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竟是,有喜了?
蕭成君一愣,而後便是低頭,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過了會兒才笑起來,可安順縣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高興什麼。
這時候她才想起來問道:“不知幾個月了?”
“回縣主的話,剛剛一月,還要好好休養才能穩胎。”
一個月啊……
蕭成君在心裡算了算,一個月前,不正好是雲嵐送她書的時候嗎?
《花營錦陣》。
那書當真是……誰看誰知道。
霍雲嵐也翹起嘴角,但她很快便看向吳郎中,問道:“那剛剛成君為何覺得頭暈?”
吳郎中能說出一大套的病理病因,可是對著自家東家,吳郎中從不掉書袋,直接道:“縣主身子有些虛,不妨事的,我等下開些補氣安胎的藥,定然母子平安。”
霍雲嵐點點頭,便讓人去陪著吳郎中開方子抓藥。
而後她走到了蕭成君身邊,還沒說話,就見蕭成君已經靠過來,緊緊地抱著她的胳膊不撒手。
霍雲嵐以為安順縣主是頭遭懷胎心裡發慌,便溫和笑著,伸手在她背脊上撫了撫,道:“不怕,你也聽郎中說了,只要好好服藥,多養養身子,自然無甚大事。”
蕭成君點點頭,卻依然抓著霍雲嵐不放。
雲嵐送了一本精彩紛呈的小冊子,自己就夢熊有兆。
那自己現在多蹭蹭她,想來比吃什麼補藥都管用。
鄭四安聽聞自家娘子有孕後,雖沒有跟魏臨一樣卸門板,卻也做出了差點把墨汁當水喝的傻事情來。
而這兩件事都在隱匿了二人姓名身份後,被印在了雜報上,還配了圖。
尤其是舉門板的配圖,風趣幽默的很,霍雲嵐還專門把這期雜報收起來,準備以後多瞧瞧自家相公的英姿。
不過女子懷胎不易,蕭成君有孕之後便甚少出來走動,霍雲嵐便常去瞧她。
待蕭成君月份大了後,霍雲嵐乾脆把藥鋪裡壓箱底的藥材都拿出來放在縣主府裡,想著成君底子薄,多拿些,以備不時之需。
結果蕭成君生產之時,當真出了岔子,幸而準備周全,霍雲嵐送來的靈藥亦是好用,便是有驚無險。
雖然略有損傷,可無傷根基,養養便好。
因為這事兒,鄭四安幾乎掏光了自己僅剩的家底,備了一份大禮送去給將軍夫人道謝。
而後,鄭將軍徹底絕了應酬,一出衙門就回家,片刻不願耽擱。
明嘯衛上下卻沒人笑話他怕老婆。
畢竟自家魏將軍便是如此,上行下效,倒成了一股好風氣。
不過葉小郎君到底年輕,總是想找人出去喝喝酒聊聊天的。
以前他會找鄭四安,兩人年紀相仿,說話也方便。
可現在鄭四安顧著妻兒,葉瑜自不會打擾他,思來想去,葉瑜便來找徐承平了。
不過等他剛一進門,頭一個瞧見的卻不是徐先生,而是背對著他坐的左鴻文。
大抵是因為葉小郎君花費一年總算抄完了《左傳》,寫的他是昏天黑地,對左鴻文亦是刻骨銘心,故而這會兒只瞧見個背影,葉瑜照樣能把人認出來。
身子一僵,他扭頭就想跑。
而後便聽徐承平道:“這便是最後一副藥了,待拆了繃帶,瞧瞧效果吧。”
葉瑜聞言,立刻頓住身形,重新轉過身,有些好奇的探了探頭。
徐承平正在給左鴻文取下臉上裹著的布條,看到葉瑜,便開口問道:“參將來此,不知所為何事?”
葉瑜規矩的行了一禮,想著左鴻文在這裡,若是自己說想尋人喝酒,他定然覺得自己閑來無事,給自己重新找書抄,於是葉瑜心思一轉,道:“我想來找先生問個字兒。”
徐承平笑了笑,手上動作不停,嘴裡回道:“參將先坐坐,等下便好。”說著,徐承平將最後一節布條取了下來。
而後,他低下頭,細細打量左鴻文。
左先生平靜的昂著頭由著他看,只是聲音裡有些掩飾不住的遲疑:“徐兄覺得如何?”
徐承平笑了笑,沒說話,而是招呼葉瑜過來。
葉參將本就好奇,見狀立刻起身走過去,看向左鴻文的臉。
只一眼,葉瑜就愣住了。
其實之前左鴻文帶著的面具並不是全把臉蓋住的,而是只擋著一半,從另半張臉上是能瞧出這人曾經的姿容俊秀。
只是到底是戴了面具,無論多好看的容貌,也變得讓人難以直視。
為了施五姑娘,左鴻文用了足足一年的藥,如今臉上雖還能看到些許傷痕,可比起之前的淒慘模樣是要好了千百倍,想來以後他的臉完全不用遮擋。
尤其是那雙眼睛,恢復的極好,眉目疏朗,劍眉星目,加上左鴻文本就生的面容清雋,引得葉瑜下意識地開口道:“左先生,你長得可真漂亮……哎呦!”
不等他說完,便覺得後背一疼。
轉過頭去,葉瑜瞧見徐承平一邊收回手一邊用眼神示意他安靜。
這完全是為了葉小郎君好。
相處日久,徐承平太清楚左鴻文的脾氣,要是他剛才的話被左鴻文聽見,葉參將的十九萬字怕是就要變成九十萬,抄到地老天荒。
左鴻文卻像是根本沒聽到葉瑜的話一般,他瞧了瞧鏡中的自己,頗有些意外,過了會兒,才輕聲道:“想來以後我是不用戴面具了。”
徐承平臉上也露出了笑:“恢復得好,運氣不錯。”
左鴻文也彎起嘴角,聲音儒雅:“是銀子不錯,瑤華夫人送來的方子,上頭的藥材加起來能在都城裡買棟上好宅子,這般稀罕的藥總得有些效果才是。”
葉瑜原本還想大著膽子戳戳左鴻文的臉,一聽這話,立刻把手收了回來。
價值一棟宅子的臉啊,不敢動不敢動。
徐承平則是有些好奇:“稀罕藥材怕是不好找,你是如何配齊的?”
左鴻文聲音越發溫和:“將軍夫人仁善,使了管漕運的船隊去搜羅,雖然花費不少銀錢,可能集齊已是幸事。”
徐承平記起來霍雲嵐如今在漕運上的如日中天,便點點頭道:“夫人當真用心,也捨得花銀子。”
左鴻文則是把鏡子放到一旁,淡淡笑道:“銀子是我出的,若我沒有升遷,大抵未來十年,我都不會從衙門裡領月銀了。”
葉瑜:……???
徐承平先是一愣,而後笑起來:“掏空了你的家底,怕是給施家聘禮便是將軍夫人去準備了吧。”
左鴻文輕輕點頭。
如今他和施家五姑娘的親事已經擺在了明面上,施家夫人開始不樂意,可左鴻文的法子套路一重又一重,如今施家夫人反倒是施家人裡最盼著他們成親的。
而娶這樣高門大戶的女兒,聘禮絕對不能少。
這不單單是左鴻文的心意,更是五姑娘的臉面。
如今將軍府把這事兒攬了過去,自然不會虧待,只會準備的更重,絕不會少,定然不落臉面。
至於月銀,左鴻文如今已經正經有了官位,升遷指日可待,何愁沒有銀子?
說來說去,這就是自家將軍和夫人一道把左鴻文的未來給安排的明明白白。
想到這裡,左鴻文輕聲道:“士為知己者死。”
徐承平也笑了笑,道:“只盼日後你我能助將軍大事得成,天下太平。”
葉瑜有些沒搞明白,怎麼就突然拐到家國天下了,可他還是跟著連連點頭。
哪個兒郎心裡沒有個大國夢呢。
徐承平則是看向了葉瑜,道:“參將來問我的字,是什麼字?”
葉瑜有些懵。
他剛才只是扯了個藉口,如今倒是沒有話圓了。
左鴻文微微抬眼,縱然沒有了冰冷的半邊面具威懾,可那溫和笑意已經讓葉瑜不自覺地站直身子,而後就聽左鴻文道:“葉參將,不如實話實說?”
葉瑜立刻乖乖道:“我想找人出去喝酒,來問問你們去不去。”
左鴻文聞言,先是翹起嘴角,接著溫聲道:“晚上我有些事,怕是去不得。”
葉瑜猜出他是和施家姑娘有約,自不打擾,只管看向了徐承平。
只見徐先生略一猶豫,道:“我怕是也去不成。”
葉瑜一愣,而後想著尋常可不見徐軍師晚上出門,除了喝酒就是買書,便道:“去書齋嗎?我與先生同去吧。”
徐承平卻搖了搖頭,也不多言,只管從袖中抽出了條鞭子。
這鞭子做工極好,泛著金色,而在揮動起來時冒出倒刺,寒光凜凜,光是看著便讓人覺得背脊發麻。
葉瑜身子一僵,以為徐承平是要去審問犯人的。
這人刑訊場面,看一次就管夠。
於是葉瑜不再提喝酒之事,也不說同去之事,只匆匆說了句:“叨擾兩位軍師,我要去練武了。”便行禮告辭。
待他離開後,左鴻文才道:“徐兄是去見大公主吧。”
徐承平自知瞞不住他,乾脆點頭:“對,這鞭子不好改的很,我和殿下一起琢磨了好幾種法子,這次終於成了,我自然是要拿給她瞧瞧。”
左鴻文走到桌前倒了一盞茶,俊秀面孔在水汽氤氳中有些看不真切:“公主殿下可讓你研究別的器具了?”
“說起來過,可我沒應。”
“為何不應?”
徐承平回答得格外坦然:“我願意花心思琢磨這鞭子,是因為以後刑訊時候用得著,那些什麼刀槍劍戟之類的就算研究了對我也無用,白白浪費時間罷了。”
左鴻文一聽,便頓住了端茶的手,抬頭看向徐承平,溫聲道:“徐兄至今還未有意中人吧?”
徐承平沒想到他有此一問,但也沒有隱瞞,點了點頭:“公務忙,還要照顧小妹,暫時無心成家。”
這就成了。
於是左鴻文撂下杯盞,輕聲道:“按我所想,徐兄該和大公主多見見面。”
徐承平不解:“為何?”
“五殿下如今已經是儲君人選,這楚國上下,能拿捏五殿下的人沒幾個,大公主便是其中之一。”左鴻文聲音頓了頓,“無論以後環兒和五殿下的事情成不成,我想徐兄都該早做準備才是。”
此話一出,便是一言驚醒夢中人。
蕭淑華能管得住蕭明遠,若是他能與蕭淑華關係好些,今後也能護住小妹。
徐承平先是恍然,繼而大喜,道:“賢弟說得對啊,是這個理,我是該與大公主多見見才是。”
左鴻文笑著給他也添了盞茶。
徐承平則是道:“多謝賢弟提點。”
左鴻文把茶盞遞給他,溫聲回道:“以後,徐兄定然有謝我的時候,這會兒倒是不急著說。”
徐承平有些不解,還沒等他問,便瞧見左鴻文站起身來朝著書櫃走去,徐承平見狀便想要上前幫忙:“想找什麼?”
左鴻文卻很快便抽了一個裝書的盒子,放到桌上時都是沉沉的一聲。
徐承平湊過去看:“《史記》,我記得你把這本書都看得通透,這會兒拿下來是為什麼?”
左鴻文伸手拂去了書盒上的纖塵,嘴裡聲音如春風和緩:“葉參將似乎日子過得有些松閑,既如此,多讀讀書總是好的,這本我便借給他抄,想來他定能有多感悟。”
徐承平:……
《史記》,五十二萬字啊。
徐承平篤定剛剛葉瑜說左鴻文漂亮的話被這人聽去了。
都說嘴給手惹事,古人誠不欺我。
而左鴻文臉痊癒的消息轟動了都城。
不單單因為靈藥驚人,還因為左鴻文身份。
誰人不知明嘯衛裡有個命途多舛的左軍師?
雖說魏臨的修羅之名已經淡去不少,但是有左鴻文在側,只要他帶著面具出現在人前,誰都要心裡抖一抖的。
結果沒想到除了面具後的左軍師竟然生了個如此端方的好樣貌。
哪怕仍有些傷痕,但無傷大雅,不細瞧是瞧不出的。
不久之後,左鴻文便升位從四品,這樣有官身有本事還為人溫文爾雅的好郎君,登時便成了都城眾多人家眼中的香饃饃,不少都托了媒婆去說親事。
可是不等媒婆上門,左鴻文的聘禮便已經擺到了施家院子裡。
滿滿當當擺了一地,也堵住了那些媒婆的嘴。
兩個月後,黃道吉日,左家郎迎娶施五姑娘,引得都城裡又是好一番的熱鬧。
也就是在同一年,魏家四郎鄉試得中頭名解元,越發引得都朝野外對魏家諸多贊許。
只是科考之事本就變幻無常,魏寧鄉試得中頭名,結果在會試中卻是名落孫山。
魏寧倒也不氣餒,直接搬去了城外莊子裡,一邊苦讀一邊琢磨農事,一晃便是三年。
而在這三年裡,都城已經換了天。
瑤華夫人被封後位,三天后,楚王退位,尊為太上王,王后尊為太后,儲君蕭明遠繼位。
魏寧也終於白了回來,如今又是年少時候的玉面郎君模樣。
三年後,魏四郎再次參加科考,而這次便是新君繼位後的頭次會試。
而魏寧也爭氣,再考得中,之後參加殿試,不管得了多少名,一個進士頭銜都是少不了的。
等到了放榜這天,魏家幾個兄弟早早去看了,魏家媳婦們沒有跟去,只管在家裡等著。
因著卓氏伍氏都到了將軍府上等消息,霍雲嵐便帶著兩個孩子去了前廳,讓人準備軟榻,讓孩子們在上頭玩耍,自己則是和兩位嫂嫂說話。
卻沒想到,報喜的人還沒到,鞭炮聲就已經響起來了。
霍雲嵐先是一愣,而後便讓蘇婆子出去問問情況。
她本也想出去瞧,可剛一起身,就看到原本安睡的小女兒芊芊突然睜開了眼睛。
芊芊自小便是個耳聰目明的,一點點響動都能聽的清楚。
這會兒被吵醒,芊芊直接坐了起來,眼裡睡意朦朧,嘴巴開合,軟糯聲音裡透著些委屈:“爹爹,娘親,”結果一扭頭,看到福團,芊芊立刻朝著他伸手,“哥……”
一個字,就叫軟了在場所有人的心。
如今已有六歲的福團趕忙過去,伸手抱住小妹,嘴裡哄道:“芊芊乖乖,哥哥在呢,不怕。”
霍湛伸手扶住了兩個人,免得他們磕碰。
虎頭則是用掌心攏住了她的耳朵,讓妹妹不被吵鬧。
茂兒直接把自己想吃的奶糕遞過去,軟軟道:“妹妹,吃。”
見狀,霍雲嵐便頓住了步子,沒有往那邊走,同樣她也沒有出門,而是帶了幾分好奇的坐回到了椅子上,同兩個嫂嫂一起看向孩子們。
伍氏還專門抓了一把香榧,給她們分了。
而後就見芊芊眼裡先是有水氣,可眨了眨後就沒了。
小姑娘自小就是哭聲響亮,但她不愛哭,膽子也大,加上這會兒有哥哥們護著,小芊芊自然安心不少。
只是鞭炮聲對耳朵靈敏的人來說著實吵鬧,她乾脆偏了偏頭,把臉靠在福團懷裡,等鞭炮聲停了之後才重新抬起來,軟糯糯問道:“外面好響呀,打雷了麼?”
見她說話,而不是哭,幾個男孩都鬆了口氣。
他們是很喜歡妹妹的,可小妹哭起來的時候……比放炮還響。
還是不哭的好。
虎頭鬆了手,茂兒還堅持把奶糕遞過去,芊芊便接過了奶糕,臉上露出了個笑,小酒窩甜得很:“謝謝茂兒哥哥。”
一句話,就讓茂兒紅了臉,他晃了晃胖乎乎的身子,開開心心的重新抓了個奶糕往自己嘴裡塞。
福團則是微微鬆了鬆手,臉上很有當哥哥的模樣,很是正經的回道:“不是打雷,是放鞭炮。”
芊芊正啃著糕,聞言,便有些疑惑的歪了歪頭:“放炮?過年了嗎?”說著,她往外看,“為什麼不下花花?”
福團伸手摸了摸自家小妹頭上的兩個揪揪,又捏了捏,臉上依然正經:“不止過年放炮,有喜事的話也會放炮。”
芊芊一聽,立刻來了精神:“發紅包包嗎!”
福團回道:“不是的,過年才發壓歲錢發紅包,這會兒還不是過年。”
芊芊迷糊了:“可,放炮了呀。”
虎頭也被繞得有些迷茫,茂兒根本不管他們說什麼,繼續專注吃糕,霍湛則是想要開口,準備仔細陳述一下節氣和日期以及相關習俗之間的關聯。
但是福團卻沒繼續開口,他瞧了瞧芊芊的小酒窩,在上面親了下,而後便低下頭,伸手把自己腰上掛著的小荷包取下來。
接著,福團將荷包打開,倒出了一個青玉墜子。
看到這裡,卓氏有些驚訝,用帕子擋著嘴角對著霍雲嵐道:“弟妹,怎麼把這麼貴重的物件給福團帶著?要掛也該掛在頸子上才是啊。”伍氏也跟著點頭。
霍雲嵐眼睛依然盯著自家兒子女兒看,嘴裡輕聲回道:“那是我和相公的,是一對兒,瞧著細緻精巧便送他們兄妹了,只是福團的我給了他,芊芊的我替她收著。”
而在她們說話時,福團已經把墜子放到了芊芊手上。
芊芊嘴裡還塞著奶糕,臉頰鼓鼓的,手上抓著墜子,眼睛則是不解的看向了福團。
小福團伸手抱了抱自家妹妹,聲音放輕:“這是哥哥送你的紅包包,妹妹收著。”
芊芊低頭看了看玉墜,又抬頭看了看福團,然後便笑出了酒窩,歡快點頭。
可很快,她就重新把墜子塞給了福團。
不等福團開口,芊芊就已經把奶糕咽了下去,對著福團脆聲道:“給,哥哥收著!”
這讓福團有些懵,茫然的看著芊芊。
而後就聽芊芊奶聲奶氣道:“這樣,我有紅包包,哥哥也有了。”說完,她還拍了拍手,很得意自己的安排。
她收紅包的時候開心,那哥哥也開心,在芊芊單純的邏輯裡,這樣最好。
卻不知道這句話讓他的哥哥們心裡暖的一塌糊塗。
小小的少年郎這個年紀還不懂得區分什麼叫感動,可他們卻知道自家妹妹有多可人疼。
幾個孩子立刻圍在一起,拿著各自喜歡的東西給芊芊。
而這一幕,每隔幾天就會上演一次,魏家三個妯娌早已見怪不怪。
就在這時,鄭四安從外面大步走進來,抱拳拱手,臉上帶著燦爛的笑,道:“恭喜幾位夫人,四爺得中殿試二甲第七名!”
雖沒入一甲,可這也已是頂好的成績了。
三人立刻起身,卓氏去給魏父房氏報喜,伍氏則是和霍雲嵐一起笑著張羅著府上的人去掛紅燈籠,燃放鞭炮,還要準備宴席,當真的忙的腳不沾地。
熱鬧一直持續到了傍晚,魏大郎和魏二郎都來接妻兒回家,魏寧與霍湛也各自回房休息,只有魏三郎被召入宮中後就一直沒有音信。
霍雲嵐讓蘇婆子抱著福團和芊芊回去睡,自己靠在軟榻上,一面就著燭火看賬一面等他。
可今日終究是有些乏了,霍雲嵐瞧著瞧著便趴在榻幾上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恍惚中感覺到有人在用溫熱布巾給自己擦拭手臉,而後除去她的鞋襪,接著輕緩的抱著她撂到了牀榻上。
這個懷抱實在是太熟悉,霍雲嵐便沒有動用防身匕首,只管伸出手臂,眼睛都沒睜就摟住了身邊人,聲音帶了些沒睡醒的模糊:“表哥,你好晚回來……”
魏臨伸手拽落了牀帳,而後輕輕撫著她的後背,輕聲道:“王上有急事召見,耽擱了些時候,勞煩表妹久等。”
卻沒想到,此話一出,霍雲嵐的眼睛立刻就睜了開來,直勾勾的盯著他瞧。
魏將軍微愣:“怎麼了?”
霍雲嵐抓緊了他的衣襟,湊的更近些,低聲道:“莫不是,又興戰事了?”
魏臨知道自家娘子心有擔憂,忙撫了撫她的背脊,道:“不是的,成楚之間必有一役,卻不在這幾年,今日王上召見我乃是喜事。”
霍雲嵐聽完,心下稍安,原本繃緊的背脊就鬆了下來。
她當然不會阻礙郎君建功立業,可是作為娘子,她總是擔心郎君安危。
如今無事便是最好,至於魏臨說的喜事是什麼,霍雲嵐並未細問。
一則是她現在實在太困,二則入宮談的向來都是朝堂之事,將軍夫人從不過多關心。
這會兒她只管重新閉上眼睛,在男人的懷中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聲音柔軟道:“等將來天下一統,我定要與相公去看那北國冰封的美景。”
之前船隊到過成國以北,從那裡用冰鑒帶回來了不少好東西。
霍雲嵐見到雪都新鮮歡喜,自然格外嚮往詩中千里冰封的模樣。
魏臨自然點頭應允,不過很快,他便湊到霍雲嵐耳邊,輕聲問道:“娘子怎如此確信終將一統?”
霍雲嵐的聲音輕而又輕:“我信你啊,我嫁的,可是當世第一的英雄……”
說著說著,她便睡了過去,很快便是呼吸平緩安然。
魏臨沒忍住,低頭親了親她的嘴角,笑的得意又歡欣。
大抵是睡得晚,又疲乏,結果到了第二天,霍雲嵐睜眼時便已經是天光大亮。
想到今日會有人上門道賀,霍雲嵐趕忙坐起來,招呼人進屋洗漱,在妝鏡前上妝時道:“相公怎麼不早叫我些?”
魏臨則是走過去,拿過了霍雲嵐手上青黛,道:“我瞧你睡得香,就沒捨得喊。”說著,他輕輕地抬起了霍雲嵐的下巴。
這幾年魏臨沒少在自家娘子臉上畫眉練手,如今已是如能生巧,畫得一手好黛眉。
霍雲嵐便乖乖昂這頭讓他畫,嘴巴微微開合:“等下你去瞧瞧福團和芊芊,他們昨天也等了你好一陣,這會兒怕是想你想得緊。”
魏臨專注的幫她描眉,聞言,便微微翹起嘴角,道:“只怕我們還有的忙呢,等都收拾停當我再去找他們。”
霍雲嵐一愣,正要問,就聽外面蘇婆子的聲音傳進來:“將軍,夫人,宮裡來人了,說要傳旨。”
宮裡來人?
霍雲嵐也顧不上旁的,趕忙起身,迅速的找了對配衣服的耳環戴好,而後便與魏臨快步去了前廳。
而在那裡,蔡川正笑盈盈的等著。
雖然如今王位換人,隨侍也該換新人才對,可是蔡川做事穩妥,蕭明遠也不想輕易動了自家父王的親信,便讓蔡川還留在內監總管的位置上。
不過蔡川一心想去伺候太上王,加上他心裡通透,新王總要培養自己的親近人,與其到時候被狼狽趕下去,倒不如自己知情知趣主動請辭的好,想來過陣子他便要挪地方了。
只是如今,蔡川還是內監總管,今日這緊要差使自然還是要他親自來的。
而對將軍府的人來說,接旨已經成了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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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將軍戰功赫赫,明嘯衛也是頗有建樹,加上夫人的漕運船隊名聲響亮,不知道得了多少口頭嘉獎,這將軍府裡就連下人都習慣了王上旨意時不時上門。
這會兒準備的也格外迅速。
抬香案,擺香爐,該有的東西一應俱全,絲毫沒有疏漏。
只是霍雲嵐覺得這次有些不同尋常,扭頭往外瞧了瞧。
蔡川不單單是帶了旨意詔書,還有幾個宮人抬著兩塊像是匾額的東西在院子裡站著。
只是上面蓋著紅布,尚且不知寫的是什麼。
不過很快,霍雲嵐就收了心神,與魏臨一道拜倒接旨。
本以為和以前一樣,是王上恩賞,可今日的詔書格外的長,說的事情也格外的多。
用詞依然規矩,駢儷工整,霍雲嵐仔細的聽,越聽眼睛睜得越大。
頭一件事,便是給房氏封了誥命夫人。
這是霍雲嵐意料之中的事情。
魏家四個兄弟個頂個的有本事,如今魏四郎也出了頭,自家婆母的誥命本就是板上釘釘。
而第二件事則是給魏臨升了官職。
楚國的官職和實權職位是分開的,魏臨做的依然是明嘯衛上將軍的差使,可官位上,他已是從輔國大將軍晉封為驃騎大將軍,從一品,位極人臣的身份。
蕭明遠的意圖很明顯,他便是要告訴所有人,魏臨是武將魁首,無人能出其右。
霍雲嵐聽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有些指尖顫動,實在是為自家表哥歡喜。
可魏臨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攥了攥,讓她冷靜些。
蔡川其實什麼都能瞧見,對將軍和將軍夫人的小動作一覽無餘。
不過內監總管做了這許多年,他很清楚什麼時候還清明眼目,什麼時候該一無所知,於是他聲音平順接著念了下去:“魏氏滿門忠義,今賜‘厚德流光’,以示嘉獎。另賜御筆親題匾額一塊,望為家為國盡忠,順天之意,開通商路,功德千秋。”
霍雲嵐剛還在為了魏臨高興,這會兒,她便覺得心漏跳了一拍似的。
一塊匾額獎勵魏家,另一塊,獎勵開通商路?
商……
霍雲嵐有些發愣,等蔡川念完了旨意後還沒回過神來。
魏臨便自己伸手接旨,而後擁著她起身,聲音裡帶著笑意:“走,娘子,我們去瞧瞧。”
而後兩人到了院子裡,自有人把匾額上面的紅布揭開。
一塊,是厚德流光,意為品德流傳後世,著實光耀門楣。
而另一塊上面的字,顯得隨性很多,也沒有太深刻的意思。
霍雲嵐輕輕念道:“魏家船隊。”
念完,她便用力的攥住了魏臨的手。
女人的氣力小,魏將軍自然不覺得有什麼,可他怕霍雲嵐太用力,硌到自己,趕忙攏住了自家娘子的指尖輕輕揉捏,嘴裡道:“這是我去求王上寫的,娘子喜歡嗎?”
喜歡嗎?
當然喜歡。
可喜歡的不單單是字,而是這四個字背後的含義。
霍雲嵐盯著瞧了好一陣,才抬頭看向魏臨道:“也就是說,我們如今是正經皇商了?”
魏臨點頭。
“你昨天去找王上,便是說這個嗎?”
魏臨又點頭。
終於,霍雲嵐臉上露出了笑容。
她生的好看,笑起來的時候更加明豔動人。
若不是現在還有外人在,只怕霍雲嵐真的要墊著腳在他臉上親上幾口。
成了皇商,便是有王室撐腰,這可比什麼靠山都牢固。
好在兩個人都沒歡喜到失去理智,很快就穩定心神,過去與蔡川寒暄,而後又給了禮錢,一起送他們出門。
等宮裡的人走遠後,霍雲嵐立刻提著裙子往回跑。
魏臨趕忙跟在後面,還伸手護著,生怕自家娘子不小心跌了跤。
而霍雲嵐重新跑到前廳外的院子裡時,就瞧見兩塊匾額已經被擦的乾乾淨淨,福團正拉著芊芊的手在瞧。
芊芊這會兒也認得幾個字了,她瞧著其中一塊匾,脆聲道:“大日子!”
福團耐心糾正:“這個字念厚。”
“什麼意思呀?”
“就是……”福團聲音頓了頓,“就是奶糕特別厚的那個厚。”
芊芊立刻明白了,開心的整個人趴在匾額上,戳著字念叨。
而後她一扭頭,就看到了另一塊,立刻指著道:“魏!魏芊芊的魏!”
大抵是看到認識的字過於高興,芊芊身子晃了晃。
福團趕忙扶住她,然後抱著自家小妹,道:“芊芊不叫魏芊芊,叫魏瑞瑾。”
芊芊眨眨眼:“魏瑞瑾是誰?芊芊不認識。”
福團一下子不知說些什麼,抬頭求助的看向了自家爹娘。
結果就看到爹娘站在一處,臉上的神情無比熟悉。
瞧樂子呢。
福團立刻鼓起臉,拉著芊芊一人一個抱住了自家爹娘,賴在他們身上不下來。
魏臨便拽著福團的領子隨手把他撈起來,而後小心翼翼的將芊芊抱著遞給霍雲嵐,嘴裡道:“福團還教妹妹認字,真是個好哥哥。”
福團剛才還氣他們不幫自己,結果現在一聽爹爹誇,立刻高興起來,連連點頭:“對,福團是好哥哥!”
“那福團知道自己大名叫什麼嗎?”
“魏福團!”
魏臨臉上立刻有些和剛剛福團一樣的茫然,可是霍雲嵐看得出,自家福團是知道自己大名單字“恒”的,這麼說純粹是逗相公玩兒呢。
於是她伸出手,在福團腦門上輕輕敲了下:“小調皮。”
芊芊軟軟的學話:“調皮。”
福團見自己的小心思被識破,也不覺得有什麼,只管笑呵呵的抱著魏臨的脖頸,把臉埋到他懷裡。
魏臨則是把兒子抱得穩穩當當,眼睛看向霍雲嵐道:“娘子,此情此景,不如你念首詩?”
其實魏臨沒抱太大希望。
大概他第一次請娘子念詩的時機不大好,導致後面即使他真的想聽詩,霍雲嵐也不給他念。
不過這次,霍雲嵐笑著看了看他,便溫聲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這句詩,淺顯易懂,魏將軍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他臉上笑開了花,湊過去就要親。
結果霍雲嵐伸腿踢了踢他,嗔道:“孩子們還在呢。”
可她一低頭,就瞧見福團一手捂著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伸過來捂住芊芊的,小嘴叭叭:“什麼都沒看到,我看不到,芊芊也看不到。”
原本兩人之間還有些旖旎,結果被小傢伙一鬧,登時只剩下了歡快。
魏臨和霍雲嵐便分別抱著娃娃走進了院子,一邊走,魏臨一邊道:“如今想著,我能娶到娘子當真是頂好的事情。”
若是沒有遇到娘子,他怕是再難動心,一輩子孤身一人,怕是冷清得很。
如今有妻有兒,有子有女,當真是神仙也不換的日子。
霍雲嵐走在他身邊,溫聲回道:“能嫁你,才是我人生一大幸事。”
當初連著幾門婚事都沒成,她一時想不開去了破廟。
若是沒有相公,怕是她的命就要停在那破廟裡了。
人的一生當真是會遇到一個人,教會她,何為相思,何為相知,何為相守。
魏臨則是顛了顛想要拽他頭髮的福團,又摸了摸芊芊軟軟的發頂,眼睛看向霍雲嵐道:“娘子,我們去看掛匾吧,你說王上給你的那塊匾掛在哪兒好呢?”
“掛船隊外頭?”
“丟了怎麼辦。”
“那就掛家裡吧,沒準兒以後還能有別的匾額賜下來呢。”
說著話,霍雲嵐微微往旁邊湊了湊,靠進了魏臨懷裡。
她臉上漾著一抹笑,溫暖柔和。
好日子才剛剛開始,以後還有長長久久。
屬於他們的長長久久。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