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一百零四章
當日,李慕蕓入宮之後就沒有回來,王慧蘭說徐良媛把她送回了廣陵王府,正如嘉柔所料的那樣。
嘉柔雖然沒見過徐良媛幾次,但是對孝賢太后的手段卻是很清楚的。
元和帝登基以後,沒有立後,孝賢太后便把持後宮諸政。她為了繁衍皇家子嗣,為元和帝廣納后妃,加強與前朝權臣的聯繫,並且嚴禁內宮中使用丹藥。種種雷霆手段,與她為良媛時的溫和大相徑庭。
如今她不過是韜光養晦,一旦出手,勢必一擊即中。她只有廣陵王一個兒子,事事必以他為先,所以為了清河崔氏和李曄,她會幫李慕蕓。嘉柔打算用郭氏為引,讓東宮出手對付舒王妃,這樣比她自己動手方便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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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李曄反覆說過幾次計劃的步驟,確保沒有什麼大的紕漏,他們也能置身事外之後,才派人傳信給莫大夫。
嘉柔唯對一件事還不放心,要去廣陵王府的前一天夜裡,躺在李曄的懷中問他:“你說那日在甘露殿上,太子也在。劉鶯他們揭露你不是李家之子,他們就不會查你的身世嗎?若被他們知道你是舒王之子,還會信任你?”
李曄的手摸著她如綢緞般的長髮,淡淡說道:“應該會查,甚至已經知道了實情。但他們不會放心用我,也不會棄我。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也做過許多對舒王不利的事,夾在中間,其實很難辦。既不能全心全意對付舒王,也無法全力為廣陵王做事,身份倒是尷尬了。”
前世他後來選擇隱居,大概也是不想過多地捲入朝堂之中。可是這世間風雲變幻,哪個人又能徹底主宰自己的命運。嘉柔也不願去多想後面之事,珍惜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青帳外的紅燭,朦朦朧朧地照進牀裡來。嘉柔的手伸進李曄中衣的衣襟,摸著他胸前淡淡的青痕,雖然褪了很多,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到。孫從舟說這人不能受傷,受傷了就不易見好。
李曄被她摸得心底發癢,下腹發燙,抓住她的小手,一個翻身壓在了她的身上。
“你就是想逼著我破戒……”李曄低頭封住她的嘴脣,解了她中衣上的系帶。
嘉柔嘴角帶笑,手摟著他的脖頸,讓他整個人貼著自己,雙腿更是大膽地纏上他的窄腰。他身上滾燙如火,被她這麼一纏,更加把持不住,連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
他們許久未親熱,李曄心中對嘉柔有憐惜,有疼愛,還有滿腔的柔情,經歷了這些風雨,兩個人之間早已不是簡單的愛意而連接在一起。他本是一尾逆著暗流而行的魚,她是照亮他的光。
李曄的動作格外輕柔,把她小心收攏在懷中,脣齒纏綿,每一下都撞得很深。開了葷就難免把持不住,水乳交融,這樣斷斷續續地來了幾次,嘉柔也是吃不消。後來就抓著男人繞在胸前的手臂,累得昏睡了過去。
第二日,李曄要去大理寺敘職,雖然只是個七品的小從官,但也不得馬虎,早早地就換了綠衣小吏的衣裳出門了。嘉柔則多睡了會兒,等到玉壺來催,大約再過半個時辰,便是跟莫大夫約定的時間,她才懶懶地起身,擁著被子坐了會兒。
脖頸到胸前有大大小小的紅痕,像一朵朵淡色的花開在如玉的肌膚上,十分醒目。她嘴角帶笑,身上還殘留著他淡如蓮花的氣息,彷彿還被他抱著一樣。
如果他們只是尋常的夫妻,他在官府謀個小差或者做些小生意,日出而作,日落歸家,她為他燒一桌可口的飯菜,聊聊家常,該有多好。可惜他們身不由己,必須得卷進這皇權鬥爭的漩渦裡。而這次李絳的事,只不過是個開端而已。
嘉柔前世被虞北玄圈在宅院之中,虞北玄強勢,不喜歡她插手軍政上的事,跟她在一起,也多聊風月。她樂得當一隻籠中鳥兒,只要全心全意地陪著她心愛的男人就好。
他給她穿天底下最漂亮的衣裳,為她打造最華貴的首飾裝扮她,她取悅他的方式彷彿就是她的美麗。可她其實並不喜歡那樣。她時常想起幼時在山林間騎馬奔走,彎弓射箭的那種自由和豪氣。她把那些心思都收起來了,丟了自己。
所以後來在法場上,宦官說的幾句話,便足以給她致命的打擊。她幾乎是放棄一切換來的一場愛情,被告知是徹頭徹尾的利用和騙局,無論真假,臨死之前,都足以擊垮她的意志。
這輩子嫁給李曄,她剛開始也如上輩子一般,只想過安穩平靜的日子。可等她發現,無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都無法逃脫那隻黑手,她的軟弱和退讓,只會讓身邊至親之人遭受算計和陷害之後,她便無法坐視不理。
沐浴洗漱之後,嘉柔換了身得體的真紅裳裙,梳了高髻,髻上簪了朵海棠花,兩隻步搖。她的容貌本是清麗,被海棠花一襯,多了幾分濃艷之美。
玉壺選了一對垂著流蘇的耳環給她戴上,輕聲道:“郡主去廣陵王府,打扮得這麼隆重,不怕把三娘子的風頭蓋過去?”
嘉柔在銅鏡中看著她:“我這是要去壓郭氏的,不是壓她。不都說郭氏美艷嗎?”
“傳言而已。依婢子看,也就長平郡主能跟您相較。”
嘉柔扶著她站起來,整理泥金的帔帛和腰上的玉環:“今日是去做正事,本就不是比美的。你將東西收好,到時候見機行事。衛國公剛立下大功,聽說封賞不少,她正是得意的時候。”
玉壺點了點頭:“郡主放心,婢子都準備好了。”
她們走出院子,在院外碰到了王慧蘭。王慧蘭看到嘉柔,目光一深,隨即笑著迎過去:“聽說郡主好不容易將莫大夫請到了,要帶去廣陵王府給三娘子問診。恰好我今日也無事,不如隨你一起去吧?”
武寧侯府被罰抄了之後,王慧蘭幾乎是夾著尾巴做人。她現在也沒什麼能夠倚仗的,李昶被下獄,最好的結果也是被判流徙,李家最大的指望反而是李慕蕓這個廣陵王妃了。她想跟嘉柔一起去探望,不過是想沾沾光,讓李慕蕓也記著她的好,嘉柔便沒拒絕。
多個人幫鎮也好,王慧蘭跟郭氏肯定不是一路子的。
她們共乘一輛馬車,寶芝和玉壺都跟在外面走。馬車行在都城裡頭,速度都不會太快。嘉柔昨夜沒有睡好,便垂著頭閉目養神,王慧蘭看了她一眼,便看到她脖頸處露出的一個紅痕,不是吻痕是什麼?
她心中有些酸澀。李暄知道父親出事以後,倒是不鬧著要去救李昶。但他每每回來,只顧跟李心魚說話,當她是個擺設。本就沒有感情,只因她武寧侯府出身,才娶她為妻,現在武寧侯府被罰沒了爵位,她對李暄來說,更是可有可無。只能對李心魚好一些,盼著李暄還能念在那丫頭的份上,看她幾眼。
“四弟妹昨夜沒有睡好?”王慧蘭笑著問道。
嘉柔淡淡地應了一聲:“路上還需走一會兒,大嫂也歇一歇吧。”
“我倒是不打緊。聖人這次封賞了衛國公府,對廣陵王的賞賜卻沒有動靜,四弟妹可知為何?”王慧蘭問道。
無非是廣陵王無旨回宮,聖人還在生氣,但不可能不賞。這些年來,舒王的勢力已經坐大,朝廷幾乎是他的一言堂。天子不可能不忌憚,這是所有皇帝的通病,當然也會想要牽制他。
東宮無能,廣陵王卻是把磨好了的劍,早晚都會封賞的。說不定,還會給他兵權。如今在京畿地區,舒王跟廣陵王的軍力可以說是平分秋色,餘下的便是爭取各地的節度使。
此番廣陵王收歸了河朔,加上之前對王承元的施恩,那塊勢力已經等同于歸屬廣陵王,甚至臨近的洛陽也不在話下。舒王只能通過虞北玄,籠絡南邊的節度使了。
“也許是等河朔的降將進都城之後,一併獎懲吧。”嘉柔說道,“大嫂問這個做什麼?”
王慧蘭料理內宅是一把好手,在家裡學的也是這些。但對這些政事,卻不如嘉柔清楚。嘉柔有兩世的見識,加上在雲南王府的時候,木誠節議政的時候,她有時就跟木景清兩個在後堂玩,自然耳濡目染。
王慧蘭勉力笑笑:“我只是隨便聊聊。聽說淮西節度使也要進都城了。上次淮西發生流寇叛亂,攻下好幾座城,最後還是被他血腥鎮壓了。聽說他將抓到的流寇都活埋,只留了幾個匪首,親自押送到都城來,聽天子發落。這個人的手段,當真是狠辣。”
虞北玄……嘉柔的手在袖子裡緊了緊。上次,襲擊淮西的那支流寇是李曄安排的,她雖不知後續如何,但憑虞北玄沒有追來,就知道他定是脫不開身,事後泄憤也是難免的。
他來都城,恐怕目的沒有這麼簡單,還會與舒王密謀大事。畢竟舒王是不會看著廣陵王坐大的。她此時對付舒王妃,自然也有這方面的考慮。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她已經不是當初的她了。
廣陵王府中,李慕蕓一早就收到李曄傳來的消息,說嘉柔請到莫大夫來給她診脈,心中還覺得奇怪。她跟嘉柔一向算不得交好,怎麼她接二連三地幫自己?後來轉念想想,李家現在危機四伏,父親又被停職,可不是得靠她這個廣陵王妃撐著?
因此這些人都上趕著巴結她也是對的。
她把自己打扮得珠光寶氣,端坐在堂屋裡,氣定神閒地等著人來。她就算在廣陵王府過得不好,也不能被這些人瞧扁了,何況李淳這幾日,還是有宿在她這裡的。
等婢女把嘉柔等人帶到她面前,她又皺了皺眉頭,這木嘉柔是什麼打扮?如此招搖。
嘉柔也不囉嗦,把莫大夫引薦給李慕蕓:“這莫大夫是都城中治婦人科和小兒科的聖手了,阿姐請他好好看看,也許來年,便能一舉得子。”
李慕蕓聽了,心中一動。她做夢都想要孩子,可這些年大大小小的大夫,宮裡宮外的都看了,還是沒什麼希望。這個莫大夫的名聲早就如雷貫耳,她原本也是想去請的,可實在是太難請了,只能作罷。
莫大夫上前,坐下給李慕蕓診脈。他已經得了李曄的指示,不著急說出李慕蕓的病症,而是問了她日常飲食之類的東西,然後說道:“王妃可否將近身之物拿給我看看?”
李慕蕓沒聽過診病還要看這些的,但是莫大夫的名聲實在太大,她也將信將疑地照辦。
嘉柔對玉壺使了個眼色,玉壺悄悄地退出去。
王慧蘭看見了,也不知道她們主僕倆在鬧什麼名堂,只專注地看著莫大夫那邊的動靜。莫大夫將李慕蕓的帕子拿起來聞了聞,又命人取一盆水來,將帕子浸入,再取一個瓷瓶倒了粉末進去,那水竟然微微變色。
“這,這是怎麼回事?”李慕蕓奇怪地問道。
莫大夫看了看左右,對李慕蕓說道:“王妃,您可知道宮中有一物叫破血丹?”
王慧蘭瞬間變了臉色。
李慕蕓搖了搖頭,她進宮的次數屈指可數,平日又兩耳不聞窗外事,哪裡會知道這些。可她身邊的婢女卻是久在皇室侍奉,知曉一二,對她說道:“王妃,那破血丹是阻人懷孕的。”
李慕蕓一下子站了起來:“豈有此理,我貼身的東西,怎麼會有這個!”
莫大夫說:“那破血丹中的一味藥,遇到我這藥粉便會變色。實不相瞞,此前有達官顯貴的外室請我去,讓我辨認此藥。所以我還是有幾分把握的,剛才為您診脈,再聽您說平日的種種,只怕已有幾年光景。”
在場幾人都沉默不語。李慕蕓頓時怒火中燒,不知是何人如此歹毒!竟然在她貼身之物裡下這種讓她不孕之藥。怪不得她身子好端端的,卻一直生不出孩子。宮中尚藥局的那些醫官,難道也看不出來?
她還不至於那麼愚蠢,馬上想到,宮中之物是通過他們的手所制,怎會看不出來?恐怕是早就受人指使,裝作不知。
有這個權力的,必是手段通天之人。
“我要告訴廣陵王,此事絕對不能姑息!”李慕蕓大聲道。
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王妃有什麼事要告訴廣陵王?不如也說給我聽聽,可好?”
李慕蕓臉色一沉,她怎麼來了?消息好快。
也沒人來通報,便進來幾個女子。為首的那位蛾眉螓首,眉眼細緻,端是個美人。她環看了屋中,目光只在嘉柔身上停了下,便走到莫大夫的身邊:“這位便是莫大夫吧?聽說您是婦科聖手,既然都到廣陵王府了,不如也給我看看?診金自然是不會少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