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聲響起之後,學生們三三兩兩湧出教室,方若然站在講台邊,收拾著講義和書籍。
遲鷹也坐在位置上,沒有動,母子倆隔著階梯教室,遙遙地對視了一眼。
“來了。”方若然率先開口,語氣不鹹不淡,“這次找你來,是有事情要跟你說,你站過來,我連上了三節課,嗓子有些不舒服了。
遲鷹起身來到了方若然身邊,雙手一撐,坐在了課桌上,玩世不恭地看著她——
“沒事,方教授也不會叫我過來。”
這麽多年,母子關系早已經疏遠到了天南海北。方若然將自己的全部心血都花在了培養他的弟弟遲皓身上。
對於遲鷹,放任自流,一如小時候對病重的他那樣的漠不關心。
不管這個大兒子取得多大的成績和進步,都無法磨滅方若然當年生出這樣一個半死不活的怪胎之後面臨的壓力和痛苦。
“你弟弟今年初升高,成績很理想,我們現在就要開始準備他的托福了,麻省理工的計算機專業全球數一數二,我希望你這個寒假回來能多輔導一下他的英文。畢竟你也知道家裡的情況,你大伯那邊的姐姐實在優秀,如果你弟弟能上麻理,贏面就大了。你多幫幫他,你是兄長,將來也能成為他的得力臂膀。”
遲鷹聽到這話,笑了起來,狹長的黑眸越發泛了冷意。
也就這種時候,方女士才想得起來還有他這麽個兒子。
在最依賴父母的年紀裡,遲鷹從來未從擁有過任何值得信賴的親密關系。
沒有人擁抱他,沒有人撫摸他,沒有人對他說過一句真切的關心…
全世界的孩子都應該得到的偏愛,遲鷹卻一無所有。
“媽。”
他很諷刺地喊了聲,“我回來,你不問問我在C城生活怎麽樣?”
方若然頓了頓,問道:“你在那邊…吃得慣嗎?”
“還行,川菜偏辣,正合了我的口味。”
“那就好。”
少年眼底的光,越發寂滅了下去。
方若然保持著作為科學工作者的理xin和理智,平淡地望著眼前的少年:“遲鷹,你已經成年了,我想你能夠照顧好自己,也相信你能過好自己的生活,但你弟弟現在處於人生的十字路口…”
遲鷹譏諷地打斷了她:“承認你從沒愛過我,就這麽難?”
此言一出,方若然沉默了。
她是極端完美主義者,她從小對自己要求極嚴苛,每一次運算都要保證絕對的精確,想起小時候第一次學做蛋糕失敗了,她甚至十多年都沒再吃過甜食。
這樣的人,絕對無法允許自己生出的孩子有一絲半點的瑕疵。
而命運往往捉弄人,她曾給予厚望的第一個孩子,是個虛弱的怪物。
方若然只要一想到、在產房裡見到的可怕畸形,她就宛如置身最恐懼夢魘地獄。
於心有愧,連一聲辯解之詞都說不出來,她的確從未愛過他。
“你希望我能成為他的臂膀,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不想成為任何人的臂膀,我想自己一飛衝天。”
方若然看著他,當然,他拚了這麽多年,不就是因為不甘心嗎。
“遲鷹,你要和你親弟弟爭嗎?”
“有什麽不可以?”
“你心臟怎麽樣?”
此言一出,遲鷹袖下的手忽然攥緊。
“很好,沒有任何問題。”
方若然淡笑了一下:“那就好,凡事量力而為,不要太勉強自己了,你不可能像正常的孩子那樣…”
“我登頂過珠峰。”遲鷹沙啞的嗓音打斷了她,“你知道在那種極端缺氧的環境之下,感受心臟脆弱的跳動,是一件多麽震撼的事情。”
他一字一頓,堅定決絕,“我的心臟,沒有任何問題。”
“希望如此,媽媽當然想看到你健康,但我還是那句話,別勉強…”
遲鷹笑了,眸底劃過一絲蒼涼,轉身離開了。
手裡的塑料口袋裡,裝著蘇渺給他的一掛臘火腿。
但凡方若然這次叫他過來,只是為了看看他,哪怕就單純問問學習情況,遲鷹都會把這番山遙路遠的心意…回贈給母親。
但她沒有。
方若然還是不甘心:“遲鷹,你可以怪我和你爸,但幫扶你弟弟,是你唯一的前途…”
遲鷹回頭,唇角溢出冷笑——
“老子不信。”
六歲之前,他都是在病牀和輪椅上度過的,看著窗戶外那狹窄而窒息的小小天空,不甘心認了這該死的命。
曾經所以為的不可能,他都要將它們變為現實。
攀上無人企及的最高峰,看最遼闊的風景。
……
晚上,蘇渺接到了秦斯陽的語音通話,她盯著手機看了半晌,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接。
蘇青瑤都聽到手機振動桌面的聲音了,探頭進屋,用八卦的眼神望著她。
蘇渺無奈,只能接聽了語音通話:“秦斯陽,有事嗎?”
“來觀音橋,我們在玩劇本殺,缺人,過來一起玩。”
“不了,秦斯陽,我在溫習功課呢。”
蘇渺話音未落,秦思沅奪過了兄長的電話,怎怎呼呼道:“快點過來!幫我們湊人數!”
“真的不來了。”
“你還想不想要獎學金了!”秦思沅不爽道,“我告訴你,每個班獎學金就兩個名額,你要是績點超不過我哥,你是拿不到的!哼,如果你乖乖聽話,興許我就讓我哥讓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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