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嬈並沒有親耳聽到元嘉帝賜婚她與陸濯,但她猜到婚事大概會定下來了。
她一口氣跑回行宮,駿馬交給宮人,她再坐步輦前往玉泉宮。
天熱,騎在馬上時沒什麽感覺,下了馬便開始冒汗,回到玉泉宮,魏嬈命人備水。
魏公公、碧桃跟著去了圍場,被魏嬈丟下還沒有回來,柳芽伺候主子沐浴,等魏嬈坐到浴桶中,柳芽拿著質地柔軟的巾子替魏嬈擦拭時,忽然發現魏嬈雪白的後頸多了一處紅痕,之前被垂落的烏發擋住了。
“郡主被蚊蟲咬了嗎?”柳芽懊惱地問,“癢不癢?應該才咬沒多久,我去拿藥。”
柳芽已經篤定那是蚊蟲叮咬了,快步走到殿外,吩咐小宮女取清涼膏來,那是專管蟲咬的膏藥。
魏嬈沒覺得癢,好奇地摸了摸後頸,也沒有感覺哪裡起包了,讓柳芽舉著鏡子照給她看,待看到那抹淡淡的痕跡,魏嬈腦海裡轟的一聲,樹林中被陸濯抵在白楊樹下的畫面突然重新變得清晰起來。
那是一種似癢非癢的陌生感覺,令人羞恥的是,被陸濯那麽佔便宜,她竟然不討厭。
體溫攀升,魏嬈縮到水中,只露出一個腦袋。
“郡主怎麽了?”眼看著水中的美人雙頰變紅連肌膚都呈現一種桃花般的淺粉色,柳芽驚住了。
魏嬈搖搖頭,打個哈欠道:“困了,快點洗吧,洗完我去睡一會兒。”
分心想點別的事,身體漸漸恢復了正常。
因為騎了馬,出浴後,魏嬈重點讓柳芽幫她按了按腿。
她舒舒服服地躺在牀上,柳芽安靜又熟練地幫她塗上一層花露,再開始按揉起來。
本是很尋常的一件事,此刻魏嬈卻鬼使神差地老想到陸濯,想到兩人成了親後,陸濯就會像小冊子裡畫的那樣那麽對她,魏嬈的臉就又發起熱來,要知道三年前她第一次嫁給陸濯,都沒有胡思亂想過這些。
“郡主不是中暑了吧?”柳芽注意到了主子的異樣,憂心地問。
魏嬈搖搖頭,輕聲問柳芽:“你也十九了,想過嫁人嗎?”
柳芽臉色微紅,打趣道:“郡主都沒嫁,我怎麽會想哪些,真要嫁人,也要等郡主出嫁了,婚後生活安穩下來,再請郡主替我們安排。”
魏嬈心想,是啊,柳芽、碧桃與她一樣都沒有經歷過那些,她便是有些心情想要分享,與她們說也沒有用。
快到晌午,魏公公、碧桃終於跟隨帝駕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兩個宮人,提著一只大籠子,裡面裝著一只紅頭大野鴨,還有一窩小野鴨。
“這是?”柳芽吃驚地問。
碧桃曬得小臉通紅,笑得比過年還要高興,朝柳芽炫耀道:“你沒去圍場,所以不知道,世子又去糾纏郡主,郡主便說,只要世子能抓一只野鴨,郡主就嫁給他。世子不但抓到了,還一口氣抓了倆,都求得皇上與貴妃娘娘賜婚了,後來世子喜不自勝,又去將大野鴨一窩都抓了來,說是養在玉泉宮、流波宮這一帶的湖水裡,方便郡主隨時觀賞。”
皇上賜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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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芽驚喜地往後看。
魏嬈就站在門前,她出來有一會兒了,聽到了碧桃的話,也看到了籠子裡的一窩紅頭野鴨。那野鴨腦袋一圈全是紅毛,身上的翅膀呈暗綠色,大鴨子有點凶,一窩小野鴨全都可愛極了。這種野鴨,養在家裡活不長,放養在行宮天然的湖水中,又有宮人飼養,應該會活得真好。
“郡主,這叫天公作美,你注定要做我的大嫂!”
陸長寧俏皮的話語響在耳邊,想到陸濯飛馬去抄小鴨子的身姿,魏嬈笑了笑,讓宮人將這窩野鴨放到湖裡面去。
玉泉宮有處水榭,坐在水榭裡,就能看到那窩野鴨優哉遊哉地去探索新家了。
不多時,小周氏來了。
魏嬈心虛,躲到了內室。母親的意思是讓陸濯再著急一陣,可她被陸濯親了一通就答應了他。
小周氏單獨走了進來。
魏嬈坐在牀上,手裡把玩一枚玉佩,玉佩清清涼涼的,像竹子的顏色。
她不用說話,酡紅的臉已經泄露了她的心情。
小周氏坐到牀邊,看著這樣的女兒,小周氏又心疼又欣慰,至少這一次,女兒是真的滿意陸濯了,不是在她面前演戲。
“陸濯做了什麽,一下子就把你哄好了?”小周氏柔聲問,她可不信兩人一見面,女兒就提出讓陸濯去抓野鴨。
魏嬈垂著頭,小手將玉佩翻弄得更快了。
小周氏笑著拿走那玉佩,將女兒摟到懷裡,溫溫柔柔地道:“跟娘害羞什麽?娘離開你這麽久,你第一次嫁人娘事後才知道,如今難得咱們母女可以坐在一塊兒說貼己話,嬈嬈就跟娘說說吧,算是彌補咱們錯過的母女時光。”
魏嬈心裡確實被陸濯塞了一頭小鹿,她想找人訴說,身邊又沒有合適的同齡姐妹。
聽母親這麽說,魏嬈便靠著母親的肩膀,羞赧道:“他叫長寧哄我去見他,還把我抓到了他的馬上。”
小周氏記得,兩年前陸濯就那麽抓過女兒一次,可當時既然兩人不是真夫妻,陸濯還敢那麽做,如果不是他天性好色,那就是陸濯當時已經喜歡女兒了,情不自禁做了失禮的事。
當著她的面都敢抱女兒,兩人單獨待在小樹林中,陸濯能不做別的?
“他是不是親你了?”小周氏一針見血。
魏嬈閉上眼睛,耳根都紅了。
小周氏咬咬牙:“除了親你,他還做沒做旁的更過分的事?”
魏嬈連忙搖頭,陸濯可能有過那個念頭,被她扇了三巴掌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小周氏哼道:“算他識相,否則他敢欺你年輕不懂事,娘饒不了他。”
魏嬈算是見識過母親的脾氣了,她記憶中的母親溫柔似水,沒想到罰起陸濯來絲毫不帶心軟的,真的讓陸濯在烈日下跪了半晌。
“娘,我有件事不明白。”
“什麽不明白?”
“就是,他親我的時候,我怎麽使不上力氣了?”那種感覺太奇怪了,魏嬈都忍不住猜疑是不是陸濯偷偷給她下了點迷藥,他手裡有那種東西的。
小周氏聞言,心裡又是一酸。女兒十八歲了,如若三年前陸濯好好對待女兒,女兒至於此時才嘗到情愛滋味兒,懵懵懂懂?
她湊到女兒身邊,低低地解釋起來。
元嘉帝口頭應允了賜婚,但並沒有馬上頒布聖旨。
陸濯猜測,元嘉帝應該會在回京後再正式下旨,一份聖旨送到郡主府,一份送到英國公府。
可貴妃娘娘的態度,陸濯難免擔心貴妃娘娘仍然沒有原諒他,過於不喜他,說不定哪日突然又要勸說元嘉帝收回之前的話,不把魏嬈嫁他。
貴妃娘娘那麽受寵,做什麽都有可能。
陸濯開始隔三差五地往流波宮、玉泉宮送禮,要麽是他在山裡獵到的狐狸,要麽是他在山裡采到的只有本地才有的漂亮野花,要麽是他搜羅到的北地民間趣事。魏嬈母女雖然見不到他的人,卻幾乎每天都能聽到他的消息。
“嬈嬈記住,男人就是要吊著,你對他太好,他反而不上心,你時不時地冷他一冷、鬧他一鬧,他反而撓心撓肺。”吃著荔枝,小周氏不斷地向女兒分享馭夫之道,“其實就是一句話,你得把自己放在男人前面,不能事事以他為先,你真把他當天,他就敢把你當土。”
魏嬈聽了,最先想到的是母親與元嘉帝。
難道元嘉帝對母親念念不忘,便是母親一手調教出來的結果?
可魏嬈作為女兒,可以向母親請教自己感情上的事,卻不好意思打聽長輩的秘密。
不知不覺到了七月,早晚的天氣已經頗為涼快了。
元嘉帝宣布動身回京。
車駕緩慢,七月中旬,車隊終於駛進了京城城門。
回京之後,元嘉帝連續下了幾道賜婚聖旨,分別為景王、福王定下了一位正妃、兩位側妃,其中最讓京城百姓津津樂道的,是皇上將書香世家謝府的六姑娘謝畫樓賜給景王做了側妃。
謝畫樓與陸濯訂過婚又退過婚,因為老太傅的喪事,她的名聲並沒有受太大影響,當然有心人非要說謝家背信棄義,那也能說,可孝道大過天,總會有人覺得謝家沒錯。而元嘉帝是謝老太傅的學生,謝畫樓又有京城第一次才女的美名,如果不是出了退婚的事,當年選謝畫樓做正經的王妃都行。
消息傳到英國公夫人耳中,老人家輕輕歎了口氣。
她當年千挑萬選地選了謝畫樓,足以說明謝畫樓本人的好,兩家姻緣不成,英國公夫人卻也希望謝畫樓能嫁個好兒郎。景王乃皇后嫡子,身份自然尊貴,說不上委屈謝畫樓什麽,但謝畫樓一旦嫁進皇家,以後的路注定會曲折複雜。
她替謝畫樓惋惜,皇后還覺得謝畫樓配不上她的兒子!
“皇上,謝畫樓是被英國公府退婚的女子,怎麽能做皇家的兒媳,難道咱們的兒子還要撿他陸濯不要的?”得知旨意的第一時間,皇后便求見元嘉帝,不服氣地道。她很不高興,兒子的婚姻大事,元嘉帝怎麽一點都不跟她商量?王妃也不是她看中的人選。
元嘉帝面對奏折,淡淡問:“四月的牡丹花會,你點了謝家女進宮,朕還以為你很喜歡她。”
皇后一噎。
她不喜歡謝畫樓,叫謝畫樓進宮是想利用謝畫樓壓壓魏嬈的氣焰,但這理由,怎能明說?
“謝家女出嫁前從不踏出謝府一步,皇后兩次召她進宮,朕若不賜婚給她,如何面對老太傅在天之靈?”合上手頭的奏折,元嘉帝終於瞥了皇后一眼,“年紀也不小了,以後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自己思量清楚。”
年紀不小了?
短短幾個字,比今日他說的所有話都要氣人,皇后精心打扮過的臉立即漲成了豬肝色。
打發了皇后,元嘉帝傳人擬旨。
稍頃,兩路宮人分別離開皇宮,朝郡主府、英國公府去了。
翌日,魏嬈與陸濯的婚事,勢如破竹般取代二王的婚事,傳遍了京城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