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反是重罪。
無論在哪個朝代，都是無法輕饒的。
雖方淮的計劃，在顧景行眼裏不過是跳樑小醜。
他如神只一般，身居高處，睥睨方淮一步步把自己送進牢籠。
此事的審查，宣判極快，沒什麼意外之處，方家上下一百二十餘人，包括上至父母，下到妻妾子女皆在幾日間盡數被抓。
天子仁德，原本應當株連九族的罪，赦免了未滿五歲的女童。出嫁女子及其子女不殃及，嫁進方家的女子也不禍及孃家。
其餘人等，皆判斬刑。
甚至沒等秋後，宣判完便拉去刑場了。
方淮的頭顱，更是刑場，受萬民唾棄。
而雖方家已然顛覆，對方晴的審判卻一如之前。
不過是降成官女子，禁足在宮中。
顧景行終究不忍對自己孩子的生身母親下毒手。
曲挽寧絲毫不覺得意外，雖然方晴多次觸犯顧景行的底線，她的孃家如今更是已經覆滅，但她畢竟在宮裏伴駕多年，且生育有功。
顧景行不殺她，是否是因爲存在情誼，她無從得知。
但是，就算顧景行能留她一條命，曲挽寧卻不願意。
做事，要麼不做，要麼做絕。
二皇子二公主如今還小，有這樣一個生身母親，對他們的將來百害無利。且只要她還活着，就一定是一個定時炸彈。
今日皇后身體不適，免了請安，顧景行去早朝了。
“芍藥，祿安，隨本宮去一趟清心殿。”
芍藥本就還在奇怪，爲何今日明明不用請安，主兒還特意打扮了一番。
曲挽寧一改往日的素淨，今日穿上了一身水紅色的雲錦宮裝，甚至拿出了平時嫌棄太重，最不愛戴的發冠。
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氣質非凡。端莊的宮裝，更是給她增添了貴氣。
原來，是要去見見那冷宮裏的官女子。
清心殿有侍衛輪番守着，禁了方晴的足，卻是沒禁別人去清心殿。
只是方晴在後宮的人緣實在難以言喻，就連原本以她馬首是瞻的潤貴嬪，都被她害了孩子。
宮裏人對方晴嗤之以鼻。
就連宮人都不願意來伺候方晴。
門口的侍衛看到了來人正是如今盛寵的錦嬪。
紛紛跪下：“卑職參見錦嬪娘娘，娘娘千歲。”
曲挽寧從轎攆上，由芍藥扶着走下：“起來吧。本宮去看看方氏。”
侍衛中爲首的，有些猶豫：“娘娘，方小主如今不太……娘娘還是別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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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挽寧知道，這是怕她對方晴下毒手。
畢竟這個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和這個曾經的寵妃之間可是有着不小的矛盾的。
曲挽寧笑笑：“本宮什麼都沒帶，放心。”
侍衛並不能真的攔着曲挽寧，畢竟皇上都沒下這個規定。
只好讓出了一條路。
方晴如今已是無法住在主殿了，殿本就比宮小了些，偏殿更是小。這種院子，放以前在鳳澤宮，下人住的都比這偏殿寬敞。
昨日從下人的口中聽聞了方家被抄家的消息。雖早在意料之中，真正發生的時候，卻也更是頹喪了許多。
那她引以爲傲的家世，沒了。
屋子裏沒一點光亮，許是因爲朝北，就連白日都沒什麼光亮。
也沒宮女隨侍，整個房間裏破敗不堪。
門被推開的時候，那光亮照在她的臉上，竟是有一瞬間的睜不開眼。
看清楚來人以後，方晴直起身子，坐得極爲端正，輕蔑道：“我還以爲是誰呢，怎麼，你也配來看我笑話？”
曲挽寧揮退了下人，祿安有些不放心，生怕主子出什麼事。
“無事，你們在門口等着本宮就行。”
方晴瘦了許多，比起之前，如今已是瘦脫了相。
曲挽寧親自走過去，點起屋子裏的油燈。
燈光將整個屋子的殘破，一覽無餘地暴露了出來。
沒想到，當初風頭無倆的柔貴妃，如今竟在這種地方，像老鼠一樣活着。
“方晴，真是落魄呢。”曲挽寧淡淡地看着她，挑眉道。
“我如何，還輪不到你這個踐婢來指手畫腳。靠腌臢手段上了位，就能來我這裏耀武耀威？”
曲挽寧不怒反笑：“腌臢手段？本宮不似你，爲了自己的孩子就戕害皇嗣。”
“你倒是膽大，不怕我跟你魚死網破嗎？”方晴咬牙道。
“怕什麼。你的兒子女兒，還要在宮裏討生活呢。”
確實，她確實可以對曲挽寧動手，可如今她每天食不果腹，那些個宮人都故意短缺她的食物，甚至送來的食物還是隔壁清涼殿的李韻喫剩下的。
開始的時候，她一身傲骨，還不肯喫那些。可最後到底還是餓得不行了，覺得自己還有兒女在，終有一日還有機會翻身。
總不能餓死。
她動手，想殺了曲挽寧絕不可能。門口還有太監侍衛守着。
傷了的話，怕是她的兒女，往後在宮裏日子也得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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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如今盛寵的錦嬪娘娘，來我這破地方，就爲了說這些無關痛癢的話？”
曲挽寧掩嘴輕笑：“那有何不可，看看你落魄的樣子，本宮覺得很高興。”
她嬌美動人，一顰一笑間都皆是風情，尤其是那飽滿的玉兔，纖細的腰肢，都是方晴所望塵莫及的。也是顧景行所喜愛的。
“曲挽寧，以色侍人，你又覺得你能得寵多久呢？他還會有更多的女人，終有一日，你也會如今天的我一般。”
“方晴，我倒是很好奇，同樣是進宮的嬪妃，你爲何對我總是這般針對呢？你也說了，若不是我，將來也會有別的女人爭奪寵愛。”
方晴無言。
她無法說，她嫉妒曲挽寧。
嫉妒她的美貌，嫉妒她姣好的身材。
她明明是卑劣的，出身卑微，卻爲何能獨得聖寵？分了她的寵愛去？
難道她能說，對曲挽寧起殺心，是因爲皇上在陪她睡覺的時候，夢裏喊了曲挽寧的名字？
“我只後悔，我沒一早就弄死你。”方晴嬌妹一笑，眉眼間全然無了曾經那個明豔動人的柔貴妃的模樣。
曲挽寧起身便準備要走，卻被方晴叫住了：“你以爲你很受寵？顧景行涼薄，他能把我弄成這樣，你將來能好到哪去？還是你指望那個皇后？你以爲我當初第一個孩子，是怎麼沒的？”
曲挽寧深吸一口氣。
她從未把所有希望都放在顧景行身上。
“方晴，你如今的地步，怪不得旁人。他給了你多少機會，甚至你方家滅門，他都沒對你下死手。”
顧景行什麼都好，就是眼光差了些。
他的仁慈，心軟，到底沒換來一絲感激。
“顧皎皎，皇上安排去錦瑟宮了。”
方晴表情一滯。她很清楚，孩子們終將會被送去別的娘娘身邊。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可顧皎皎她依舊不太在乎，急忙問：“君恆呢？”
曲挽寧冷漠地看了她一眼。
方晴就是這樣，只關心她的兒子。
真是，沒救了……
隨即靠近牀邊，湊近強撐着端坐在牀上的方晴身邊。
嬌笑着用只有兩個人的聲音說道：“只要你活着一天，顧君恆，就是謀反狗賊的孫兒，是戕害皇嗣之人的孩子。”
說完，便推門走了。
方晴望着她的背影，沉默了許久。
夜半，清心殿走水了。
方晴用曲挽寧點起的那一盞油燈，點燃了桌子。
等宮人發現的時候，整個偏殿已經火光沖天。
方晴一把火，把清心殿和自己，燒成了灰燼。
方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