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得這樣的話,明月已然隱忍不住,泫然欲泣道:“外公……”
滾燙的淚滴落在陳博傅骨瘦如柴的手背上,明月卻再說不出第二句話。
一旁的上官香嬋見狀,心中不禁寒笑一下。
看來陳博傅是真的不行了,眼瞅着便要一命嗚呼。只是從前他對自己和明月卻不是相同,明明是自己更加聰慧,但是這個老執拗卻更是看中上官明月。
自從那時候起,上官香嬋便在心中埋下了一根刺。既如此,自然是不會和陳博傅有什麼感情而言。
如今陳博傅一病不起,她原是不想來看的,但是現下太子殿下對她的興趣正濃,做這些功夫不過就是做給外人看的,至於上官明月——
上官香嬋微微轉首,就看到明月哀傷的神情,心下一陣快感掠過。
只要看到她痛苦,她心裏這口氣就順暢了!
明月自是不知道上官香嬋此刻的心思,她的水似的雙眸只將陳博傅憔悴的容顏映在其中,就連身後的巧兒也禁不住落淚起來。
“明月,我大勢已去,咳咳!”
陳博傅猛然咳了兩聲,胸口劇烈的起伏道:“你也不必過於傷心,要記得好好學習醫術纔是啊!”
擡首慌忙撫着他的胸口順氣,明月的眼淚似斷線銀珠般掉落道:“外公這時候就不要說這樣喪氣的話了……”
陳博傅微微喘了幾口,雙眸越發無神,不小片刻便似用盡力氣一般,雙眼一閉昏厥過去。
“外公!”明月驚叫一聲,慌忙招呼了太醫過來,副使一直候在外面,此時即刻衝進來,室內登時一片混亂。
明月憂心,便留守下來,也顧不得避嫌上官香嬋了,立時命人取了絲絹,親自爲陳博傅把脈。
上官香嬋自是沒有料到,猛地一見這個陣仗驚異不已。
她終究沒有料到,陳博傅那隻老狐狸還是將自己的醫術傳給了上官明月!
星眸圓瞪,上官香嬋的眸中幾乎要迸出有藍色的火焰,她隱忍着咬緊牙關,一甩手中的絹子,憤然離去。
指尖輕輕搭在絲綢之上,明月竟是絲毫感覺不到陳博傅的脈象,不由得蹙緊眉心,閉了雙眸鎮定了幾分,這才感受到絲絹傳來的極其微弱的脈象。
探手翻看了陳博傅的眼瞼,明月心中稍稍安了幾分——
還好,只是因着身子太過虛弱昏厥而已。
明月扯了絹子,示意巧兒取過藥箱,從中取出一卷金針展開,抽出一支仔細爲陳博傅過穴順氣。
周遭之人皆是有些愕然,但是見明月手法純熟,便都靜候一邊等待。
便見明月將金針紛紛精準地刺向穴位之上,細細捻了幾分試了深淺,待到最後一根針也醒了下來,陳博傅卻赫然呼了一口氣。
明月見起了作用,心下一陣欣喜,慌忙搭了手在脈搏之上,只覺得那脈象比先前有力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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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副使輕輕一口噓氣,明月起身道:“方纔外公脈象虛浮,如今我已爲他金針過穴,順通了他的經脈,等下我會去御藥房查看一下外公從前的用藥記檔,不知道副使大人是否有空陪同?”
那副使見到明月方纔的身手已然是敬佩不已,想也不想的點頭道:“三小姐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本事,老夫佩服不已,自願前去。”
明月微微頷首,便示意巧兒跟上,一行前後來到御藥房。
遠遠便聞見一股淡淡的藥香,明月不覺有些安心。
這樣清淡略帶苦澀的味道,卻是最能安神。從前明月雖然被陳博傅帶在身邊治病,但是御藥房這樣的地方卻是斷斷不敢踏足的。
且不說太醫院是爲着治療天子嬪妃病痛的地兒,更重要的是,御藥房這樣的地方,就算是太醫院中人,沒有資歷都是不可以進去的,畢竟事關天子身家xin命,自然是馬虎不得。
方來到房中,便見偌大的御藥房一分爲二,正堂幾張名醫畫像,上書四哥隸書大字:
懸壺濟世。
御藥房坐北朝南,是採光極佳的地方。西邊爲幾排雕花紅木書架,上面塞滿了醫書古籍。
正東便是存放草藥的地方,只見暗紅色的雞翅木構成一個個抽屜暗格,上仔細寫了藥名歸類等。
幾名年輕的太醫小廝正在整理藥材。有的稱量,有的歸裝。
輕移蓮步,便見副使命人拿來了陳博傅的要用單子,明月輕點下頷以表謝意,便在書架一邊落座,細細看了起來。
之前太醫院所開的藥物,不過都是些消炎化瘀的,卻少有瀉火解毒之藥,加上外公自己一直不在意,所以也只是治標不治本。
明月看了半晌子藥單子,只覺得頭痛不已。
癰病一向是一個棘手的問題,初期症狀並不明顯,甚至診脈也絲毫不能察覺,唯有經驗豐富之人才能從生活的細微之處發現倪端。
而內癰起初只是腹滿攣急,中期會有小腹發硬的症狀。
如果重重按下去,便會有痛感。
但是通常的望聞問切只會診斷出府中是否有積火,或者炎症,癰病發展的時期長短不一,自然難以察覺。
輕嘆一聲,明月只覺得雙眸也乾澀不已,剛想讓巧兒去泡杯明目清火的苦菊茶,卻見一個小太監急急忙忙地闖進了御藥房。
“不好了,儀貴妃娘娘的頭風又發作了!”
那小太監氣喘吁吁地叫了一聲,其中太醫立即便有人取了藥箱準備前去,那小太監苦笑一下揮手道:“沒用的,章太醫已經在那裏了,金針過穴也沒有效果,娘娘這會子疼的緊,你們快看看能否再找一位得力太醫換個法子。”
衆人皆是交換了一個爲難的眼神,卻沒有人敢做聲。
明月水漾星眸之中劃過一絲疑惑,貴妃是從一品,按說這樣的微分應該是實得分高貴纔對,無數人巴巴兒的想要上前攀附呢,可是如今怎的竟沒有人敢吱聲?
細細一想,明月心中便有了分明。
如果她想的沒錯,想必這貴妃的頭風必定是舊疾了,況且從前有外公在太醫院主事,自然是輪不到他們來管。
遐思一點,明月便上前道:“可否請哪位太醫將儀貴妃娘娘的診療單子給我看看?”
衆人也是無方,便有一位年輕的太醫拿了出來交個明月。
星眸自上而下看的分明,只消稍稍對比藥用單子便可以找出其中的問題。
朱脣微微勾起一個淺笑,便在巧兒耳邊細細耳語幾句,隨後揚聲對着那太監道:“公公請稍等,我跟您去爲儀貴妃把脈。”
那小太監方聽明月說完,真恨不得上前感激地跪地行禮,慌忙一個打輯道:“多謝姑娘了!”
輕輕收斂下頷,巧兒便有眼色的爲明月磨墨,不小一盞茶的功夫,明月便將一份藥單子寫好,吩咐了底下抓藥的小廝照着配上包好。
解釋巧兒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便備了藥箱,三人一前一後便前往後宮方向。
儀貴妃居住在儀祥殿,過了中立門在走一個巷子便是,明月恍惚覺得慕容沛似乎像自己提過,儀貴妃是當今得寵的的妃嬪之中,位份最高的一位。
許是心急,前面的小太監腳程很快,不多時,便領着兩人來到儀祥殿。
只見儀祥殿中雕樑畫棟,居香塗壁,入殿便是通天落地的金漆點翠琉璃芍藥屏風,殿頂以黑檀木做房樑,方一進到倆面,便聞得一陣椒香細細。
明月不禁暗暗一嘆,這儀貴妃果然是正得聖寵,否則皇上也不會賜椒房榮寵。
寢殿中掌着水晶玉璧玲瓏燈,白玉珍珠爲隔簾,月影白紗爲帳,風起捎動,便是將外面明晃晃的陽光也透徹成月光般柔和。
正榻上正側臥着一位體態丰韻的美人,生的嫵妹傾城,眉眼之間是說不出的富貴妖嬈。
只是此刻“美人”卻柳眉輕蹙,額上一抹佩帶,三千青絲全部垂落在身後,旁邊鎮這意味姑姑正在爲她揉着太陽穴。
那小太監打了一個輯,便道:“娘娘,奴才給另請了一位太醫。”
儀貴妃聞言並未睜開丹鳳雙眸,似是很痛苦地擡起一直染着鮮紅蔻丹的手道:“快些過來!”
那小太監恭敬地請了明月上前,明月便取出絲錦敷在儀貴妃的手腕之上,細細一診脈,心中便肯定了之前的判斷。
眼角餘光示意了幾分,巧兒便會意地將藥箱中的東西取出,找了個宮女便取了小廚房。
明月見狀起身道:“回稟儀貴妃娘娘,臣女方纔在太醫院中便以配好了藥,便請您身邊的宮人將這服藥拿去煎熬,三碗水煮成一碗,再啐兩勺酒合着服下。”
儀貴妃正在痛楚,便閉目揮手道:“快去!”
似是剛剛纔注意到明月的聲音,儀貴妃緩緩張開雙眼,見到明月有些驚異道:“太醫院如今都出醫女了嗎?”
先前兒那個小太監便急忙伏身結巴道:“回娘娘的話,這位姑娘不是醫女,是、是……”
“臣女乃是陳提點的外孫女上官明月。”明月見那小太監爲難,便出言相助,“方纔有人來報,說娘娘頭風舊疾發作,可是外公尚在病中,不能前來醫治,正好臣女在病榻侍奉,便被派來爲娘娘診脈。”
儀貴妃朱脣輕啓,輕嗤一聲,並不將明月太子妃的身份放在眼中:“章太醫都治不好,你能有什麼辦法?”
明月深知這位儀貴妃並不是什麼和善之人,便盈盈一個行禮道:“醫者不再口舌上的功夫,只在病人身上看成效。醫術是否精湛,全憑娘娘說話。”
小巧的鼻子中蔑出一個冷哼,儀貴妃雖然頭痛不止,卻絲毫不見頹然的氣勢:“你倒是巧舌如簧,罷了!你且先用藥吧,本宮已然受不了了!”
明月應聲行禮,正好巧兒便取了東西回來,便接過那藥袋道:“還煩請姑姑讓明月上前。”
那侍女也是宮中的老人兒,便識趣地退到一邊,明月上前恭謹道:“娘娘,明月親自動手,還請娘娘不要見怪。”
說罷,便將藥袋放置儀貴妃烏色的青絲頭頂,纖纖十指便在其中找準穴位按點推揉起來。
儀貴妃不防這樣,“嘶”地一聲抽氣,那宮女立即上前問道:“娘娘可是不舒服?”
只見儀貴妃皺緊眉心,緩緩疏散開來道:“很是舒服,再用點力。”
榻下衆人聞得儀貴妃這樣的話,懸着心終於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