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嬈做了郡主,出嫁事宜皆有禮部操持,她與陸濯的婚期也是元嘉帝、小周氏從欽天監呈遞的滿滿一頁吉日中挑選出來的,來年三月初六。
眼下已經七月下旬了,距離婚期不過還剩半年多而已。
魏嬈覺得這日子不錯,她願意嫁陸濯,卻也沒那麽急,而且八月裡二公子陸涯馬上就要成親了,陸濯這個和離過一次的大哥總不能再搶了堂弟的風頭。
等宮裡尚衣局派人量完魏嬈的尺寸,要重新替她做一回郡主規格的嫁衣,魏嬈就騎馬去了閑莊。行宮裡發生了那麽多事,母親做了貴妃,她也訂了親事,外祖母肯定想知道詳情。
魏嬈來的巧,她才到閑莊門外,就見一個媒人打扮的婆子從裡面走了出來。
“呦,老婦給郡主請安!”
猜到魏嬈的身份,那媒人笑眯眯地行禮道。
魏嬈心中大驚,看這媒婆的態度,是說親說成功了,外祖母要把慧珠表妹訂出去了?
朝媒婆點點頭,魏嬈迅速下馬,進了閑莊。
壽安君與魏嬈的舅母王氏還坐在廳堂,看到魏嬈,壽安君露出了笑臉,王氏抿著嘴,強顏歡笑的模樣。
魏嬈分別給兩位長輩行禮,然後便坐到壽安君身邊,好奇問道:“外祖母,剛剛我過來的時候看到一個媒人,是來向慧珠表妹提親的嗎?”
壽安君笑道:“正是,男方就住在雲霧鎮,他祖父你應該知道,就是賣糖葫蘆的那個張記的張老。”
魏嬈瞪圓了眼睛,這麽巧?
壽安君又解釋了一番張家的情況。張家是祖傳的糖葫蘆手藝人,北地人都喜歡吃糖葫蘆這種小吃,張家的手藝又好,靠著雲霧鎮的張記鋪子,雖然沒有攢下多大的家業,但也衣食不愁,一家人的小日子過得溫寧和樂。
張老頭有一個兒子,三個孫子。長孫繼承了祖傳的糖葫蘆手藝,以後會接管張記以及張家的山楂林子。次孫是個種地好手,張家的五十畝地都由他打理。這兩個孫子都已經娶了媳婦,這次來提親的便是張老頭的么孫張獻。
張獻今年二十四歲,已經考中了舉人,明年會下場參加春闈,據說張獻與他的先生都很有把握。
雲霧鎮這十幾年就只出了張獻一個舉人,張家的門檻都快被媒人踩爛了,可張獻一心讀書,曾放話要等首試春闈後再考慮婚事。結果今年周慧珠去鎮上玩耍,被張獻瞧見了,張獻對周慧珠一見鍾情,托了媒人來提親。
壽安君毫不客氣,先把張獻叫到閑莊親自考較了一番。那張獻膚色白皙容貌周正,議論起民生來頗有見解且不是書生長談的空話,壽安君故意安排一個貌美的丫鬟上茶,張獻雖然注意到了丫鬟的美貌,卻並未多予關注,穩重端正。
壽安君非常滿意,躲在側室偷窺的周慧珠也很滿意。
今日媒人來,是來問周慧珠的八字的,與張獻的一並拿去寺裡測一測吉凶。
“外祖母的眼光,您說張三郎好,那肯定是真的好。”魏嬈都迫不及待想瞧瞧這位準妹夫了。
壽安君笑笑,朝兒媳婦那邊努努嘴。
魏嬈就問王氏:“舅母覺得張三郎哪裡不好嗎?”
王氏攥攥帕子,低聲道:“慧珠沒你們長得美,我原本對她的婚事也沒有太大指望,可,如今娘娘封了貴妃,風風光光地回京了,你也與陸世子再續前緣了,再有慧珍那邊幫襯,我想著,只要咱們再等等,肯定有更好的人家來提親,何必急於一時呢?”
王氏是真覺得張家的門第太低了,可長女的婚事老太君聽了她的,小女兒的婚事,王氏總該讓著老太君一次。
涉及到母親,魏嬈不好多言。
壽安君瞪著王氏道:“貴妃娘娘是貴妃娘娘,咱們家是咱們家,就算像你說的那樣,有人衝著貴妃娘娘來求娶慧珠,你覺得那家人會真的喜歡慧珠嗎?嫁郎嫁郎,關鍵還是要嫁對男人,再說了,張家門第低又怎麽了?低了才不敢給慧珠臉色看,慧珍出嫁後過得什麽日子,連個庶女都敢跟她叫板,你當娘的真不心疼?”
王氏訕訕地低下頭。
魏嬈不再攙和兩位長輩的辯論,跑過去找周慧珠了。
“表妹,恭喜啊!”見了面,魏嬈笑著打趣道。
周慧珠羞答答地瞪了她一眼,低頭繼續繡花。
魏嬈坐到她身邊,拿走繡繃,小聲道:“快給我說說,我那準妹夫長得什麽樣?”
周慧珠扭捏一陣,老實交代了。
張獻肯定沒有陸濯、韓遼那種世家公子有氣度,容貌也遠遠不如,但放在雲霧鎮上,放在普通的百姓人家,張獻也算得上翩翩君子了,白白淨淨彬彬有禮,一看就是讀書郎,而且張獻長得高高瘦瘦,穿上長袍特別俊逸,總之周慧珠很是心動。
她不像姐姐,對男人的家世沒有什麽奢望,長得好看,有些才華,最重要的那人必須喜歡她。
魏嬈也很看好這門婚事。張獻年紀輕輕就考上了舉人,如果明年順利中了進士,無論在京城當官還是外放,表妹都能做正正經經的官夫人,婆母、妯娌們不說敬著她,至少不敢欺負她,而且魏嬈猜測,表妹與張獻小兩口單獨住在外面的時候更多。
到九月的時候,周慧珠與張獻的婚事正式定下了,等明年春闈放榜後四月裡就完婚。
因為周慧珠訂婚,魏嬈、周慧珍都過來吃席了。
周慧珍能看出妹妹的喜悅,那份喜悅,她嫁給韓遼之前也曾擁有,只是如今越來越難以記起了,每日面對的全是侯府裡那群笑裡藏刀的女眷,晚上韓遼雖然熱情,可一想到他只管貪她的身子一點都不在意她的心情,周慧珍便越發鬱悶。
吃完席,周慧珍隨韓遼回了侯府,韓遼倒是不介意她在閑莊多住一段時間,可周慧珍盼著快點懷上孩子,快點生個兒子在韓家揚眉吐氣,並不想留在閑莊浪費時間。
魏嬈準備陪外祖母過完重陽再回京城。
九月初八,陸濯來閑莊給壽安君送節禮,魏嬈並沒有露面見他,陸濯陪壽安君用了一頓午飯便告辭了。
重陽宜登高,翌日清晨天剛剛亮,壽安君便帶著王氏、魏嬈、周慧珠,一起去爬雲霧山。
她們佔據了地利之便,京城的達官貴人們可能還在排隊出城,娘四個已經到了雲霧山腳下,偶爾會碰到幾波附近的百姓,要麽登高賞景,要麽去半山腰的雲霧寺上香。
壽安君畢竟年紀大了,到了雲霧寺就再也不肯往上爬,王氏留下來陪婆母,魏嬈與周慧珠姐妹倆帶著丫鬟、侍衛繼續往山頂上去。
距離山頂還有一段路程,周慧珠也爬不動了,賴在路邊供遊人休憩的涼亭中不肯走。魏嬈喝口水,正在嫌棄表妹沒出息,周慧珠瞥眼她身後的山路石階,忽然哼道:“嬈姐姐那麽喜歡爬山,叫我表姐夫過來陪你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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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嬈拿團扇敲她的腦袋:“什麽表姐夫,還沒成婚,還是喊世子。”
周慧珠就改口道:“那讓世子陪姐姐爬吧。”
魏嬈突然意識到不對,轉身一看,陸濯竟然已經來到了涼亭外。秋高氣爽,清風徐徐,他穿了一件玉白色的錦袍,頭戴玉冠,儼然神仙公子下凡。
魏嬈呆呆地看著陸濯,他怎麽在這裡?
陸濯笑了笑,一邊走過來一邊解釋道:“昨日來送節禮,想到今日祖母也會來雲霧山進香,我便在鎮上歇了一晚,準備今日在寺裡與祖母匯合。”
魏嬈明白了,偏過頭,那團扇擋住臉,按照規矩,未婚的男女不該見面。
陸濯卻沒有守禮的意思,徑自在亭中一側的美人靠上坐下,閑聊般問道:“郡主也來登山嗎?”
魏嬈瞪了他一眼。
周慧珠笑著接道:“是啊,老太君也來了,在下面的寺裡休息呢,世子來的剛剛好,嬈姐姐還想爬到山頂,我實在爬不動了,正準備下去,最後那一段就勞煩世子為我代勞吧。”
說完,周慧珠不給魏嬈阻攔她的機會,帶上自己的丫鬟腳步輕快地往山下跑去。
魏嬈氣道:“跑得那麽快,你不是沒力氣了嗎?”
陸濯則吩咐站在涼亭外的兩個郡主府侍衛:“郡主這邊有我,你們去護送表小姐。”
兩個高大的侍衛一起看向郡主。
魏嬈點點頭。
侍衛們走了,碧桃在旁打趣道:“郡主,我也爬不動了,能不能……”
魏嬈一個眼刀飛過來。
碧桃嘿嘿笑,走到涼亭外面朝下面的山路,一副替主子們望風的架勢。
魏嬈戴好方才喝水取下的帷帽,瞪著陸濯道:“世子登完山了,為何還不下去?”
面紗輕薄,陸濯能看清她黑亮嫵妹的眼,還有那櫻紅飽滿的唇,這兩處顏色最為分明,倒是那嬌嫩的臉龐,朦朦朧朧。
圍場白楊林中的那一幕再次清晰起來,陸濯看著她,低聲道:“猜到郡主今日可能會登高賞秋,所以特來一會。”
魏嬈面色漲紅,今時今日的陸濯,當真不要臉了。
“誰要會你,趕緊走。”魏嬈別開臉,叱他道。
陸濯自然也知道他此舉不合禮法,可自從白楊林中一別,他已經三個月沒見過魏嬈了。昨日去閑莊便料到她不會出來,卻又更加想見她,所以陸濯今早早早來到雲霧山,想賭一賭她會不會來登山。
魏嬈不來,陸濯一路下山不再強求,她來了,便是兩人的緣分。
如今見了,被她罵上一句,竟比喝了美酒還要舒暢。
“既然郡主不喜,臣這便告退。”
最後看她一眼,陸濯離席行禮,真就下山去了。
“世子爺好可憐,巴巴地來山上等郡主,沒說兩句就被您轟走了。”碧桃跑進亭子,半是同情半是揶揄道。
魏嬈看眼陸濯頎長挺拔的背影,三分惱他,七分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