又低頭瞅自己胸前畢露無遺的起伏。
沒有內衣的束縛,形狀有點過於明顯。
在熱氣縈繞的浴室裡,鄭書意雙頰逐漸發燙。
一想到時宴在外面,鄭書意甚至覺得空擋穿睡衣跟赤果果奔沒什麽區別。
可她又做不到單手扣內衣。
收拾行李的時候隨後就放了幾套,根本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於是,在長達好幾分鍾的內心掙扎後,鄭書意拉開一點點門,探頭探腦地叫住了時宴。
門外。
時宴看著門縫裡那半張通紅的臉,偏了偏頭。
“怎麽?要幫什麽忙?”
鄭書意手指緊緊扣著門邊,聲若蚊蠅。
“幫我扣一下內衣。”
“嗯?”
時宴是真沒聽清。
他眯著眼,湊近了些,“你說什麽?”
鄭書意並不確定他是不是故意。
但剛剛的內心掙扎已經給了她足夠的心理建設。
扣個內衣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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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扣個內衣嗎?
――又不是要他原地起跳反手扣籃。
於是鄭書意轉身,用背影面對時宴,高高在上地吩咐:“給我扣內衣,快點,我困了!”
時宴盯著她看了半晌,才走過來。
靜立的幾秒間,鄭書意心如擂鼓。
當後背的衣服被輕輕撩起時,她四肢倏地緊繃,定定地看著前方牆壁映出的模糊人影,雙眼都沒眨一下。
時宴低著頭,呼吸拂在她後頸上。
手上動作細致,但余光看著她赤果果露的腰肢時,手卻還是會不經意地觸碰到她後背的肌膚。
每動一下,鄭書意就更緊張一分。
然而時宴全程默不作聲,慢條斯理地給她扣好後,垂下手,還幫她整理好了睡衣。
“好了。”
鄭書意有點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他這會兒竟然還挺像個人的。
晃神的片刻,鄭書意輕咳了兩聲。
怎麽回事。
被時宴這幾天的不做人弄得PTSD嗎?
明明這才是他。
“怎麽了?”
時宴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還有要幫忙的?”
“沒有了,謝謝。”
鄭書意抱上自己換下來的衣服,轉身跑進了臥室。
時宴回頭,視線追著她的聲音,見她拿出瓶瓶罐罐坐到牀頭時,無聲地笑了笑。
——
完完整整的一套護膚流程後,鄭書意鑽進了被窩。
牀上有淡淡的香味,很熟悉,是屬於時宴的。
鄭書意拉起被子,蓋住半張臉,聽著浴室裡的水聲,感覺空氣在一點點變稀薄。
她不抗拒和時宴同牀共枕,也不害怕。
自從答應住過來,她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但真到了晚上,緊張的情緒還是一點點吞沒了她的心理準備。
不知是不是因為緊張,感官變得更靈敏,手指傷處的抽痛感也一陣陣襲來。
鄭書意深吸了一口氣,側身背對浴室,緩緩閉上眼睛。
不多時,浴室的水聲停了。
幾分鍾後,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房間裡鋪著地毯,聽不見腳步聲,但鄭書意能感覺到時宴過來了。
一步步靠近,直到牀邊塌下去一片。
鄭書意雙眼閉得跟緊,睫毛卻在輕顫。
忽然,她感覺時宴的呼吸靠近,拂在她耳邊。
他撐著上半身,垂眼看著鄭書意。
許久,他突然開口:“你到底是緊張,還是傷口疼?”
鄭書意:“……”
可真準了。
她又緊張又疼。
“疼啊。”鄭書意皺了皺眉頭,徐徐睜眼,卻依然背對著時宴。
“十指連心,一陣陣地鑽心地疼。”
時宴看著她放在被子外的手,紗布上滲出一層淡黃色,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膏藥味道。
“要吃止痛藥嗎?”
“吃過了。”鄭書意說,“但還是疼。”
“嗯。”時宴伸手拂了拂她臉頰邊的頭髮,“那睡覺吧,睡著了就不疼了。”
說完,他躺了下來,手臂穿過她的腰,輕握住她小腹前的左手。
幾分鍾後,身後的人一直沒了動靜,鄭書意才真正松懈下來,伴著自己的心跳聲入眠。
春夜的月光蒙了一層紗,溫柔地籠罩著夜空。
身後人的呼吸平靜而綿長,體溫像貼,不知不覺間,鄭書意的嘴角與窗外的月牙一同彎了起來。
然而靜謐隻持續不到一個小時。
當濃厚的睡意襲來時,鄭書意一半是清醒,一半是潛意識,全都促使她開始尋求更舒服更溫暖的地方。
於是。
時宴於半夢半醒之間,突然睜開了眼。
眼前漆黑一片,他只能感覺到鄭書意轉過身來,一隻手緩緩攀著他的腰,一點點地鑽進了他懷裡。
但好像沒找到最舒服的位置,她扭動了幾下,下巴不停地蹭到時宴的胸口,嘗試著全身都貼了上來。
“……”
時宴在黑暗裡皺了皺眉,呼吸的節奏驟然打亂。
而懷裡的人還在不安分地調整姿勢。
靜到極致的夜裡,雙眼漸漸適應了黑暗,能看清眼前的事物,同時,全身的感官都被放大。
時宴突然扶住鄭書意的肩膀,一翻身,雙臂撐在她身側。
凝視片刻後,他毫不猶豫地俯下身去。
然而在兩人呼吸交纏到一起時,時宴突然聽到鄭書意“嘶”了一聲。
他一頓,感覺到自己的手臂擠壓到了她的手指,幾乎是下意識就抬起了手。
僵持一秒後,時宴長呼了一口氣,又緩緩躺了側邊。
他在牀上調整了一會兒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手指的刺痛還在繼續。
鄭書意迷迷糊糊地半睜開眼睛,看見浴室有隱隱約約的亮光,還有水聲。
她掖了掖被子,再次閉眼睡了過去。
——
早上醒來時,鄭書意下意識撐著牀坐起來,手一用力,立刻疼得輕呼了一聲。
然而房間裡空蕩蕩的,只有她自己的回音。
鄭書意意識還沒完全回籠,四處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意識到,這是時宴的家。
然而時宴並不在。
鄭書意立刻下牀,看了一眼浴室,沒人。
又走到外面喊了兩聲時宴,依然沒人應她。
這時,她一抬頭,看見鍾表櫃上的顯示,原來已經九點了。
怪不得時宴不在,這時候他應該已經坐在了辦公室吧。
想到這裡,鄭書意突然輕松了很多,大搖大擺地走回臥室。
躺上牀後,拿出手機,發現時宴也沒給她發個消息。
鄭書意冷哼一聲,翹著腿,打了電話過去。
響鈴幾聲後,對面接起。
“醒了?”
“對啊。”鄭書意說,“你什麽時候走的?”
時宴:“八點。”
鄭書意隨手按開了窗簾,陽光傾灑進來。
“哦,這麽早。”
“對了,我突然想起來,你昨晚是不是半夜起牀洗澡了?”
因為時宴的語氣挺輕松,鄭書意以為他現在閑著,便忍不住想跟他多說幾句。
然而事實是,時宴面前此刻站著陳盛以及三個秘書。
“是嗎?”沒聽到時宴的回答,鄭書意又問,“還是我做夢了?”
時宴:“你做夢了。”
“哦……”鄭書意喃喃說道,“也是,哪個正常人半夜起來洗澡啊。”
“……”
“好了,我再睡一會兒,你忙吧。”
掛了電話,鄭書意望著天花板,莫名其妙地就開始笑。
可是笑著笑著,她突然又笑不出來了。
她別過頭,正好看見落地窗上映著的自己。
人都光明正大地睡到他牀上了。
結果……別說其他的了,連個親吻都沒有?
鄭書意緩緩坐起來,摸了摸自己的臉。
正好這時,畢若珊給鄭書意發了個消息。
畢若珊:媽的,可算是把司徒怡搞定了,我明天的飛機回去。
鄭書意:哦。
畢若珊:忙嗎?不忙的話,晚上我來你家,咱們自己做火鍋。
鄭書意:不忙,但是我不回家。
畢若珊:?
鄭書意:我現在住在時宴家裡。
畢若珊:……嘖,行吧,不過你這也同居得也挺快啊,正打算年底休產假?
鄭書意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擰眉打字:我跟你說,我們昨晚睡一張牀上了。
畢若珊:夠了,我不想聽這些,你再往下說我就舉報了。
鄭書意:然後什麽都沒發生。
這回輪到畢若珊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
畢若珊:選項A,你太沒吸引力了。選項B,時宴他不行。
鄭書意:我覺得我不可能沒有吸引力,咱們排除這個不可能的答案。
畢若珊:所以答案是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