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國境愣了半晌,哈的一聲笑了出來:“顛三倒四的說什麽胡話呢。我們宿舍裡就我們三個。”
齊天允指向一對並排而立的雙人牀:“那麽,為什麽我們有四牀被子?”
孫國境迷糊了一下。
……對啊。
他們似乎從頭至尾都沒對房間裡空置的第四張牀以及上面的全套牀上用品發表過任何意見。
他們沒討論過第四名室友會不會回來。
沒討論過他回來後,該怎麽與他相處才自然。
沒討論過他究竟為什麽夜不歸宿。
甚至在謝相玉前來尋求合作,要入住他們的宿舍時,他們也沒討論過,萬一那人回來,要怎麽解釋有一個陌生人睡在他們的宿舍這件事。
似乎,在他們心中,某個聲音已經替他們認定,那個多余的人,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孫國境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臂。
……上面浮起了大片大片的雞皮。
孫國境的牙關開始格格發抖,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試圖找出其中的合理xin:“或許他早就不住在這兒了……噢,說不定他退宿了,這張牀現在就是謝相玉的,我們不是欺負他來著?所以就把他留在這裡……”
齊天允對他搖了搖頭,略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他剛才已經摸到了名牌。
名牌上,分明就是“胡力”的名字。
可當他把這個情況告知孫國境時,得到的仍是他蒼白的否認:“不可能!說不定他是搬走了!東西沒來得及搬,名牌也沒來得及拆……”
他們眼下遇到的事情過於反常理。
孫國境設想過,關於自己的最糟的結局,不外乎是一死。
但絕不是孤立無援、無人知曉地消失。
消失,有可能意味著遊戲中的“死亡”。
但是,實際上,他真的能死個痛快嗎?
倘若他那時候還有意識呢?
倘若那時,他的姓名、東西都被遺忘殆盡,哪怕別人看在眼裡,也視而不見的話……
孫國境什麽都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這恐怖,是由那無端的“沙沙”聲帶來的,
……而他,現在已經聽到了五次沙沙聲了。
命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斬首了胡力,殺死了左嘉明。
現在,又懸掛到了他的頭上。
所以,這個推測不可能是真的。
怎麽可以是真的?
孫國境越是否認,san值越是下降。
讀取到隊友重要數值變化的羅閣見狀,方寸大亂。
一旦遭遇難以理解、且讓人難以承受的恐怖時,san值將一路下跌。
如果突破閾值1,向0跌去,精神就將遭受不可逆的損傷,出現認知失調、行為失控、思維混亂等等異常現象。
一旦歸零,就意味著永久的瘋狂。
也即系統認定的,“瘋了”。
羅閣無法控制孫國境不去胡思亂想。
眼看孫國境一路狂降的san值跌破了3,他急得變了腔調,對南舟等人急叫道:“想想辦法!”
這時候,南舟正摸出了另一個椰蓉麵包,想要拆封,但還是忍了忍,放了回去,準備留作夜宵。
聽到羅閣悲切的求助,接觸到孫國境空洞的視線,他輕微皺了皺眉,和江舫再次對了一次眼神。
當前,毒蛇一樣狠狠咬住、糾纏住孫國境的,是他那顆被未知的恐怖動搖的心。
他不肯相信他們的判斷,不肯相信一個活生生的人會像橡皮擦底下的鉛跡一樣,徹徹底底地消失世間。
不確定,不信任,還伴隨著“萬一是真的呢”的不安定。
三股力量,即將把孫國境的精神扯成三段,三馬分屍。
面對瀕臨崩潰的孫國境,江舫和南舟迅速決定,要下猛藥。
他們要簡單粗暴地打消其中的兩股力量。
他們要在極短的時間,讓孫國境相信,一個人被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消,是真實可行的。
江舫走上前去,對孫國境說:“手機。”
受san值短時急速滑坡的影響,孫國境的反應也慢了。
他愣愣地抬頭,無法理解江舫話中的意思。
江舫也只是和他打個招呼而已。
他俯身從孫國境口袋裡取出手機,拉過他的手,用指紋解鎖,隨即點開微信。
修長拇指一劃,又點開了一個小程序。
……一個具備語音朗讀功能的軟件。
江舫指尖靈活如飛,點開了孫國境微信好友列表,用首字母檢索,選中“H”開頭那一欄。
盡管胡力與左嘉明都被世界遺忘了,但有很多東西,它還在這個世界上客觀存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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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被左嘉明遺失在鐵皮櫃裡的宿舍鑰匙。
比如刻有名字的門牌。
比如屬於他們的牀褥。
比如……
留在手機裡的聊天記錄。
它只是看起來不存在罷了。
江舫一雙手擁有著完美的記憶能力。
短暫的操作,足夠他熟練掌握孫國境手機所有的鍵位。
他順著列表一條條翻下去,在H、即“胡力”姓名字母開頭一欄中的旮旯和縫隙,搜索著已經不存在的胡力。
他一次次誤點入孫國境和其他人的對話框,又一次次耐心地退出。
終於,在他又一次指戳屏幕上兩個聯系人的夾縫位置時,手機的屏幕突然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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