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發佈時間: 2024-02-01 19: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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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第一百零九章

嘉柔在房中走來走去,心裡彷彿壓著千斤巨石一樣。她必須要幫李曄,不能讓他落入徐氏的手中。雖然李心魚只說了兩間毫不相干的事情,可嘉柔卻很自然地聯想在了一起。她心中,居然對此事堅信不疑。

她用力地搓著手指,想讓自己平復下來,思考對策。要盡快告訴李曄徐氏的真面目,讓他早做防範。

嘉柔還想見舒王妃一面,她覺得當年阿娘被推入水,或許也是另有隱情。她要向阿娘求證的,也是那件事。可是南詔太遠,書信太慢。只有確認了那件事,她心中所有的線索才可以連起來。

但馥園如今有重兵把守,憑她一己之力,肯定無法進去。

“郡主。”這時,秋娘在外面叫了一聲。

嘉柔回頭,看見她拿著一封信進來。那信封上寫著她的名字,字體無比熟悉。虞北玄!嘉柔心裡咯■一聲,秋娘道:“有人在門房那裡放下這個,說一定要交給您,但沒有署名。”

虞北玄這時候給她寫信做什麼?

嘉柔不動聲色地把信接過來,等秋娘離去,才將裡面的信取出來看。虞北玄約她在東市的茶坊見面,說有要事說給她聽。最後一句還強調了與李曄有關,請她務必要去。

從上次她挾持了老夫人,逼虞北玄回淮西,他都沒有殺她開始,她就明白,他是不會害她的。就算前世,她沒有比過他心中的大業,他的感情也未必全是假的。更重要的是,虞北玄應該可以幫她見到舒王妃。

所以她要去這一趟。

打定主意,嘉柔便換了套胡服,只帶玉壺和兩個僕婦前往東市的茶坊。這茶坊在東市也算小有名氣,樓下的客人不少。嘉柔說了雅室的名字,小二便領著她們上樓。

雅室的門口守著一個生面孔,並不是常山。他大概看過嘉柔的畫像,把其它人都攔下,只放她進去。

玉壺還有些不放心,眼巴巴地望著嘉柔,想跟她一起進去。嘉柔卻對她笑了笑,以示安撫,自己推門進去了。

雅室內的擺設古樸,墻上掛著字畫,穿台上擺著一盆花。而木榻前有一座木製的潑墨山水畫屏風,屏風上隱約透出一個高大的人影,正襟危坐。他身上有胡人的血統,骨骼本就比普通的漢人要大一些,襯托出那種壓倒一切的氣勢。而他的眼睛,如最敏銳的蒼鷹,似能洞穿人心。

嘉柔深吸了口氣,繞過屏風。虞北玄抬頭看她,褐色的眼睛彷彿凝結了千萬年的琥珀一樣。淮西一別已有幾月,她身子未見豐腴,反而還清減了不少。李曄到底是怎麼照顧她的?

嘉柔在他對面坐下,也不開口說話。他們之間不管用什麼姿態相見,總免不了幾分冷淡疏離。李曄為讓她從淮西脫身,搬走他的糧倉,攻下他的縣城,可謂讓他損兵折將。就算虞北玄不知道始作俑者就是李曄,嘉柔也無法那麼坦然地面對他。

“我知道懷孕了不能飲茶,便只要了水。你看看需配什麼茶點?”虞北玄只將一張單子遞了過來,如尋常老友相見般自然。

嘉柔擺了擺手,說道:“我現在是正常人,你隨意就好了。”

虞北玄聞言一愣:“你……那孩子……”他不敢說下去,只是目光緊張地盯著嘉柔。當初他的確不想讓那個孩子留下來,可此刻聽她這麼說,心頭卻沒來由地緊了緊。

嘉柔淡淡笑道:“當時我中毒已深,那孩子吸了不少胎毒,勉強生下來,怕也是活不成的。只可惜枉費了老夫人為我拔毒的一番苦心。老夫人的恩情,我銘記在心,將來必定找機會報答。”

“母親她就是那樣的xin子,不求你報答。只是那毒,是怎麼回事?”虞北玄皺眉問道。他本就覺得那毒來得蹊蹺,若是李家人做的,嘉柔回長安之後,斷斷不可能再住在李家。

嘉柔不想多談及,只問道:“你在信中說有關於李曄的事情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事?”

虞北玄給自己倒了杯水,將杯子遞到嘴邊:“我若不這麼說,你會來嗎?其實無關李曄,只是我知道聖人病了,舒王和太子必有最後的一爭。李家如今這樣的局面,恐怕也庇護不了你。不如你先回南詔去避避風頭,等都城裡頭穩定了再回來。以李曄的身份,無論哪邊登基,都不會太為難他的。”

他本是好意提醒,可嘉柔想起前世的事情,嘴角不由地帶了幾分譏諷:“使君的意思是,要我拋下夫君,獨自會南詔去避難?也許在你的眼中,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永遠比不上利益來得重要。可我與你不同,李曄與你也不同。所以我不會走。”

虞北玄的面色一沉,將茶杯重重置在桌上:“在你心裡,我就是這樣薄情寡義的人?你可知皇位相爭,必是你死我活,牽連甚廣?我是不得已,你何苦卷進來?”

她是知道最終結局的那個人,她要改變李曄的命運,或許會導致整個結果都不同。廣陵王最後會敗,而舒王會當皇帝。可這天下誰來主宰,她根本就不關心。她只想自己的夫君能夠平安健康,這就足夠了。

“虞北玄,你可有想過,你跟著舒王,最後會想得到什麼?”嘉柔平靜地問道。

虞北玄看向窗外,這個問題,他自然是想過。他想要權勢,想要千萬人之上的位置。只有那樣,他才會有成就感,才能彌補他年少時所受的那些屈辱。當然,他也想要她,他想無人能夠阻止他奪回她。

他眼裡狂熱的光芒讓嘉柔不敢直視,別開臉說道:“既然你好心來提醒我,我也提醒你一句。舒王的野心,恐怕不僅僅只是皇權,從他對河朔三鎮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來,他要的是這天下。如果有朝一日,你威脅到他的地位,他一樣會毫不猶豫地除掉你。所以你,別太貪心了。”

“你這是在關心我嗎?”虞北玄的嘴邊露出一抹淺淡的笑意。

“不是關心,只是等價交換。我眼下有件事,的確想要你幫忙。”嘉柔說道。

虞北玄往後靠在憑幾上,氣定神閒地說道:“你憑什麼認為,我一定會幫助你?你剛剛才拒絕了我的好意。”

“也許我做的這件事事,會對你們有幫助。”嘉柔言簡意賅地說道,“你不想試試嗎?這對你來說,一點都不難。”

虞北玄揚了揚眉,這世間還沒有幾個人敢跟他談條件。

半個時辰之後,虞北玄帶著一個隨從出現在馥園門口。馥園如今由神策軍和舒王府的府兵守衛,但基本上都聽命於舒王。他們看見虞北玄前來,簡單地問明來意,聽說是舒王要問王妃幾個問題,就果斷地放行了。

等進到園中,有專人領著他們到關押舒王妃的住處。在馥園的後面,竟然就是當初婢女扶著嘉柔休息的水榭。水榭四周荷葉田田,水中冒出粉嫩的花苞,花莖隨風搖曳,很是僻靜安逸的居處。

虞北玄與守門的人打招呼,討下一刻鐘的時間,才推門進入。

入門的地上還放著一個托盤,上面的飯菜都沒有動過。屋中的東西七歪八道,光線晦暗,幾乎覺察不到有人的氣息。虞北玄四處搜尋,忽然目光一定,看到窗邊的塌上趴著一個身影。那人頭髮未梳,身上還穿著華麗的宮裝,只是一動不動的,彷彿靜止了般。

“舒王妃。”虞北玄叫了一聲。

那人影總算有了動靜,慢慢回過頭來,正是崔清思。

她看見虞北玄,沒什麼興趣,又轉回頭,了無生氣地說道:“你來這裡幹什麼?是他要你來的?”

虞北玄沒有說話,只是尋了一個地方坐下來,給身後的隨從遞了個眼神。那隨從上前,走到崔清思的背後,說道:“姨母,你還認得我吧?”

這回,崔清思猛地回過頭,待看清眼前的人,一下跌坐在榻上:“你,你是怎麼進來的,來人……”

見她要叫,嘉柔眼疾手快地上前捂著她的嘴,低聲道:“我來,並不是來取你xin命。我知道我阿娘的毒是你派人下的,我只想問一問,你為何這麼恨她?當年明明是你的婢女推她下水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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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清思用力地拉開嘉柔的手,面容幾近扭曲:“可笑,我若要害她,為何用自己的婢女?難道不是你娘得知了舒王和太子妃的私情,千方百計不想嫁給他,就設計這麼一齣戲,陷我於不仁不義嗎?當年整個長安城都知道崔清念才貌雙絕,太子和舒王都為她神魂顛倒。可太子難違父命,娶了延光長公主之女蕭氏。舒王又為了報復太子,跟蕭氏不清不楚。你娘跟我說起這些事,我還同情她,幫她出主意。結果她是怎麼對我的?一手把我推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

嘉柔看到崔清思說得言之鑿鑿,事到如今,她已經沒有說謊的必要。當年之時,卻越發撲朔迷離。

“你跟我阿娘一起長大,難道不了解她的為人嗎?她就算不想嫁給舒王,也會用光明正大的方式拒婚,為何要陷害你。那對她有什麼好處?”

崔清思冷笑道:“她嫁去南詔,做她逍遙的雲南王妃,木誠節對她不好嗎?恐怕他們二人早就相識在前,故意安排這一出金蟬脫殼,還要連累我被舒王厭棄,被家人誤解,一步步變成如今這個鬼樣子。我為何不能恨她?我恨不得殺了她!”

她雙目赤紅,身體因為情緒激動而劇烈起伏。這十多年,便是這恨意支撐她挺過來的。她根本不後悔自己所為。

嘉柔苦笑著搖了搖頭:“你和阿娘是親姐妹,從小一起長大,你們之間的信任和感情,居然敵不過別人的挑撥離間。你可曾想過,若阿娘早就認識我阿耶,為何還會怨你?若是她安排了這一切,難道這長安城沒有別的王孫公子願意娶她,她非要離鄉背井,去那麼遠的南詔嗎?”

“那是因為當時皇后怕她威脅到蕭氏的地位,影響東宮的勢力,已經不容於她!”崔清思脫口而出。說完,又倔強地別過頭。這些話,她出於私心,從沒有跟旁人提起過。

“是誰告訴你這些?難道你就沒有想過,也許那人一直在佑導你,想讓你對付我阿娘?”嘉柔平靜地說道。

崔清思先是搖頭,好像聽嘉柔說了個天大的笑話。隨後她整個人都僵住,似在仔細回想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

當年出事的時候,徐氏主動來安慰她,言語間有意無意地暗示那可能是崔清思的陰謀。崔清念遠嫁以後,很快有了身孕,徐氏又來提醒她,寫封家書去問候。後來,當年追求過她的曾應賢當上了嶺南節度使,徐氏故意在她面前提起獻婢一事。

這些,徐氏統統沒有直接參與,但每一件又都和她脫不了干係。包括徐氏說到破血丹,還說了那些導致心痺的藥,看似無意,何嘗不是在一步步佑導她!

崔清思越想越覺得自己一直被徐氏牽著鼻子走,直至現在,才恍然大悟!好狠的心腸,好深的城府!她跟崔清念鬥了這麼多年,原來不過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是她!是那個東宮的徐盈!”崔清思叫道,幾步爬過來,抓著嘉柔的手臂,“是她叫我害你娘的,是她!她提醒我,你娘有心痺之症,加的那些草藥,也都是她都說的!”

“太子良媛徐氏,閨名徐盈。”嘉柔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她聽到崔清思這麼說,竟有了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果然是徐氏。所有的前塵往事都連成了一條線,那隻看不見的手,從來就不是舒王妃。

一直坐在旁邊的虞北玄聽到這裡,也已經明白。怪不得嘉柔說,這件事或許對他們有幫助,東宮裡居然還藏著這麼一號人物?若未提前防範,何事被她暗算了都不知道。

“嘉柔,時間不早了,走吧。”虞北玄說道。

嘉柔跟著虞北玄往外走,關上門時,從門縫裡看著已經有些魔怔,一直在低頭自言自語的崔清念,精神恍恍惚惚的,忽然便沒有那麼恨她了。

地獄空盪蕩,惡魔尚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