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霍雲嵐在發動之前是有些預感的。
之前她生過福團,該經歷的都經歷過一遭,於是在覺得有些微痛的時候,霍雲嵐便讓人去準備生產要用的物件。
不過剛剛開始疼並不意味著會立刻生出來,這中間還有好一陣子。
霍雲嵐也沒有去牀上躺著,只管扶著蘇婆子的手在屋內來回走動。
走幾步歇一下,然後接著走。
縱然覺得身子有些乏,但是現在辛苦些,等下也能少遭罪。
蘇婆子則是小心翼翼的一手扶著霍雲嵐的胳膊,另一只手托著她的後腰。
在後面跟著的兩個婆子更是手臂伸的高高的,時刻準備著萬一自家夫人跌倒,她們能及時穩住。
霍雲嵐則是一面走一面問道:“去跟娘說了麼?”
“回夫人的話,說過了的,太夫人說等等就過來。”
“如此便好,不要再驚動他人了。”生娃娃說是鬼門關,可那也是她要闖的,總不好驚動全家。
但就在這時,伍氏和卓氏拎著食盒進來了。
她們進門時就聽到了霍雲嵐的話,這會兒就聽伍氏笑道:“這哪裡是驚動,我們是一家人,本該互幫互助才是。”
卓氏也點點頭,而後將手上食盒輕輕撂在桌上,聲音柔婉:“剛才小廚房的人說準備好了吃食,我們正巧經過,就一起提來了。”
霍雲嵐聞言,笑著道了謝,而後便緩緩的走到桌前坐下。
她的座位與旁的不同,因著如今霍雲嵐身子沉,坐不得硬東西,故而魏臨專門讓人打了把黃花梨的椅子,上面鋪了厚厚的軟墊和靠背,兩邊的扶手也是可以隨時拆掉的,包了布條,哪怕不小心碰到也不會疼。
這會兒霍雲嵐便坐在上頭,拿著筷子,看向了面前擺著的碗碟。
雞湯面湯頭清澈,不見絲毫油星,聞著便覺得暖熱馨香。
而碟子裡面的是涼拌豆芽,很精細的抽芯去頭,只保留了瑩白如玉的部分,拌好了放在盤中,瞧著便是食欲大開。
霍雲嵐知道這些都是郎中和小廚房商量後準備下來的,便直接拿起筷子要吃。
可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很快,便有人進門,霍雲嵐抬頭看去,正正對上了自家相公的眼睛。
魏臨是硬生生跑了一路,從衙門到家裡,片刻不敢停歇,連喘口氣的工夫都沒有。
縱然半路上就把門板扔了,可這會兒他依然是大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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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因為心裡緊張,跑的又快,魏臨身上的常服竟能看到些許濕痕。
霍雲嵐趕忙想要起身,可肚子微痛,她立刻頓住身形,重新坐好,而後道:“蘇媽,去給將軍取濕帕子來擦把臉,記得要溫熱的。”
“是。”
蘇婆子小跑著去準備,魏臨則是直勾勾的盯著霍雲嵐瞧。
將軍夫人現下也無心吃東西了,只管溫和的看著他,道:“相公瞧什麼呢?”
魏臨張了張嘴,卻沒出聲,過了會兒才道:“你……你要生了嗎?”
霍雲嵐點頭。
魏臨覺得自己的汗又出了一層:“難不難受?”
霍雲嵐先點頭,又搖頭:“現在還早呢,不礙事,你且坐坐吧,我瞧你倒像是比我更累些……”
可話還未說完,霍雲嵐就猛地頓住了聲音,下意識地吸了口氣。
肚子墜墜的疼了一下,頗有些猝不及防。
不過很快就沒了動靜,霍雲嵐鬆了口氣。
可這細微的動作卻讓剛坐下的魏臨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整個人從椅子上蹦起來,眉頭緊皺,聲音急促:“不舒服了?哪裡不舒服了?要不要緊,郎中,郎中呢!”
霍雲嵐感覺痛的輕了些,便輕聲道:“陣痛,不礙事的。”
“哪裡不礙事!”魏臨只覺得自家娘子皺皺眉,就比用刀子割他肉還讓他難受。
可是不等霍雲嵐回答,一直在旁邊沒出聲的伍氏就往前走了兩步,用手上拿著的扇子在魏臨面前隔了下:“三弟,先歇歇,你總說話弄得雲嵐都不能吃東西了。”
卓氏則是溫和的走上前,拿起筷子重新放到霍雲嵐手上,溫聲軟語道:“你吃你的,不礙事,三弟大抵是關心則亂這才慌了些,莫管他,如今你和孩子才是最緊要的,不要空著肚子,不然等下要沒力氣了。”
這話卓氏看似說給霍雲嵐,實際上是讓魏臨聽的。
自家這位魏將軍只怕現在腦子都是亂糟糟一團,直接勸怕是什麼都聽不進去,倒不如說清楚如今霍雲嵐的情形,反倒能讓他老實些。
事實也正如卓氏所想,魏臨一聽自家娘子被自己吵得沒空吃東西,立刻閉緊嘴巴,不再念念叨叨,重新坐到了椅子上,縱然眼睛還直勾勾的盯著霍雲嵐瞧,但是卻沒有太多過激反應。
偏就是霍雲嵐偶爾覺得疼,捂著肚子蹙眉時,魏將軍也會跟著眉頭緊皺,雙拳緊握,全身都使著勁兒。
卓氏和伍氏瞧著他一頭一臉的汗越出越多,都有些不知道到底是誰疼了。
而霍雲嵐這會兒其實沒甚胃口,可是為了身子,該吃該喝的都進了肚子。
等撂下筷子,她便伸手扶住蘇婆子,眉頭緊皺:“疼得厲害了些,讓穩婆進來吧。”說著就要起身。
魏臨則是直接站起,走過去,伸手把她抱起來。
魏將軍力氣大,抱得很是輕鬆,霍雲嵐這會兒也顧不上羞不羞了,只管乖乖躺他懷裡,被撂到牀榻上時,還有心思笑著說句:“辛苦表哥了。”
魏臨卻笑不出來。
他以前是在不知道女子生產是什麼模樣,現在瞧見了,才覺得實在磨人得很。
尋常娘子磕紅了手他都要心疼半天,如今霍雲嵐這般辛苦,魏臨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像是要被揉碎了一樣。
偏偏他不敢說出口,只怕說出來,要讓娘子為了自己擔心。
於是魏臨便握著她的手,堅定道:“我在這裡陪你,娘子莫怕。”
可最終,魏將軍依然沒能如願陪著霍雲嵐過難關。
並不是因為什麼規矩或者是忌諱,而是他一個大老爺們,五大三粗的,不管是站著坐著都很礙事,偏誰都不好趕他,一直等到房氏過來後,瞧見他還戳在裡面妨礙旁人動作,房氏立刻過去把他給拽了出來。
魏臨眼巴巴的瞧著霍雲嵐:“表妹……”
霍雲嵐深吸了一口氣,這會兒已經痛得厲害很多,她也實在沒多餘的心思去關心郎君心情,便只能看了看他眨眨眼,而後就收回視線。
而這個眼神足夠讓魏臨站在門口站崗。
離開內室是他最後的讓步,無論如何他都不會離開外間屋的。
好在房氏也算開明,讓人把內室門關好莫要進了風,而後才道:“你想在這裡呆著也行,過來坐好,我有些話要跟你說。”
魏臨又站著看了會兒,確定瞧不見內室裡的動靜,這才走過去坐到了房氏旁邊。
房氏轉了轉手上的佛珠,在心裡希望三兒媳婦一切順遂,而後便對著魏臨道:“你媳婦辛苦著呢,等生完娃娃,坐月子也不容易。之前她生完福團之後的月子你沒趕上,這次我便提前跟你交代,女子月子要好好坐,一點都不能馬虎,你到時候莫要由著性子來,萬事多聽雲嵐的,知道嗎?”
魏臨立刻點頭:“只要對雲嵐好的,我都樂意。”
房氏聞言格外滿意。
她並不是那種會吃媳婦醋的蠢笨婆婆,對房氏來說,四個兒子個個都是她心尖上的肉,但媳婦們也是她親自挑選的,房氏自然好好對待。
只有對媳婦好,媳婦才會對她兒子好。
家宅和睦從來都是從夫妻和睦開始的。
房氏從不懷疑三郎和他媳婦的感情,只是之前房氏擔心魏臨是個粗人,做事難免疏漏,三兒媳婦又總是護著他,若是魏臨在霍雲嵐坐月子時有什麼疏漏,不管是沖風還是著涼,可都是會落下病根的事情。
如今瞧著魏臨聽勸,房氏也就安了心。
而魏臨也冷靜了下,這會兒才想起來問:“福團去哪兒了?”
房氏道:“剛才我讓蘇媽去照顧他了,那娃娃還小,避著些才好。倒是你,”說著,房氏隨手從一旁拿了個撣子過來,敲了下魏臨一直在抖的腿,“老實些。”
魏臨好歹安穩了身子,也控制住了自己因為緊張而總想動彈的腿,正要說話。
就在這時,從內室傳出來了一聲痛呼。
這聲音不大,也不慘烈,比起魏臨尋常聽到的那些輕多了。
而且很快就沒了動靜。
畢竟生娃娃是個要力氣的活兒,大喊大叫除了自己嚇自己嚇別人外也沒旁的用處,倒不如咬著點東西,把所有力氣都用在肚子裡這個小東西上。
但縱然沒了聲音,魏臨都覺得自己受不住。
慘烈事他見的多了,就連魏臨自己身上都不知道挨過多少傷,早就司空見慣。
可這是自家娘子,自己捧著怕掉了含著怕化了的娘子!
魏臨再次從椅子上蹦起來。
他緊緊咬著牙,知道自己不能亂說話,也明白如今他安安分分才是最好的,可是魏臨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倒是一旁的房氏被她嚇了一大跳:“三郎,做什麼?”
魏臨憋了半天,才擠出仨字兒:“表妹疼……”
房氏把撣子往旁邊一扔,道:“你要真的熬不住,就到外頭院子裡清淨一下,莫要在這裡瞎折騰。”
魏臨哪裡敢走,可也坐不下去,便直挺挺的站在那裡,整個人像是雕塑一樣一動不動。
房氏一開始還擔心他累,但很快便想到自家三郎當初練武的時候,紮馬步一紮就是倆時辰,這會兒想來也不礙事,便不管他了。
就這麼一直挨到了夕陽西下,終於,內室裡傳出了一聲嬰兒啼哭。
房氏立刻起身走了過去,不多時,卓氏從裡面出來。
還不等她說話,魏臨便急聲問道:“娘子如何了?”說著就要往前走。
可因為站的時間太久,加上身子緊繃,這會兒魏將軍的腿都麻了。
身子登時一個趔趄,魏臨扶住桌子才算穩當住。
卓氏一驚,見他無事,便在心裡笑,面上溫聲道:“雲嵐已經睡下了,一切順遂,母女均安,裡頭這會兒正幫小姑娘收拾呢。”
此話一出,魏臨還沒開口,房氏已經搶先一步道:“你是說,是個乖孫女?”
卓氏知道自家婆母心思,便笑著點頭:“嗯,眉眼生的很是漂亮,淨挑著好地方長,一瞧就有福氣。”
房氏立刻笑起來。
她自然是一碗水端平的,無論男娃女娃都喜歡,可魏家到底是陽氣太盛,別管是兒郎還是孫輩都是男的。
如今終於出了個小嬌嬌,房氏自然高興。
不過她也沒有立刻進去瞧,如今這天氣還沒完全熱起來,霍雲嵐不好沖風,要等一等裡面收拾停當才好進門。
於是房氏直接去了後頭的小祠堂,準備把好消息跟魏家祖宗念叨念叨。
魏臨也笑著隔著門往裡瞧了一眼,看到自家娘子安然睡顏,他也不打擾,只管輕手輕腳的出門去。
這會兒,明嘯衛的幾個緊要人都在前廳等著道喜。
見府內小廝開始歡歡喜喜的掛紅燈籠,他們便知道將軍夫人一切順遂,於是在魏臨出現時,眾人自然上來祝賀,哪怕性情最寡淡的左鴻文也沒有吝嗇祝福之詞。
這個說“兒女雙全”,那個說“喜得千金”,總歸是什麼好聽說什麼。
魏臨便樂呵呵的聽,越聽越高興,到最後臉上的笑停都停不住,甚至跑出去親自掛紅燈籠。
鄭四安瞧著,突然覺得,這位新出生的將軍府二姑娘怕是不得了。
可有這樣的爹娘,以後想要平庸都難吧。
等霍雲嵐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晨。
牀榻上的東西都已經收拾乾淨,她身上也是清爽的,霍雲嵐扭過頭,就看到被放在自己枕邊的小娃娃。
昨天她已經看過這孩子了,那時候剛出生的娃娃紅紅的,哭的聲音大,瞧不出模樣。
如今一夜過去,雖然還是肉皮紅嫩的厲害,可已經能看出些眉眼長相。
是不是真的挑著兩個人好地方長的,霍雲嵐看不出,可她也不太在乎那些,只管微微側身,手輕輕地放在繈褓上。
這時候,就聽魏臨的聲音傳來:“娘子,你醒了沒?”
他的聲音輕輕的,小心翼翼的,引得霍雲嵐下意識抬頭。
而後就看到正坐在不遠處的魏臨。
見霍雲嵐抬頭看他,魏將軍便知道自家娘子醒了,立刻高高興興的起身,搬著椅子,腳步輕快的走到牀邊,將椅子放下後重新坐好,然後才開口問道:“這會兒身子還難不難受?”
難受還是有些難受的,不過霍雲嵐也只是搖搖頭,溫聲道:“好多了。”而後霍雲嵐用圓潤指尖輕輕碰了碰小傢伙肉嘟嘟的臉頰,輕聲道,“見過姑娘了麼?”
魏臨也看向了繈褓裡的女兒,眉眼柔和下來,聲音也不自覺地放的更輕:“見了,她長得真是好看,眼睛像你,鼻子像我。”
霍雲嵐卻看不出,端詳了陣就放棄了,笑著道:“你說好看便好看。”而後,霍雲嵐想到了什麼,重新看向自家表哥道,“孩子的小字,相公想好沒?”
話音剛落,霍雲嵐就看到了魏臨臉上為難的神情。
其實之前兩人已經把孩子的名字都定下了,如今既然是姑娘,那就叫魏瑞瑾。
這是霍雲嵐挑的字,魏臨自然沒有意見。
只是娃娃的小字卻讓魏臨昨天想到了半夜都沒有頭緒。
假使是個兒子,那就好辦了。
鐵蛋,銅錘,這些都行,聽著又威風又皮實。
之前若不是福團的小字早早就定了,魏臨定然要給自家兒子起個厲害的小字。
可現在不一樣,出生的是小姑娘,定然是和娘子一樣和軟可愛的,若是叫了個銅錘……魏將軍自己都覺得過不了心裡的坎兒。
於是魏臨昨天枯想半夜都沒有頭緒。
而在這時,隱約能聽到些外面傳進來的動靜。
霍雲嵐便往窗子那邊瞧了瞧,嘴裡問道:“外頭怎麼了?”
魏臨幫她掩了掩被子,緩聲道:“家裡出了喜事,便有人陸陸續續送東西上門,多是禮尚往來,我不讓他們吵到你,就都先放在外頭,沒讓進院子。”
不進院子都能傳進聲音,想來人數不少。
只是若是因為魏將軍喜獲貴女,那也要等洗三宴的時候再說,不會現在就登門的。
於是霍雲嵐在心裡算了算日子,方才恍然:“四郎院試放榜了吧。”
原本魏臨是不想提這個的,娘子已經很乏,總不好再用其他事情擾她。
不過這會兒霍雲嵐說起,魏臨也不隱瞞,便笑道:“四郎得中了,第三名,不過二哥說只是第三還用不著慶祝,也就沒有給他擺宴,不過上門的人也不少。”
霍雲嵐點了點頭,心知那些人都是沖著魏四郎的三個哥哥來的。
如今魏家大郎的雜報風生水起,魏家二郎前陣子也升了官職,魏家三郎更是握住了楚國大半兵權,如今誰還會說魏家寒門?現如今已經是都城裡的新貴了。
貧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燒冷灶的人還是少數,大多數人都是上趕著捧著正當紅人的。
霍雲嵐輕聲提醒:“還是要警醒些,有些貴重東西還是不收為好。”
魏臨點頭,伸手幫她別了一下鬢髮,嘴裡道:“放心吧,娘心裡有數,一早就吩咐下去了。”
霍雲嵐見婆母有成算,也就放寬了心,笑道:“如今是雙喜臨門,是該熱鬧的。”
聽了這話,魏臨靈機一動:“那不如咱姑娘就叫雙喜吧。”
……嗯?
霍雲嵐笑容未改,伸手輕輕拍了拍小傢伙的繈褓,聲音溫柔淺淡:“表哥剛說的話,我沒太聽清。”
魏臨尋常時候素來是個不擅於也不喜歡看人臉色的,他把所有的機警都用在了自家娘子身上。
立刻明白了霍雲嵐的意思,魏臨自然不會再提,但很快,他又有了新的主意:“那就千千,可好?”
霍雲嵐聽了,立刻有了興趣:“草字頭的那個芊嗎?”
在娘子面前永遠沒立場的魏將軍立刻點頭:“對,就是那個。”
霍雲嵐便在心裡琢磨了一下,接著便笑起來:“芊有茂盛之意,欣欣向榮,是個好字。”
見她點頭,魏臨也露出笑容,自己也開始覺得這小字好。
起碼比銅錘好。
霍雲嵐卻有些好奇:“相公是怎麼想到叫這個的?”
從剛剛這人要給娃娃叫雙喜,霍雲嵐就猜出來,他其實一直沒準備好名字。
現下有此急智,想來事出有因。
魏臨倒也坦誠,直接道:“我是想到雙,便記起來當初娘子你給我寫的信。”
“信?”
魏臨點頭:“是啊,就是那一盒子信,裡面有句‘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我就從裡頭挑了兩個好聽的。”
霍雲嵐一聽,耳朵就紅起來。
這話是她寫的,而且還是句情話,當時寫的時候不覺得,如今被提起,便有些惹人面熱。
霍雲嵐不由得低聲道:“你倒是記得清楚。”平常看書可不見他有這麼好記性。
魏臨立刻回道:“那些信我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娘子寫的,我從來都記得清楚。”
霍雲嵐立刻勾唇而笑,一只手還放在繈褓上,另一只手已經伸過去,輕輕勾住了男人的指尖。
誰說武夫不會說情話?
分明,說的比什麼詩文都好聽。
不多時,霍雲嵐就重新睡去,魏臨便坐在旁邊看著她安睡。
哪怕屋裡熱得很,魏臨也不覺得難受。
只是這樣的機會並不多,月子不好坐,大多數時間都要安靜休養,魏臨便每天過來陪她一會兒就要被房氏拎出去,不讓他吵著霍雲嵐。
小福團更是好幾日沒有看到娘親。
他很想娘,可霍雲嵐如今身子緊要,福團又小,魏臨便告訴他娘親有大事要做。
福團不太吵鬧,就是晚上非要抱著自家娘親的衣裳才能睡著。
霍雲嵐知道後,格外心疼,待身子稍微恢復了些便讓福團來看妹妹。
小福團見到霍雲嵐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撲上去要抱,可還沒等挨到她,便瞧見娘親懷裡還抱著個什麼。
他雖然性子活潑,卻不是個膽大的。
見狀立刻頓住身子,先是一屁股坐在牀榻上,然後見那團東西沒甚動靜才站起來,小心的走過去,抓著霍雲嵐的胳膊往她懷裡探頭,嘴裡奶聲奶氣的問道:“什麼呀?”
霍雲嵐對福團笑道:“這是妹妹。”
福團眨眨眼睛,有些不解。
他記得好多名字的,爹爹娘親哥哥弟弟,偏沒有妹妹的。
於是福團好奇問道:“妹妹,甜的麼?”
一旁的蘇婆子一聽,就知道自家小少爺把妹妹當成糕餅了……
霍雲嵐笑起來,微微動了動身子,而後便讓福團瞧芊芊如今已經白嫩起來的小臉蛋,溫聲道:“這就是妹妹,福團的妹妹。”
福團看到芊芊的時候就驚訝的瞪大眼睛。
之前他看到唯一的弟弟茂兒時,茂兒已經兩個月了,如今的芊芊比當初的茂兒還小些。
福團以前還沒見過這麼小的人呢。
於是福團有話想說,卻又不知道如何說,只能伸著肉呼呼的胳膊來回比劃:“妹妹,小,好小!”
霍雲嵐笑道:“是啊,妹妹還小呢,以後福團便是哥哥了。”
福團來了精神,指了指自己:“哥哥!”
霍雲嵐笑著點頭。
而後福團就突然高興起來,開開心心的在牀上走了兩圈,然後就重新趴在霍雲嵐胳膊上,對著芊芊道:“喊哥哥!”
霍雲嵐笑著伸手戳了戳他的額頭:“妹妹還小,不會喊。”
福團不氣餒,反正茂兒也不會,自己會,回頭教他們就是了。
不過比起芊芊,更讓福團想著的便是霍雲嵐。
很快他就賴在霍雲嵐腿邊,乖乖都沒有鬧她,只是伸手抓著霍雲嵐的衣裳跟他說話。
小傢伙如今能背不少三字經,可是說話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詞一個詞的蹦。
好在霍雲嵐從小照看他,能做磨出自家兒子的邏輯,母子兩個聊得很是開心。
福團也乖乖的,就是嘴裡閒不住,手腳一直格外老實。
可是等到該離開的時候,福團突然不高興起來。
他癟著嘴,小肉臉蛋嘟起來,緊緊抓著牀架:“福團不走!”
霍雲嵐伸手摸了摸他的發頂,溫聲道:“福團該睡覺了,明天再來看娘好不好?”
福團卻不樂意,之前隔了那麼多沒瞧見,誰知道這次要等多久?
可他說話還不利索,有心思也說不出,憋得難受,接著便是覺得委屈。
小孩子解決委屈的方法往往簡單直接。
很快,福團便張開嘴巴要哭。
但他剛開了個頭,眼淚都沒擠出來呢,一直在霍雲嵐懷裡的芊芊就睜開了眼睛。
這會兒的小娃娃眼前看不到東西,可她能聽到動靜,福團這一開嗓就讓小芊芊醒了過來。
然後,張開嘴巴,小娃娃放聲大哭!
福團哭起來時還是挺有節制的,小傢伙聰明,從小就知道該對著什麼人做什麼事,有時候哭一哭只是必要步驟,福團向來懂得見好就收。
但是芊芊才不管那些,她哭得震天響,這動靜說是地動山搖也不為過。
福團立刻愣住了,茫然的看著娘親懷裡的妹妹,隨後便意識到自己嚇到她了。
芊芊哭得響,旁的孩子怕是早就嚇得躲開,可是膽子不大的福團卻是半點不怕,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是哥哥,哥哥不嚇唬人,虎頭哥哥就沒嚇過他。
於是福團便開始對著芊芊伸出手,蘇婆子見狀便抱著他矮了矮身子。
然後,霍雲嵐就瞧見大兒子伸手拍了拍二姑娘,那動作像極了尋常自己哄他時候的模樣。
接著,就聽福團道:“乖,不哭,哥哥在,來親親。”說著,就在芊芊臉上“啪嘰”了一口。
這話是虎頭哄他時候說的。
也不知道是哭累了還是被哄好了,芊芊吭哧了兩聲,竟真的哭聲停歇,霍雲嵐微微晃了晃,她便重新閉上眼睛,不多時就偏了偏頭睡著了。
霍雲嵐和福團同時鬆了口氣,然後母子兩個對視一眼,都笑起來。
而小福團也給自己爭取到跟阿娘同屋睡的權利,雖然不能躺在一起,可是福團已經很高興了。
能看到娘,還能看到妹妹,真好。
魏臨知道後也只是點點頭,可心裡分外羡慕自家兒子。
他也想和娘子同屋……
終於,等到芊芊滿月的時候,魏臨總算能把自己的東西往屋裡搬了。
而將軍府二姑娘的滿月宴辦的也很是熱鬧。
如今魏家是都城新貴,跟王族關係也好,楚王又格外看重魏將軍,那麼上門道賀的人自然紛至遝來。
男賓大多在前廳,女眷則是在後頭園子裡。
因這都是為了將軍府招牌來的,加上芊芊還小不宜吹風,故而說是為二姑娘慶賀滿月,可自始至終芊芊都沒有露過面。
等席面散去時,一門心思開小娃娃的蕭成君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跟著霍雲嵐進了屋子,瞧見了小姑娘真容。
這會兒芊芊正醒著,大眼睛烏溜溜的,粉粉的嘴巴時不時的動一動,偶爾翹翹嘴角都能帶來滿室歡笑。
芊芊是滿月出生,身子康健,加上被照顧的好,這會兒自然長得玉雪可愛,瞧一眼就讓人覺得喜歡。
而她現在仍是看不清東西,卻能分辨聲音。
只要聽到霍雲嵐說話,或者是福團開口,小芊芊就笑,引得福團圍著她,“哥哥哥哥”喊個沒完。
蕭成君見了,有些奇怪:“福團怎麼不喊妹妹?”
霍雲嵐笑道:“他在教芊芊喊哥哥呢。”
蕭成君越發不解:“芊芊離會說話還有好一陣呢,福團這麼聰明,和他說清楚便是了。”
霍雲嵐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而後用帕子掩著嘴角輕聲道:“這樣挺有意思的,我過幾天再告訴他。”
蕭成君:……
果然,生孩子不為了玩,真的毫無意義。
而後蕭成君便與霍雲嵐說起了這些日子都城裡面的大事。
比如武安縣主遠嫁,比如越小將軍高升,再比如,康親王自請離京前往封地。
霍雲嵐聞言,面露驚訝,道:“這是為何?”在楚國,親王留都本就是常事,前往封地相當於被貶斥出去,康親王此舉著實令人意外。
蕭成君輕聲道:“終究是兒女債,總要還的,那小郡主原本在道觀裡修身養性,結果不知道為何碰到侍琴,得知她腹內骨肉之事後便起了歪心,讓人把侍琴送去了府尹衙門,報了常府逃奴,引了常家盧家都去了。”
霍雲嵐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原委。
侍琴是女婢,私自逃跑後被當逃奴抓回本就尋常,算不得要緊事。
偏偏小郡主是知道了她有常家郎骨肉後才送去衙門裡,其中用意自然是要給大公主招膈應。
可不知是侍琴表述不當,還是小郡主在山裡頭的道觀裡呆的太久,完全不知道都城風向,如今她此舉不單單不會讓蕭淑華難過,反倒會讓蕭淑華開心非常。
果然,就聽蕭成君接著道:“大公主已經快住在府尹衙門裡了,天天看常家盧家還有侍琴的熱鬧,有滋有味兒,說是比都城裡面的玉笙老闆唱大戲還有趣。”
霍雲嵐想了想,覺得這事兒確實是大公主喜歡瞧的。
當初蕭淑華在和離時久就留下了霍雲嵐,說是看常明尚的熱鬧,現在出了更大的熱鬧,蕭淑華自然不會錯過。
只是辛苦羅榮遠大人了,當真是一年到頭沒一天安生日子。
等說完了都城趣事,天色漸暗,安順縣主便準備起身告辭。
可她剛一站起來,便覺得眼前一黑,身子微晃。
玲瓏趕忙攙住了自家縣主,霍雲嵐也立刻伸手扶她:“成君你不舒服?”說完,霍雲嵐扭頭對著蘇婆子道,“快去請郎中來。”
蕭成君想說自己是小毛病,不打緊,但是看著霍雲嵐緊張神情,她便把話咽了回去,乖乖的重新坐了回去。
不多時,吳郎中便來了。
自從將軍夫人懷胎,吳郎中就住在了府內,以備不時之需。
現下他背著藥箱進門,不等行禮,便聽霍雲嵐道:“縣主不適,吳先生瞧仔細些才好。”
吳郎中立刻應聲,而後便取出脈枕,給蕭成君號脈。
而蕭成君原本覺得自己沒什麼大事,估計是白天吃的少了些,這才有些暈。
可是等見到郎中以後,她也不自覺地開始緊張。
待吳郎中收起脈枕,蕭成君便開口問道:“不止我有何病症?”
而後,就見吳郎中笑容滿面,行了一禮,道:“恭喜縣主,這是滑脈,縣主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