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兒自然也是欣喜,轉首卻又幾分疑惑道:“主子,這下巴子是什麼?”
“下巴子是黃芩的別名,也叫山茶根,卻並不是山茶。”明月將幾本書疊在一起攔到懷中,似是無限珍寶一般,眼角有晶瑩顏色,緩緩滴落臉頰。
“好端端的,主子怎麼哭了?”巧兒見明月這般,心下也是一酸,自己的眼淚也掉了下來。
雖然不知道方纔那位少年是誰,但是他能在此危難時候出手,簡直是像及時雨一般,瞬息間便將明月心中此刻的焦燎大火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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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約就是喜極而泣吧。
“沒事。”明月原本清泠的聲音糾纏着幾絲哽咽,方要起身,卻是腳下不穩,微微一個踉蹌,懷中的書便稀里嘩啦地掉到地上。
“主子!”巧兒驚呼不及,方伸出了手,明月便自己撐住了桌子穩住身形道:“無事,許是坐的久了,有些腳軟。”
巧兒心疼明月,便急忙撿了書道:“主子還是休息一下吧,奴婢去給您換盞茶。”
勉強一笑,明月也只好點頭,待巧兒走出房間之後復又低首,卻見書中似有什麼異物。
她微微顰蹙將其中的東西扯了出來,卻是一張紙條,有清秀字體行雲流水般地寫下這樣一句話:
黃芩:味甘,喜陽,xin寒。
歸經:歸肺、膽、脾、大腸、小腸經。
生於北方極寒高山乾旱之地,根可入藥。
取之難以,望速之。
明月原本柔然地眸光赫然凝滯成霜。
黃芩唯有生於北方極寒之地纔有,他處心積慮地將這些書送來,便是要告訴自己,黃芩本就不是常有之物,必得有人快馬加鞭從北方雪山之上採擷而來方能有效,而如今外公病情當即不能再等。
柔荑勁然一抖,那紙條便如一直失了羽翼地蝴蝶般飄零而落——這麼來說,那豈不是已經無望了?
原本輕綿呼吸登時急促起來,明月只覺得一股惡寒疼痛直逼胸口,卻是眼底微微發黑,一時模糊之前似乎見到巧兒進到房中,遙遙一聲驚呼彷彿來自天外——
“……主子!”
幽幽轉醒,以然不知是人世幾許。
眼瞼上有陽光明明滅滅,沉重呼吸間,人影幢幢。
明月纖長的睫毛在明亮的陽光之中微微顫抖,黃澄澄地光宛若一隻金色的蝴蝶流連在她的美眸之上,驀地一抖,水漾星眸便緩緩張開。
入眼便是巧兒哭得通紅的雙眼,見到明月才醒過來,慌忙壓着哭腔道:“主子可醒了,奴婢快要擔心死了。”
說罷擡起手絹抹了抹眼淚,慌忙吩咐了人前來送茶,扶着明月起身,她方抿了幾口甘冽的清茶,這才覺得腦袋沉重的疼痛鈍鈍地似笨刀砍過,嗓子也火辣辣地疼。
“主子昨夜勞累過度,又急火攻心,這才昏了過去。”
巧兒抽泣一下,明月望着她已經腫的像兩顆桃核一樣的眼睛,想提一提嘴角,卻覺得渾身上下都乏力地緊,直咳了幾聲才喑聲道:“我沒事,叫你擔心了。”
她艱難地擡了擡柔荑,覆上巧兒冰涼的手,後知後覺道:“我睡了多久了?”
“已經一整晚了。”巧兒如實回答,卻不料明月赫然身上一驚,掙扎着便要下地。
“主子?!”巧兒不明所以,卻見明月面上的着急卻十分深重地對她說:“怎麼可以耽誤這麼久的時候,你快去着人備好快馬盤纏,我要到太興山一趟!”
“好端端地去那裏做什麼,況且主子的身子還未痊癒,怎可顛簸!”巧兒一驚之下慌忙扯住了明月的衣角,堅決反對道:“主子若有什麼吩咐儘管告訴奴婢,奴婢去做就是!”
明月暗歎一聲,扶着牀頭的屏風撐住身子道:“若想治好外公的內癰,想是不可能的了。我現在就想要盡力保住外公xin命。但是必得有雪山之上特有的黃芩才行,這裏到太興山,快馬加鞭還需要一天半的時候,若有幸能尋得,外公或許還有一絲生機!”
巧兒這才明白明月爲何昨夜會急火攻心,想來也是這件事情的緣故。
她伸手扶住明月,無不擔心道:“就算主子快馬加鞭,一己之力怎能那麼快地找到,不如派下邊的人去吧,這樣老大人身邊還有人能夠照應一下。”
明月皺眉搖首,眼底蔓起陰翳神色:“黃芩本就難尋,自然沒有多少人見過。就連太醫院中也是在五年前才得了一株。我有幸看過一眼,興許還能識得。底下的人就更不可能認得了。”
明月本就身子虛弱,如今興許激動,猛地起身之下已經是虛汗連連,巧兒慌忙扯下腰間的手帕爲明月拭去額頭上的冷汗道:“既然主子要親自去,那巧兒也定會跟隨,只是眼下主子身子虛弱,還是先休息一下吧。”
說罷不允明月是否答應,便硬是將她扶到榻上繼續道:“奴婢先去收拾一下,明天一早便和主子一起啓程。”
明月輕輕點首,巧兒這才放心地綻開一個笑意,轉身退出房中。
巧兒退出房間,面上的笑意便似一朵被秋風吹落的花兒般隱退。
現下以主子的心力,想要去太興山談何容易。自己方纔不過是緩兵之計,哄騙她的而已。
眼下若是能找到一個人替主子去就好了。
幽幽一聲沉重嘆息,巧兒轉身之間卻忽然像想起身什麼一般,驀地眼神一亮,心中便有了主意。
這邊廂
鳳邪正在書房之中細細描繪着手下的畫作,只見那宣紙之上栩栩如生地綻放了一株傲雪寒梅,叫人看着又有些清涼的意味。
“爺兒!”茗煙悄聲走進書房,便見鳳邪並不擡眼,懶懶道:“何事?”
“太子妃身邊的巧兒姑姑來了。”茗煙清俊的臉上眼珠子咕嚕一轉,似是帶着古怪的笑意道:“人家可是拿着爺兒的玉佩,說是有要是求見!”
“啪!”鳳邪抽出腰間的摺扇敲在茗煙的腦袋上,他哎呦一聲,裝作十分委屈道:“爺兒你打我幹嘛,奴才又沒亂說。”
“這一扇敲你胡亂揣測,少些閒話,多做事情。”鳳邪菲薄的脣角悠悠吐出這樣一句話,茗煙便摸着腦袋“嘿嘿”一笑,便打了個輯下去將巧兒請了上來。
“奴婢參見王爺。”巧兒很是恭謹地行禮。
鳳邪便一揮手道:“不必多禮了,可是你家主子有事?”
被這樣一問,巧兒還是有些難色,從懷中取出一塊玲瓏白玉,懇求道:“王爺曾說過,若是有需要便執這塊玉璧前來,此話可還作數?”
“這是自然。”薄脣勾起一個邪魅不羈的弧度,鳳邪鳳眸之中劃過一絲不易察覺地神色。
是夜,萬籟俱灰。
明月已然忙活了一整日,此刻御藥房選藥去熬。
“這是陳提點的排膿散。”明月照着單子一一尋找念着在藥材匣子中尋找:“枳實一錢,芍藥二兩,桔梗——”
美眸在藥匣上下搜尋,終於一凝,便將右上角一個匣子抽出來道:“桔梗四兩。”
一旁的點藥小廝便將明月所說的藥材紛紛從其中找出,逐個稱量了分別放好。
“……生蛋黃一個,要老母雞的。切碎研磨爲末。”明月朱脣輕啓,說話間已然將藥物的處理方法記在了紙上道:“照着這個話方法,給陳提點吞服。”
那小廝連連應聲,明月方想交代一些細節,就見另一個小廝衝進來喊道:“不好了不好了,陳提點不好了!”
明月一驚,登時將手中的毛筆扔到一邊,慌忙提了裙角趕到陳博傅的內寢。
只見周遭之人也是進進出出,便還問進到內寢之中,明月便聞得空氣之中有絲絲血腥的氣味。
“外公!”明月驚叫一聲,慌忙破開衆人擠到內寢,就見一些正七手八腳地擦掉陳博傅嘴角的血跡,暗紅地顏色沾滿了整塊方巾。
“三小姐你來了就好了,陳提點他、他……”那副使還想要說些什麼,明月凝眸微微搖首,聲線中是無限地絕痛道:“你不必說了。”
那副使想要安慰,但是一時之間卻不知從何說起,也只好噤了聲。
“你去準備一些止血湯吧。”明夜無不疲憊地晃了晃手,便有一位太醫退了出去。
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了嗎?
明月心中悶痛異常,似是有種如劍般地哀傷在心口貫穿,卻是疼得她喘不上氣來。
想來內癰已經開始蔓延,明月上前將旁邊服侍得人揮退,親自取了毛巾爲陳博傅潔面,便見他的臉色比前幾日更加蠟黃,不由得手下一顫。
“陳提點已經開始長黃疸了,想必內癰已經開始蔓延,照這樣下去,很快便要浮腫了。”那副使重重嘆了一聲,幾人私下交換了一個個惋惜地眼神。
“不到最後一刻,我絕不會輕易就放棄的。”明月赫然攥緊手中的手帕,旋身丟到一旁的黃銅盆中,對着下面冷聲吩咐道:“去準備舒絡散,再準備金針過穴一次。”
明月現得儀貴妃娘娘器重,又是陳博傅得外孫女,她說的話自然沒有人敢違抗,便也不多言,紛紛下去各司其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