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到了正月,新皇舉行登基大典,定國號為永明,蘇見微為皇后。端和帝遷仁壽宮,為太上皇。蘇太后居長椿宮,封為聖恭太后。徐太后賜住慈安宮,封號為敬仁太后。群臣各有封賞,也趁勢提拔了一些年輕的官吏,原來東宮的詹事府屬臣順理成章地進入六部之中。
諸藩王奉詔進京朝賀新皇,每人不得帶超過百人的兵馬。而周邊各國也遣使前來拜見,盛況空前。
登基大典結束以後,永明帝返回乾清宮,還未將冕服卸下,小太監就跑進來稟報:「皇上,平國公求見!」
方才在承天殿,朱正熙讓劉忠念封賞官員的名冊時,徐鄺沒聽到自己的名字,臉色就十分難看。後來聽到李青山被派去平涼府鎮守,當場就要發作。要不是李青山等人攔著,今日當著各國使臣的面,朱正熙恐怕要下不來台。
他沒找這個舅父算帳,他倒自己跑來了?
後面還安排了宮宴,朱正熙不欲與他過多糾纏,就對太監說道:「說朕要更衣前往宴會,有事改日就說。」
小太監一字一句地轉述給門外的徐鄺聽,徐鄺罵了句:「豈有此理!」
左右的宮人還有乾清宮的守衛都看過來,李青山扯著他的手臂說道:「國公爺,我們先走吧。」
徐鄺被他強行拉走,一路上還憤憤不平:「皇上眼裡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舅父?當初要是沒有我,太上皇能得到皇位?現在倒好,他這是要過河拆橋?都怪蘇濂那幾個老匹夫自作主張,強迫太上皇退位。」
李青山道:「太上皇吃多了丹藥,已經不能理國政。原本末將想著您是皇上的親舅父,皇上登基以後,對您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哪裡想到皇上竟然防著您呢。」
徐鄺面色沉鬱,手握成拳頭。
「沒有封賞也就算了,居然還將末將調離京城,這怕是要給晉王讓位吧?既然皇上不見,不如您去見太后?太后總歸是皇上的生母,她說的話,也許皇上會聽?」李青山建議道。他才不想去什麼勞什子的平涼府,但他心裡著急,面上也不能表露出來,只能做出為徐鄺憤憤不平的樣子。
徐鄺想了想,對李青山道:「你說的有理,你先去赴宴吧,我去找太后說說。太不像話了!」
「國公爺慢走。」李青山行了個禮,看到徐鄺大步走遠。
……
朱翊深今日進宮不在家,並且很晚才回來,若澄一個人閑著無事,便邀沈如錦到府中來玩。
沈如錦今日著實好好打扮了一番,頭上的髮髻插著玉觀音滿池嬌分心,金簪,戴著昭君套。上身穿著對襟的花蝶紋短襖,襖上有金紐扣五對,下面穿著杏色的牡丹紋馬面裙,雍容華貴。門房那邊早就得了王妃的吩咐,將她們一行人請了進去。
鴻兒已經快一歲了,穿著如意紋的小綠襖子,戴著貂鼠皮的小帽,在暖炕上爬來爬去,白麵團子一樣可愛。若澄跟他說話,他只能發出咿咿呀呀的簡單音節,聚精會神地地看著這個年輕貌美的姨母。
沈如錦笑道:「這個小傢伙,成日就知道看漂亮姑娘。那日我帶他出去踏青,周圍有一群豆蔻年華的小姑娘在放紙鳶,他就一動不動地盯著人家看了半日。」
若澄摸了摸他的頭,親昵道:「這樣以後鴻兒就不怕找不到媳婦了。」
沈如錦看到房間裡沒有別的丫鬟,拉著若澄的手,輕聲道:「澄兒,眼看你嫁給王爺也不少日子了,這肚子怎麼不見動靜?是王爺不行?」
若澄連忙擺手道:「他,他沒問題的。大概是因為我月事不太准,不好有孕。」
沈如錦點了點頭,神情凝重地說道:「以前王爺在朝中無權無勢的,也沒有人覬覦。現在他手握重兵,多少人盯著他呢,難免想塞家裡的女孩給他。別怪我這個做姐姐的潑你冷水,他疼你的時候,自然是千好萬好,但以後會不會變心,誰又知道呢?因此有子傍身,坐穩這正妻的位置,才是最重要的。對了,我認識城外靜月庵堂的玄清師太,聽說她專治無子,很多貴婦人都找她看。改日,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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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王爺他不是這樣的人。」若澄小聲道。
沈如錦知他們倆人情正濃時,愛得如膠似漆,這些話恐怕聽不進去,也不作這個壞人了。時日長了,她這個傻妹妹就會知道,男人是這世上最靠不住的。她的公公如此,她的丈夫也是如此。
這個時候,雪球搖著尾巴進來,窩在若澄的腳邊。它每日都神出鬼沒的,不是躲在哪個花架下曬太陽,就是跟院子裡的蟲和鳥玩,難得在人前露一次面。素雲常說,都要忘記還有這個小祖宗的存在了。
鴻兒看到它肥嘟嘟的,尾巴一搖一搖,伸手想要跟它玩。雪球傲慢地看他一眼,懶洋洋地趴在地上不想理人。
鴻兒生氣,「哇」地一下哭出來。
沈如錦連忙抱著他哄,他哭得眼淚汪汪的,就是要抓雪球的尾巴玩。沈如錦無奈,看了若澄一樣,若澄就俯身把雪球抱起來,讓鴻兒抓尾巴。誰知鴻兒抓得太用力,雪球齜牙咧嘴地叫起來,「呲溜」一下從若澄懷裡跑了。
鴻兒扁著嘴又要哭,平日裡他要什麼有什麼,幾時受過這種氣。若澄連忙去拿了撥浪鼓哄他。雪球的脾氣橫得很,連朱翊深都不怕,更不會把一個小孩子放在眼裡。
鴻兒鬧得沈如錦也沒辦法,叫了乳母進來,把他抱走了。說也奇怪,乳母哄了兩下,那孩子真的不哭了。沈如錦讓乳母將他抱出去玩,無奈地說道:「平時都是乳母在帶他,說起來倒是比我這個生母更親。對了,我才聽說,在方府見到的你那個表姐已經定親了?還是跟那個李垣在一起?」
「姐姐怎麼知道的?」若澄有些意外。望雲樓那件事,若澄至今記憶猶新。李垣那人可差點成了她的姐夫呢。
「前幾日有個宴會,我碰到李垣的姐姐了。她不是嫁到方府做庶子夫人麼?以前看見我,總是趾高氣昂的,眼睛長到天上去。現在還不是恭恭敬敬的,學別人巴結逢迎。她還說弟弟跟你的表姐定了親,以後我們就是親上加親。我當時就想給她一個白眼,誰要跟她親?」沈如錦提起李家人就來氣,她大哥至今未娶,都是拜這個李氏所賜。李垣雖然去年考中了進士,但仕途跟她二哥還有葉明修比起來,真是差遠了。至今還在翰林院觀政呢。
若澄忍不住笑,她知道堂姐最是護短,見不得自己家裡人受欺負。李垣跟堂姐的事情不成以後,沈李兩家的來往也就少多了。
「人家李公子也還好,何況我表姐只是商戶女,他能看上,也是表姐的福氣了。其實這裡面,還有些波折。」若澄就把柳昭找事的事情跟沈如錦說了,也沒避諱李青山。
沈如錦聽完後,微微皺了皺眉頭,握著若澄的手說道:「澄兒,我知道李青山和我公公最近有些針對王爺,我只是一個婦道人家,幫不上什麼忙。但你要答應我,男人之間的事,千萬不要影響到我們姐妹的感情。我只有你這麼一個妹妹,就算將來立場不同,咱們也是一家人,不要離心。」
「姐姐說得哪裡話。出嫁前就說好的,我們互相扶持。無論外面怎麼樣,我們姐妹的感情不會變的。」若澄安慰道。
有她這句話,沈如錦就放心了。她知道公公最近因為太上皇的事情,對新皇十分不滿,屢屢在朝堂上出言不遜,新皇只是暫時咽下這口氣,總有爆發的一日。平國公府現在猶如行於暴風雨中的孤舟,不知什麼時候一個巨浪過來,就會把船掀翻了。
好在徐鄺怎麼說也是新皇的舅父,就算到時候出事,總歸還有太后幫襯,應該不至於太慘。她也讓徐孟舟勸過徐鄺,可是徐鄺自恃身份,根本聽不進去。她就希望將來平國公府真的有個萬一,她至少還能有個指望。
若澄也聽朱翊深說了不少朝堂上的事情,她知道堂姐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照目前的形式發展下去,徐鄺早晚會惹禍上身,到時天子一怒,受苦的還是平國公府上下。
……
宮宴上喝了酒,百官都沒有在朝會上那麼拘謹,說說笑笑的。有官員提到德安家裡最近請了個戲班子,戲唱的很不錯,起哄著要去方家看戲。朱正熙喝了點酒,正在興頭上,也不想這麼快就散席,便想跟著百官一起去。
方德安起先推辭,說他家那戲班子登不了大雅之堂。立刻有幾個官員說他謙虛,那戲班子可是花了重金找來給方老夫人解悶的云云,還說唱的戲跟別家的都不太一樣。
朱正熙越聽越覺得興趣,更想去一探究竟了。劉忠只能去安排,要去方家看熱鬧的官員都跟著皇帝走到殿外。
朱翊深對看戲沒什麼興趣,那麼多人,少他一個也沒什麼。他注意到徐鄺沒來參加宮宴,只有李青山來了。在承天殿封賞的時候,他就看出徐鄺的不滿,不過沒想到他現在連表面工夫都不肯做了。別國的使臣都看出新皇跟這個親舅父的關係不怎麼融洽,瓦剌的使臣還過來探他口風。
溫嘉落在眾人後面,來到朱翊深身旁,問道:「王爺上次信中跟我說的內容,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不過我已經跟皇上說過,等太上皇大行,便放歸後宮,昭妃娘娘可以選擇出宮。那個孩子應該被昭妃娘娘送到宮外去了,其餘的事,還是昭妃自己跟你說比較好。」朱翊深淡淡地說道。
溫嘉一直被蒙在鼓裡,還以為昭妃最近不在人前露面,是因為沒了孩子傷心的緣故。原來竟是……他妹妹這麼大個把柄被朱翊深抓在手裡,蘇濂逼宮那日,他自然是不敢輕舉妄動了。
「這次李青山調任平涼的事,多謝都督從中斡旋了。」
溫嘉知道朱翊深是明白人,也不拐彎抹角:「沒什麼,晉王幫臣的妹妹一次,臣還你恩情罷了。臣很快就又要去福建平寇,昭妃的事,還請晉王能夠善了。」
「自然。我答應的事,從不食言。」朱翊深微一點頭。
溫嘉覺得自己真是瞎了眼睛,怎麼以前會覺得晉王失勢,有幾分可憐,還同情他呢?不過短短幾年時間,這個人已經從泥裡爬出來,步步回到曾經屬於他的地方。他原本是處於優勢的那一個,不知不覺就顛倒了過來。
還好他沒跟晉王作對,否則下場堪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