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面驟然反轉,雲芍藥鬆了一口氣,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眼裡充滿了感激。
她那雙微涼的小手,因為他而漸漸變得暖和了起來。
「別怕,我在。」宋明之安慰道。
活了兩世,雲芍藥第一次覺得這四個字那麼動聽。
陳大郎喘了一口氣,膽戰心驚地說道:「我、我是沒法幹什麼壞事,我只是過來看熱鬧的,今晚、今晚確實是小雲氏將趙麻子喊過來的!」
直到這時候,他依然死鴨子嘴硬。
「沒錯!」趙麻子也趕緊說道,「他就是過來看個熱鬧,這個小.踐.人說被人家看著做那種事更加刺激!」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蕩婦羞辱」,終於徹底觸到了宋明之的逆鱗。
上輩子,他在不知曉命運軌跡的情況下,尚且可以在朝中如魚得水,成為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
這輩子,有了前世的記憶做底子,他想捏死趙麻子,簡直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他記得陳大郎是一個有缺陷的男人,陳家人通過騙婚的方式給他娶到了一個媳婦兒,沒想到這個媳婦兒xin子烈,新婚當晚發現陳大郎有缺陷之後,第二天就將此事在村裡鬧得人盡皆知,然後收拾了一下包裹就回了娘家,只說是婚事作罷。
她娘家人態度也很強硬,面對陳家人的死纏爛打,直接將這一家子以騙婚的罪名告上了公堂,讓陳家人狠狠地吃了一點苦頭。
這件事在當時鬧得很大,被村民們當做笑柄談論了好一陣子。
趙小弟察覺到宋明之身上籠罩了一股肅殺之氣,再聯想到他之前對著陳大郎乾脆利落地放箭的一幕,心裡頓時有了計較。
「我可以作證,趙麻子和陳大郎說的都是假話!」趙小弟在人群後面高聲說道,「昨天晚上陳大郎在我家喝酒,喝醉了之後,就和趙麻子一起商議出了這個損人不利己的鬼主意!我怕小雲氏遭殃,就趕緊將他們的計劃告訴了她,想必小雲氏去借狗,也是為了防著這一遭呢!」
這一下,今晚發生的一切都可以說得通了。
正是因為小雲氏對趙麻子和陳大郎有了防備,她才會去找王大娘借狗,而王大娘的狗十分通人xin,所以才會在面對竊賊的時候,對其窮追不捨。
「不能信!他的話不能信!肯定是因為我經常打他、拿他辛苦賺來的錢亂花,他對我懷恨在心,才會幫著那個小.踐.人污衊我,你們千萬不要被他騙了啊!」趙麻子心虛,大喊了起來,「哦,對了,他和這個小.踐.人肯定也有一腿!」
可村民們又不是傻子,此刻已經沒人相信他的話了。
「真是喪盡天良,連自己的親弟弟也要污衊,有你這樣做大哥的嗎?你這是要連累得他娶不上媳婦嗎?」
「我覺得趙麻子才是說謊的那個人,他在村裡做了多少沒下限的事兒,難道大家都忘了嗎?又是半路攔著人家清白的姑娘、又是偷無兒無女的孤寡老人的存銀、又是往罵過他的人家的牆上潑糞……樁樁件件,令人髮指!」
「肯定是趙麻子和陳大郎在說謊!陳大郎就不用說了,謊言已經不攻自破了!至於趙麻子,從他的嘴裡能聽得到一句真話嗎?他連小孩子買米糖的一文錢都要騙走呢,你還能指望他能做出什麼好事?」
……
「將他趕出村裡!」憤怒的村民大聲喊道。
其他村民聽聞此話,也跟著大喊了起來。
「將他趕出村裡!」
「將他趕出村裡!」
「將他趕出村裡!」
……
一時間群情激奮,甚至還有人從地上拿起了石頭,朝趙麻子扔了過去。
其他人也跟著有樣學樣地撿起了地上的碎石頭,不停地扔向趙麻子。
趙麻子躲個不停,身上有多處被砸得出了血。
然而,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趙麻子今晚這麼傷她,他絕不會讓他就付出這點代價!
連他這般心狠手辣之人,都要小心翼翼對待的少女,怎容得他人這般肆意污衊?
阿彪當鋪和阿彪賭場惹了他,他要讓對方付出傾家蕩產的代價。
而今晚,趙麻子對她的羞辱,他要讓他用命來償還!
猛虎會在皎潔的月色下細嗅薔薇,不代表它失去了鋒利的爪牙!
他沒有鬆開捂著雲芍藥小手的那雙手,如清淺湖水般的鳳眸里,只倒映著她一個人的身影。
他背對著眾人,語氣輕得像是怕驚醒了一個夢,可說出來的話卻令人膽戰心驚:「把趙麻子的牀搬開,用鋤頭挖下去,可以挖出一具屍體!我記得,安大嬸子的小女兒已經失蹤很多年了吧?」
沒錯,這件事情他也知道。
上輩子,趙麻子多行不義,後來染了急症,病死在了牀上。
趙小弟找出自己偷偷藏起來的錢,打算用這筆錢將破舊的房子翻修一下,於是,被趙小弟請過來的工人,一不小心就將這句屍骨挖了出來。
屍骨被挖出來之後,里正將周圍幾個村的村民們都請了過來,想讓他們過來辨認一下,推測出死者的身份。
這個女童已經死了很多年,衣服也呈半腐爛的狀態,只有那隻荷包保存得比較完好,上面綉著一個可愛的老虎頭。
安大嬸子過來之後,一眼就認出了這個荷包,因為荷包上的老虎頭是她親手繡的!
至此,一樁陳年舊案終於得見天日!
毫無疑問,趙麻子就是這個滅絕人xin的殺人兇手。
如果今天沒出這檔子事,宋明之也記不起趙麻子這個小人物的臟事。
可他敢既然招惹他的人,那就必須要為此付出代價!
趙麻子聽到這裡,臉色已經徹底白了。
有好事的村民們找來了繩子,將趙麻子捆綁了起來,然後推著他去了趙家,在柴房裡找出了一些鋤頭和鏟子,迫不及待地掀開了他的牀,在牀底下亂挖了起來。
他們越往下挖,趙麻子的臉色越蒼白。
還不到一盞茶的時辰,村民們就挖出了一具屍骨。
安大嬸子跑到前面來,一看到屍骨上的荷包,腦中瞬間一片空白,眼淚嘩嘩地掉了下來。
看到此情此景,村民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畜牲!」有人踹了趙麻子一腳,踹得他跪在了地上。
「簡直是禽獸不如!真沒想到你連這麼小的女孩都能下得了手!」
「送他去見官!這種人渣,絕不能留著他再禍害村裡!咱們也不用等天亮了,現在就往縣城裡趕吧!等到了縣城,衙門也就點卯了!」
……
村民們衝上去,對著趙麻子一頓拳打腳踢,同時七嘴八舌地討論了起來。
討論出一致意見后,他們又將意見提交給了匆匆趕來的里正,徵得了里正的同意,連夜將趙麻子押赴縣城。
次日剛好是衙門審理案件的放告日,安大嬸子作為苦主將趙麻子告上了公堂,由於證據確鑿,趙麻子被當場定罪,被判秋後處斬!
下了公堂之後,安家支起了靈堂,哭紅了雙眼的安大嬸子提著籃子來到了宋家三房,給他們送了一些肉、菜,算是作為宋明之替他女兒沉冤昭雪的謝禮。
雲芍藥知道安家家境不太好,本來不想收下這些東西,可見安大嬸子要跪下來給他們磕頭,便只好將她扶了起來,收下了這些東西。
送走安大嬸子之後,她心裡也有些唏噓。
「還在怕嗎?」宋明之走過來問道。
「已經不怕了,」雲芍藥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只是覺得人心難測。」
宋明之心底微疼,說到底還是他沒有保護好她。
「你太累了,這兩天休息一下吧。」他忍不住說道。
「不行,」雲芍藥搖了搖頭,「生意還是得做呢。」
「今天怕是會下雨。」
「會下雨嗎?」雲芍藥抬頭朝窗外張望著。
「如果下雨了,你留下來好嗎?」他上輩子博覽群書,對於天文地理也有涉獵,昨晚夜觀天象,就知今天有雨。
「留下來幹嘛?」雲芍藥失笑。
「我把肩膀借給你,你想靠多久都可以。嗯,當然了,你可以把我當成一個普通的朋友。」宋明之知道她心裡有顧慮,竭力用輕鬆的語氣說道。
雲芍藥低頭一笑,抬頭的時候,發現天空果然下起了大雨。
那雨水順著屋頂流了下來,在屋檐處匯聚成一串串水簾,急速湧入到台階下,澆灌著園子里的花草。
窗外,世界模糊成一片。
窗內,陶罐里的鮮切花兒搖搖欲墜,花瓣上的水珠滾來滾去。
雲芍藥坐在椅子上,轉頭看了宋明之一眼。
宋明之坐了下來,她便將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身旁,有他清新淡雅的墨香味,輕輕地縈繞在周身,令她覺得無比心安。
身前,風雨大作,泥土味兒十分渾濁,那個世界彷彿要山崩地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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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他陪在身邊,誰在乎呢?
明明昨天說好要做普通朋友,牢牢守好自己的一顆心,可今天為什麼像是雨中的花草一樣突然動搖?
身旁的這個人真的值得她信賴么?
可是這份心安是真實的、這份快樂是真實的、這份動容也是真實的……
她來自另一個世界,她以為永遠沒有人會緩解她的孤單,直到他一次次為她與世界對峙,終於讓她覺得自己並非沒有依靠。
她悄悄回頭,想看一眼他清俊的容顏,卻在冷不防之間,對上了他深情的視線。
這一刻,時間彷彿靜止了。
兩顆心同時心跳加速,那清晰的心跳聲彷彿能蓋過窗外的雨聲,回蕩在兩人耳邊。
果然,最美的不是下雨天,而是與你一起看雨的屋檐。
兩人錯開目光,都想做出漫不經心的表情,可卻不由自主地紅了臉。
小樓一夜聽椿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雨停已是翌日,雲芍藥也已經做好了準備,去會一會發財當鋪的管事和賬房,讓這兩隻做假賬偷錢的碩鼠滾出當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