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十五)
池小池看他一眼,側身去拿水杯,不動聲色道:“不用你擦了。你先睡吧,我去洗個澡。”
甘彧讓開半個身子:“小心有人從淋浴頭那邊爬過來。”
池小池腳趾頭一繃:“你在嚇唬我?”
甘彧輕咳一聲:“只是提醒。”
池小池露出了個“我不在乎”的微笑,邁步走到浴室門口,面對漆黑的洗手間和正對門口的鏡子發呆五秒,又轉身走了回來,踢掉拖鞋。
甘彧:“怎麼?”
池小池一骨碌滾上床,悶氣道:“累,不洗了。”
甘彧:“怕了?”
池小池背朝向他:“不怕。累了。”
甘彧失笑,有點歉疚地俯下身,輕聲道:“我陪你。”
“用不著。”
他溫柔地退而求其次:“我在外面陪你。”
池小池:“……”
盛情難卻,索性不卻了。
忙碌一天,他終於洗到了澡。滾燙的水澆遍全身,促進每一個毛孔舒張,輕而易舉地帶走了疲憊,窗外有晚夏的蟬鳴,和著細風一併傳入,內熱外涼,叫人的心也跟著一併靜了下來。
玻璃門上落滿水汽,池小池伸手抹去那層熱霧,能透過洗手間的磨砂玻璃門看到外頭影影綽綽地站了個人,雙手垂下,看起來是真在等他,連個打發時間的手機都沒帶來。
膽小的人在獨處時想像力極高,總感覺全天下都要害朕,一個浴球都能腦補成人腦袋,於是他為了避免讓自己有胡思亂想的機會,有意跟甘彧搭話道:“甘醫生,你不玩手機嗎。”
在任務世界里手機無法聯網,但本身功能不會受到影響,所以玩個2048還是不成問題的。
外面人說:“不是說讓我等你嗎。”
池小池說:“幹站著也怪沒意思的。”
甘彧含笑道:“等你就很有意思。”
池小池:“……”鬥不過,再見。
他思考數秒,轉頭對奚樓說:“阿樓,我覺得他喜歡我。”
奚樓比池小池還緊張:“嗯。你離他遠點兒。”
池小池說:“可他能保護我啊。”
儘管奚樓強行忍耐,那種緊繃感和醋意也不是輕易能按捺住的。
“這個人圖謀不軌。他認識你是從這次任務開始的。真正讓他產生好感的是你,不是純陽。”
他試圖把宋純陽從這段曖昧情感中摘出去。
抱走,不約。
池小池說:“他可是一眼就認出宋純陽了。可能很早之前就對純陽……”
奚樓:“……你想幹什麼?”
池小池:“我看他眉清目秀的,人也不錯— —”
奚樓急了:“你敢!”
池小池:“我就想想。”
奚樓:“……”想也不行!
他一時情急,把自己對將來那點隱秘的打算和盤托出:“不行。純陽要是能過十次任務,我會來找他……”
不等說完他就紅了臉。
第一次談戀愛的人總是會在心裡勾勒出一幅關於未來的藍圖,羞於向人提及,卻又忍不住想要透露。
池小池把頭髮上的泡沫衝去:“哦。”嘻嘻嘻。
奚樓就這麼給吊上了胃口。
“哦”是什麼意思?算是答應不跟姓甘的鬼混了?還是敷衍了事?
一時間,池小池與甘彧的形像在奚樓心裡成功升格成了一對妖艷賤貨,恨不得他們兩個互相禍害了才好,別攀著純陽。
這澡洗得有驚無險,還順嘴調戲了一下奚樓,好歹平衡了池小池在甘彧那裡吃的虧。
池小池踢著拖鞋裹著浴巾出來時,甘彧還在門口規規矩矩地站著,好像替他守門是一件頗有趣味的事情。
池小池沒有管他。
他自然不會在任務世界裡跟旁人發生關聯,只是這個人彬彬有禮起來,實在是頗有061之風,警惕歸警惕,卻也根本生不起厭惡之心來。
上了床,熄過燈,池小池並不急著睡,而是睜眼數天花板上的紋路。
甘棠早已睡下,甘彧上床躺了一會兒,扭頭看他:“怎麼還不睡?”
池小池說:“我在想,這個世界的難度在哪裡。”
他還想,那個佔據了關巧巧身體的鬼,到底是一個劇中人物,還是曾經真實存在過的人呢。
除了第一次外,每次的任務地點都會提前發布,因此宋純陽在前往任務地點前,曾仔細調查過關於這間古堡的故事。
這座古堡別墅曾屬於一個挺有錢的商人,是買來充面子的,偶爾作度假之用。
在廢棄前,他的確曾將古堡租賃給一個恐怖片劇組使用。
在即將殺青時,有小道消息傳出,說劇組中一個新人女配角見鬼自殺了。
此舉當即被認定是炒作,只不過手法太過垃圾。
眼見消息傳開,劇組方面馬上澄清,說的確出了拍攝事故,但只是單純的意外,請大家尊重逝者云雲。
拍攝中出現意外並不鮮見,更何況這名小演員實在是太過透明,還沒從大學畢業,這是她演的第一部電影。
網上多有惋惜之聲,不過也只是隨口一嘆罷了。
結果,三天后的殺青宴上,在媒體鏡頭的環繞下,電影中的男主毫無預兆地瘋了,從三樓起跳,摔入乾涸的游泳池,死得像是個摔瓢了的西瓜,紅紅白白的,極為難看。
這男主也算是一個新晉小生,長得不壞,又演過幾部偶像劇,正處在上升期,性格開朗,是上綜藝時最受主持人歡迎的那類人,哪可能莫名瘋了?
流言轟地炸了開來。
醉酒說,嗑·藥說,鬧鬼說,自殺說,潛規則說紛至沓來,好不熱鬧,直到討論得太過火了,官方介入刪帖,議論的風潮才漸漸平息。
但這事兒的神秘色彩實在太強,又勾人心弦,時隔多年,仍有人以對暗號的形式在論壇裡暗搓搓地討論。
醜聞永遠是最能調動人的獵奇心理的東西,誰都想去看看這部電影,但被這樣一鬧,上映是絕不可能的了,而導演竟也沒有爭取,默默接受了這一安排。
事後,導演又拍了兩部低成本電影,部部血撲,從此淡出影壇,再無作品,至於那些演員與編劇更是三緘其口,許多人甚至直接銷聲匿跡,再無消息。
而古堡因為莫名死了兩人,商人也嫌不吉利,修葺一番後,又請來高人作法,確認其中並無邪祟,隨即掛牌出售,無奈仍是無人問津。
……別人既然有買一座山中別墅的錢,何必非要挑一個凶宅不可?
天長日久,這棟風水原本還不錯的古堡索性棄置了。
這麼多年過去,相關人員不知所踪,網上的眾說紛紜又實在太過蕪雜,宋純陽看了許久八竿子打不著的八卦,頭都痛了,也沒能找到像樣的切入口。
池小池想,這隱匿於相片中的鬼,究竟是什麼來頭呢。
她選中關巧巧這副皮囊,是因為她喜歡關巧巧的皮囊,還是喜歡她的角色?
抑或還有別的原因?
當然,池小池也只能在心里羅列個一二三四的可能性,有備無患,如果讓他當面去問“關巧巧”,不好意思,他腎虛。
甘彧側身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不贊成地搖了搖頭。
池小池有個本事:哪怕他累了一天,哪怕一覺只睡五分鐘,只要醒來,接下來就很難再入睡。
這種蓄電池一樣的作息無論如何都不算健康,必須要調整。
於是,甘彧拿了自己的手機,按過幾下,放在池小池枕邊。
池小池:“……嗯?”
甘彧起了身:“我手機裡有廣播軟件,下了些音頻在裡面,睡不著的時候可以聽。”
池小池想,這應該是傳說中的廣播劇了,不知道有沒有肉。
作為一個品味忽高忽低、可雅可俗的人,池小池豎起耳朵,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打算聽個熱鬧。
然而略出乎池小池意料的是,裡面放的是童話故事,肉也的確是有肉,講的是一條迷路小魚歸鄉的故事。
他看了一眼甘彧,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童心。
講故事的人嗓音悅耳,既暖且輕,說上兩句話都能讓人酥了心。
“小魚從南太平洋出發,擺著尾巴,聽著南太平洋的呼吸,它想,它要找到它的那叢珊瑚呀。”
這聲線既不是甘彧的,也不是061的,但那斷句念字的習慣讓池小池有點恍惚,原本搖蕩的心思也一應收了起來。
甘彧的聲音軟和了很多,與電台男主播的聲音交雜,也不顯得違和,反倒更多出了幾分催眠的效果來:“還是多睡一下為好。明天八點起床,你睡得早,皮膚好,方便棠棠上妝。”
說罷,他起身把空調打到最低溫,這樣乾燥的棉被上了身就更添溫暖。
在他動作時,池小池一直看著他。
眼前之人是陌生的,耳旁聲音是陌生的,但是交合在一起,竟讓他又一次忍不住想到婁影。
他一直以為,這麼多年過去,婁影早在他心里活成了一個標誌,想起來溫暖,但實際上卻是冷冰冰的虛妄一念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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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多年,他卻在一個鬧鬼的古堡裡體驗到了久違的、踏實的溫暖,讓他覺得,如果婁哥還活著,他大概就會有這麼幸福。
他曾在冬歌的那個世界感受到來自冬飛鴻的關懷,但那些關懷點到即止,不會超過一個長輩對晚輩的關愛,就連牽手都避諱得很,因此池小池少有綺念,最多也只是懷疑他是否和061有關聯而已。
……而現在……
甘彧看他面上的確不顯,但內裡池小池的那張臉還是一副浮想聯翩的模樣,實在有點忍不住想推推他腦門的衝動:“睡覺。”
池小池難得聽話,閉上了眼。
他也是個點到即止的人。
不管甘彧是這條世界線上的婁哥、是六老師、還是061背後的主神搞出的**陣,既然現在使用的是別人的身體,他都不會沉溺於此。
……咦,這麼乖的。
看池小池閉眼,甘彧目光放柔,將手機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廣播裡,那條躲在鯊魚齒縫間、離家千萬里的小魚,已經充滿希望地出發,尋找它剛出生時的珊瑚。
珊瑚裡有它愛吃的浮游生物,有它的兄弟姐妹,還有母親。
一路上,它遇到了許多危險,也遇到了許多叢與它的來處相似的珊瑚,它進去鑽遊一圈,遇到了不少朋友,吃飽了肚子,就繼續向前游去。
因為那些珊瑚都不是它的家。
小小的一條小丑魚,卻很有除卻巫山不是雲的浪漫情懷。
確認他的精神已經陷入安眠,甘彧才睜開眼,神態溫柔地註視著與他同床的人,陷入遐思。
061已在暗地裡試遍了所有能試過的方法,但只要他主觀上有透露自己身份的意願,那句話、那件事就做不成。
……很斷子絕孫的保密機制。
只是越說不出來自己是婁影這件事,061越篤信自己的身份有問題。
既然說不出,那也不必急。
如果他是婁影,能再次回到小池身邊,已經是極大的幸運了。
他一夜未眠,靠在床頭,聽那由自己換用聲線講出的故事,目光滯留在池小池臉上,希望那“關巧巧”來,讓他多依賴自己一陣兒,又希望她千萬別來,萬一折騰出什麼動靜來,他又得把人重哄睡一遍。
好在池小池睡得香甜,睫毛一顫一顫,好像在用睫毛蹭著人的心臟撓痒,只把一顆心撓得癢癢酥酥的才肯罷休。
就像那在珊瑚裡鑽來鑽去的小魚。
明明是挺溫馨的場景,061卻越看越控制不住表情。
……太喜歡了。哪怕是看著這張臉,就忍不住滿腔的喜悅。
他伸手握拳,擱在唇邊,將忍俊不禁轉為一聲含著笑意的咳嗽:“咳。”
只是這笑落在同樣徹夜未眠的奚樓眼裡,就比較扎心了。
……他簡直要對這個方圓百里都在覬覦宋純陽屁股的世界絕望了。
第二天一早,池小池醒來時,奚樓迫不及待地向他通報了他被偷窺了一夜的事實。
池小池邊刷牙邊表態:“沒事兒,這說明你家宋純陽皮相好。”
奚樓:“……”並不覺得高興好嗎。
池小池總不好說,他懷疑這個人是有可能是自己喜歡了許多年的早死的初戀,所以他可能是沖我來的。
故事太長,解釋不完,不如就抻著奚樓好了。
這種性格的人,不抻不會主動。
果然,奚樓和他講了一早上他和宋純陽的相識經歷,主要表意是,別用宋純陽的身體談戀愛,不然天打雷劈。
池小池則負責用元音字母應對。
a、e、i、o、u,百搭。
因為前天拍了夜戲,所以導演特意調整了第二天的開拍時間,想讓大家好好休息。
然並卵。
除了甘家兄妹與池小池外,其餘人都頂著一張憔悴臉,顯然是一夜未眠的成果。
倒是“關巧巧”一副容色煥發的樣子,還精心地上了一點桃花妝,更顯得水嫩,堪稱精緻女鬼,和那些糊自己一臉番茄醬、頂著兩週沒洗的頭髮,還生怕自己不夠嚇人的妖艷賤貨一點都不一樣。
昨天都對過戲了,何況現在又正值白天,池小池抱著一顆慫人膽,主動上去跟她打了招呼:“休息得不錯?”
“嗯。”“關巧巧”微微揚了揚唇角,“今天上午我們兩個拍約會戲,所以化得好一點。下午就要換妝了。”
下午預報山間有大雨,恐怕要改一下拍攝進度,改拍那場在雨裡在樹林中被鬼追逐的戲,主角是男主小辮男和女鬼。
好在這“女鬼”一職現在被“關巧巧”代領,也不必由池小池cosplay了去淋雨。
相應的,小辮男滿面不安焦躁,唇角都起了燎泡,聽到導演到餐廳宣布拍攝計劃後,臉色驟然大變。
這場戲後,他將會死去,而且是被逼上跳水的高台,從十米高空頭朝下跌下,摔死在未來得及蓄水的游泳池裡。
……這個死法足夠殘酷,也有點似曾相識。
宋純陽能調查到的事情,小辮男自然也調查得到,不過八個世界的任務經驗累積下來,他也學會瞭如何調控情緒,不至於當場發作,只好藉口抽煙,一頭扎到走廊裡去。
池小池對甘棠使了個眼色,她便跟了出去,在走廊上跟了一會兒,得了情報,便回來跟池小池咬耳朵。
小辮男去找導演協調換戲,想要把重頭戲押後,但意料之中地被導演拒絕了。
劇組是帶了高壓水槍來的,只是有現成的雨,何必要浪費,實在不行先拍一版看一看效果,如果效果不好就再來一次。
小辮男差點跟導演吵起來,現在還在掰扯,不過看情況,導演是鐵了心了。
這從小辮男折返後的臉色便能窺見一二。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那裡,馬尾女與高壯女上前安慰,三人顧著有“關巧巧”在,也沒提起他們設計要搞“關巧巧”的事情,彼此間心照不宣罷了。
但池小池注意到,“關巧巧”朝他們的方向多看了幾眼。
那幾眼都冷得很,不帶善意,有點像蛇看獵物的感覺。
池小池哪怕只是旁觀都覺得有些發瘆,生怕被這目光掃射到,便低下頭安心吃自己的胡辣湯。
甘彧也看出了些不祥的端倪,蘸了桌子上的水,一筆一劃地寫問:“怎麼回事?”
池小池搖頭。
“因為他提出想把戲拖後,觸發了什麼?”
池小池再搖頭。
他需要再觀察一下,弄明白這次任務的難點,除了演好這場沒有劇本的戲之外,究竟還有哪些。
如果說“不出戲”的要求是不ng,也太荒謬了。
就連池小池也不能保證不ng,忘詞、走位錯誤、笑場、燈光故障等等,造成ng的影響要素太多,如果導演苛刻,哪怕演員表現合格,同一個鏡頭也會一遍一遍地重複演繹、打磨,拍上三四天都是常事。
池小池總覺得,在關巧巧皮囊下的這隻鬼魂,既然被安排成他們的第八次任務,一定是有些特殊難度在的。
講清自己的顧慮,甘彧問:“你打算怎麼辦?”
池小池說:“順水推舟。”還有一上午的時間,不妨再觀察一番。
袁本善苦於“關巧巧”在近旁,無法接近池小池,只能在近旁眼巴巴地百爪撓心。
池小池倒是不忘他,時不時丟個依戀的小眼神過去,勾得袁本善一顆心直發癢。
關巧巧已死,再沒人知道當初他拉宋純陽下水的事情,如今宋純陽又對他死心塌地,甘願把一隻眼睛給他,一番連消帶打的操作,叫袁本善徹底打消了害人之心,也總算找回了當初與宋純陽剛剛戀愛時的心情,對這個一心痴戀著他的鴛鴦眼小貓升起了愛與一點點的悔意。
池小池注意到上升了2點的悔意值,露出了一點諷刺的笑意。
兩點,一張“美顏盛世”初級卡都兌不來,窮死你得了。
奚樓聽他冷笑,問他道:“怎麼?”
這幾日相處下來,池小池也把渣攻回收系統的基本設置告知了奚樓,現在告知他袁本善悔意值上漲一事,奚樓也是一臉鄙夷。
他見識過很多垃圾人,曉得有些人著實比鬼還可怕百倍。
然而在聽完他發表的人性論後,池小池卻是一臉的不置可否,捧著熱騰騰的糖糕,吸吮著滾燙的蜜汁,道:“所以我怕鬼,不怕人。”
……奚樓以為他會得出相反的結論,比如人心比鬼神更可怕之類的。
“人再可惡卑劣,和鬼比也差得遠。”池小池不緊不慢、輕描淡寫道:“因為人打得著,傷得了,殺得死。”
他的語氣太過冷淡,又透著點瀟灑,倒是叫人背脊發涼。
……只是捧著糖糕、一邊啃一邊怕燙嘴地吸溜吸溜的樣子把鋒芒削弱了很多。
一旁的甘彧淡淡笑了,取了紙巾墊在他手心裡:“別把手弄髒了,黏糊糊的,不好洗。”
奚樓回過神來,看到甘彧討好他的樣子,心裡仍是膈應,對池小池道:“這人就是被純陽外表騙了,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等他知道……哼。”
甘彧在池小池身旁剝著茶雞蛋,神態安然且溫柔。
……放心。
哪怕把你看透了,我還是很喜歡。
102.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十六)
上午開拍後,池小池不著痕跡地說錯了兩句台詞,走位失誤三次,笑場一次,都是常見的ng原因。
“關巧巧”不僅不著急,還拿了瓶礦泉水,遞到池小池手中:“是不是沒有休息好?”
這樣近距離看來,她和真正的關巧巧確然不同。
關巧巧的笑向來開朗,小太陽似的,叫人難以看出笑靨下的心機,但“關巧巧”xin格文靜得很,話少,笑起來也是淡淡的,目光澄淨,是真的在關心他。
池小池禮尚往來,從自己座位旁取了一瓶不冰的,信手擰開,遞還給她。
她沒有喝,把那瓶水抱在懷裡。
她說:“你演戲演得很好。”
“關巧巧”過於文靜,反倒不大會說話,找話題也找得生硬,活脫脫一個木頭美人,只有在鏡頭前才能活色生香。
池小池微微點頭,受了讚美。
他說:“你剛才那場戲,演得太放。”
一談到戲, “關巧巧”便不局促了,身子都側了過來,虛心求教。
這場戲是在劇中的“關巧巧”自殺前兩人最後一次私密約會。
兩個高中生,嚮往情愛,卻又談之色變,就連接吻也只是碰碰唇,他們作為有錢孩子的小跟班,做了在他們眼中堪稱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兒。
——趁其他人徹夜狂歡宿醉後,他們偷偷去山中的小湖放舟。
這是那些有錢孩子的船,他們大膽地佔用了。
但直到船漂到湖心,他們也沒想清自己該干些什麼。
……彷彿這種偷來的快樂本身就已經夠大。
他們握著手,坐在船上,看著遠處的風景,一無所知地享受著他們生命中最後一場約會。
此時,“關巧巧”已經被欺凌得抬不起頭來,心中已存死意,只是藏得太深,不願叫最親近的人瞧見。
池小池那邊自然是把握得當,而本該在這場戲中佔情緒主導地位的“關巧巧”,則是從平靜過渡到失控,伏在池小池膝上大哭。
池小池把自己構思好的情景演給她看。
他只是隨意往後一躺,眉眼中就染上了淡淡的哀色,而且還是少女的哀色。
悵然,悲憤,平靜,諸樣情緒依次從他臉上閃過,睫毛翕動的樣子都叫人心中生憐。
最後,他側過臉去,對“關巧巧”瞇著眼睛粲然一笑,眼睛是彎的,嘴角是翹的,但總叫人疑心下一秒就會有眼淚落下。
渾然天成的演技,給人的感覺只有舒服與動容。
更難得的是,他眼皮往上一掀,抬手抹去一滴淚,就恢復了平素懶洋洋又玩世不恭的模樣,往椅背上一靠,笑盈盈地一挑眉。
他出戲進戲就是這麼容易,天生的,沒辦法。
“關巧巧”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眼中閃出光芒來,猛地探身握住了他的袖口:“我們再來一次,好不好?”
池小池當然同意。
“關巧巧”跑去與導演組交涉了,池小池起身,卻一個腿軟又坐回了原位。
把他一切小動作盡收眼底的甘彧好笑又心疼。
……非不慫,能扛耳。
池小池堅持著從拍攝地回了一趟別墅,進了洗手間,潑了些水在臉上,才與跟來的甘家兄妹總結自己這一上午的戰果。
“表演失誤造成的合理ng不會造成死亡。”池小池說,“甚至我能在一定程度上改變她的劇本。”
甘彧看著鏡中**的池小池,神情溫柔,用目光輕輕地抱他、吻他。
實在是辛苦他了。
得出這兩個簡單結論,著實讓他受了不少驚嚇。
沒想到池小池除此之外,還有旁的發現。
“她看出來我在裝瞎了。”池小池說,“但她在配合我。”
她甚至特意把礦泉水直接遞入他懷裡。
她表現得完全不像一個厲鬼,和善有禮,叫人根本看不出危機潛藏在何處。
而這才是最危險的。
池小池在思考時,突然聽得二樓走廊上傳來激烈的摔打和怒罵聲。
池小池與甘家兄妹對視一眼,邁步衝出。
……發難的是小辮男,對像是照片。
他砸了三四個相框,才在袁本善等人的阻攔下停下來。
然而他並未平靜下來,焦躁地在一堆碎玻璃上徘徊不已,不住用指甲挖著頭皮,恨不得把腦子挖出來。
他眼裡浮出血絲,神經質地嘀咕:“我們得殺了她……我必須殺了她。”
這一幕著實似曾相識,和關巧巧死前的抓狂相差無幾。
池小池想弄清發生了什麼,又急於返回片場,就抬手將站在一旁默然無語的袁本善叫來。
池小池對袁本善的態度一直叫化身甘彧的061頗為納罕,好像並不急著對付,反倒大有收為己用、握手言歡之勢。
以他現在的立場,也不好問他的計劃。
但061了解池小池,只要是惹了他,他反手就能給對方挖個冬暖夏涼的坑。
見到池小池,袁本善神情一鬆,主動走了上來。
今天上午純陽出外景,甘家兄妹跟著他去了,臨走前,他讓袁本善他們多熟悉熟悉劇本,不要跟著他去了,還偷偷把袁本善拉到一邊,讓他從雀斑男那裡打探一下那一行人的秘密武器是什麼,並勸他們暫時不要動那個東西。
至少現在袁本善不在劇本中女鬼的殺戮名單之內,袁本善自然樂得去打探些消息。
沒想到他與雀斑男沒聊上兩句,小辮男就發作了起來。
原本大家都在客廳裡讀劇本,談體會,倒真有點研究藝術的意思,小辮男卻像是蝨子上了身似的,坐立難安,冷汗直流。
起初大家以為他是為下午對戲的事情而焦躁,但漸漸的,誰都發現他的狀態不對勁兒了。
他咬掉了自己右手食指和拇指的指甲後,偏了半個身子,小聲詢問在身旁的馬尾女:“這些照片裡的人……是不是在看我?”
聽了袁本善的轉述,池小池大中午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池小池問:“他在發現自己被照片窺視前,有做什麼特別的事情嗎?”
袁本善想了想:“沒有。他只是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後來就……”
池小池又問:“照片真的在看他嗎。”
袁本善搖頭。
他看不見,但是小辮男堅稱,客廳裡掛的中世紀貴族少女照片裡的少女在冷冷地盯著他看。
那照片名叫《少女的祈禱》,是很古老的照片了,被精心裝裱著,據說是這間古堡主人最寶貝的收藏之一。
但據小辮男說,那少女的雙眼裡彷彿有漩渦,蕩漾著一圈圈的黑暗漣漪,恨不得將他吞入其中。
他衝入走廊,與他同行的三名同伴都跟了上去,好言相勸,明明已安撫住了,卻不知怎的又開始失控,瘋了似的摔砸東西,勸都勸不住。
“殺了她有什麼用。”甘彧說,“讓她回到照片裡,再換個人附身?”
袁本善道:“他說有殺死她的辦法。”
……應該就是雀斑男口中那本來打算留到第十次任務時再使用的秘密武器了。
了解過發生了什麼,池小池折返回了湖邊的拍攝地。
“關巧巧”等他很久了,但見他回來也不急,只溫柔地一笑,扯著他的袖子,拉他上船。
她一張臉著實稱得上人畜無害,然而池小池再見到她這樣溫和婉麗的模樣,只覺後背寒津津的。
到底什麼才是這個任務世界中的死亡機制?
明明“關巧巧”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正式與小辮男對過戲……
“你跑神了。”
池小池被這清冷的聲音一驚,轉過臉去,恰好與“關巧巧”雙目相接。
在那冷淡的目光剃刀似的,激得池小池頭皮一炸:“在想什麼呢。”
船內空間有限,他和“關巧巧”又離得過近,“關巧巧”隨時可以輕鬆扼斷他的咽喉,只要她想。
四周的攝影師都是npc,等於一群活動的木偶,哪怕他立時死了,他們也不會有任何反應,只會如實記錄下他的死亡過程,製成電影。
幾個轉念間,池小池坦誠道:“想一些不大好的事情。”
他承認,在“關巧巧”發問前的一瞬間,他在思考那個可以殺死鬼的辦法。
“關巧巧”有點驚訝於他的誠實,但她很快道:“別想了。導演要喊開始了。”
池小池就真的不再去想。
今天上午發生的事,讓他隱約猜到了一種可能xin,雖然無從印證,但值得一試。
……倘若他的想法是真的,那這個世界的難度,確實是第八次任務應有的。
值得慶幸的是,和天氣預報不同,下午的天氣悶熱不堪,雨卻遲遲未落。
看來也只能人工降雨了。
人工降雨的設施尚未就位,於是改動後的計劃表又回到了原來的。
小辮男本該鬆一口氣,可他的狀態反倒愈來愈差。
他把十指咬得溝壑遍布,鮮血淋漓,儘管極力壓制,可誰都能看出他已經瀕臨了崩潰的邊緣,與幾日前的關巧巧相差無幾,只能靠一絲“殺死她”的希望強撐著。
小辮男的異變無法叫眾人不上心,因此除了池小池還算穩之外,每個人都表現得堪稱糟糕,各有各的爛,看得“關巧巧”頻頻皺眉,ng喊了一遍又一遍。
她雖然沒有發作眾人的意思,但一群人卻是越來越緊張,片場寂靜如死,氣氛沉沉,空氣幾近凝固。
……大家都在擔心晚上的那場戲。
下午的戲還算正常,是幾人在古堡內緬懷故友,但到了晚上,他們又需要再玩一場四角遊戲。
不同的是,這場四角遊戲是來真的了。
按照池小池從“關巧巧”那裡套來的劇本,這場四角遊戲發生在十年後的同學聚會上,參與者是池小池、小辮男、雀斑男和馬尾女。
除了池小池外,這三人都曾在四角遊戲中故意逗弄過“關巧巧”,心中有愧,喝了點酒後,馬尾女提出想要重玩一遍當年的荒唐遊戲,把她召喚出來,向她道歉。
……誰想,他們真的成功招來了“第五人”。
作者有話要說:池總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池總目前對原本渣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挖坑。
第九個任務世界會簡單跳過,他會掛在第十個任務世界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