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對於簡妍的擔心,徐仲宣的回答是十分肯定的。
“如果能證實你真的是他們的女兒,他們定然會認的。”
在玉皇廟的時候,他可是聽得蘇瑾娘她們提起過,鄭國公夫人每年端午的時候都會給她的這個女兒打一次平安蘸。若是現下能證實她的女兒並沒有死,而且是活生生的出現在她面前,鄭國公夫人不可能不會認。
見簡妍目光中依然還有忐忑,他便又雙臂收緊了些,下巴在她的頭頂上蹭了蹭,隨即又笑道:“若是你真的能有這個國公府嫡出姑娘的身份自然是好的,這樣周元正往後只怕都不能打你的主意了。可即便這事最後並沒有成,你沒有這個身份,那也沒有關系。你放心,我是不會讓周元正活過今年四月的。”
他這最後一句話雖然說的平淡,但簡妍還是心中顫栗了一下。
遲疑了片刻之後,她還是問了出來:“可是周元正看起來也是很謹慎的一個人,你想抓住他的把柄只怕是很難的吧?你不要太急切了,最後反倒把自己給折進去了。”
“我知道。”徐仲宣面上笑意溫柔,“以往我不想成家,也是因著怕家室拖累分心。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想做什麽也就做了。成則好,位極人臣,即便是敗,也不過蕭蕭一條命交出去罷了。可是現下不一樣。簡妍,我有了你,往後我的命就不單單只是我自己的了,也是你的。所以我會惜命,留著和你一起白頭到老,子孫滿堂。”
簡妍的眼角有些發熱,心裡也是塞了一團吸飽了水的海綿一般,鼓脹脹的,說不出話來。
今天一下子聽了這麽多的甜言蜜語,都要叫她不適應了,心跳如鼓。
於是她便紅著臉,倉皇的轉移了話題:“你是不是已經掌握了周元正的什麽確切的罪證?”
徐仲宣沉銀了下。關於周元正的事他若是不對簡妍挑開了明說,只怕她心中始終還是日夜會為此憂心的。
思及此,他便說道:“周元正的罪證有許多。他貪墨,縱子行凶,朝中遍植黨羽,對朝政一手遮天,甚至多年前就已經利用手中職權誣陷梅娘之父。只是這些若真的說起來其實也都是沒有什麽用的。”
這些罪證竟然是沒用的?簡妍忍不住的就抬頭問著:“為什麽沒用?你沒有告知皇上你怎麽知道周元正的這些罪證沒用?”
徐仲宣不答,轉而是問著:“三國時有個人名叫蘇綽,他說過這樣的六個字,用貪官,反貪官,你聽說過嗎?”
簡妍默然了片刻之後方才緩緩的說著:“我知道蘇綽的這句話。所以你的意思是,皇上現在還有用得著周元正的地方,所以即便是他有了這許多罪證,皇上也會選擇性的無視掉,而不會去動他?”
“我的簡妍就是聰明。”徐仲宣由衷的讚歎了她一句,“說什麽你都明白。”
簡妍默默的在心裡吐槽了一句,什麽叫做你的簡妍?
只是,“若是果真如你這樣說的話,那豈非是你掌握了再多周元正的罪證那也是扳不倒他的?那可怎麽辦?”
徐仲宣拍了拍她的背,安撫著:“你不要急。做皇帝的,哪個疑心不重?便是對著自己的親人尚且每時每刻都在防范,更何況是對著一個臣子。對於皇帝來說,臣子可以貪,可以間,但只要他暫且有用,皇帝都不會去動他。可是皇帝最接受不了的就是臣子有不臣之心,會威脅到他的皇位,那即便這個臣子再有用,皇帝也不會留著他。而我現下,就是要在皇上的心裡種上周元正有不臣之心的這顆種子。我暫且並不需要皇上去相信,只要他心裡有這個懷疑就行了。而一旦他懷疑了,到後來他自己自然是會讓這顆種子慢慢發芽的。而我所要做的,不過就是在一旁推波助瀾,不住的引導皇上將周元正的所作所為往那方面去想便可以了。而等到這顆種子在皇上的心裡長成了參天大樹的時候,皇上勢必會容不下周元正。等到了那時,現下我搜集到的周元正的那些罪證就會成為他具象化的罪名。否則,那些罪名都是沒有什麽用的。簡妍,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簡妍沒有說話。但她自然是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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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臣之心這個東西,其實是個再寬泛抽象不過的東西,有多少能具體化的?除非是直接拿了真刀真槍的上來乾仗。但只要一旦在皇帝的心中慢慢的種植下某位大臣懷有不臣之心的這顆種子,皇帝心中自然是會越瞧這位大臣就越覺得他可疑,時日長了,腦補都能腦補出一籮筐了。更何況這個周元正原先就已經是有了遍植黨羽,對朝政一手遮天的行為在先。
見簡妍不說話,於是徐仲宣便又低聲的說了一句話:“簡妍,我曾做過梁王兩年的侍講學士。”
他這話裡的意思就很明顯了。簡妍只一臉震驚的抬頭看他。
徐仲宣面帶微笑的回望著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笑道:“現在你可以放心了罷?與周元正的對決中,我其實並不是一個人。”
這樣機密的事他都肯對她說?
“你,其實這些事你原本是可以不用對我說的。”她囁喏著,“方才我並不是想要特地的向你刺探什麽消息。我只是,只是隨口問一問罷了。”
“我知道。”徐仲宣俯首親了親她細軟的秀發,“只是我們剛剛才說過要彼此坦誠以待的。所以在你的面前而言,我並沒有任何秘密。簡妍,你看,我完完全全的信任你,所以,往後你也要完完全全的信任我,好不好?”
簡妍說不出話來,她只是不住的點頭。
愛的最好證明就是信任。徐仲宣選擇什麽事都會對她明說,那她還有什麽理由不信任他呢?
她埋首在徐仲宣溫暖的懷中,緊緊的倚靠著他,唇角帶笑,沒有再說話,但心中滿是愉悅和甜蜜。
徐仲宣則也是沒有再說話,只是伸臂攬著她,同時背倚在車廂壁上,開始閉目養神。
他的風寒並沒有好。今日仍然一直高熱頭痛,只是他依然還是不顧徐妙錦和齊桑等人的勸阻,一定要親自過來接簡妍。
早一刻看到她他便會早一刻心安。如現下這般,攬了她在懷中,縱然是他自己全身灼熱似火燒,頭痛欲裂,可他也依然覺得是值得的。
一片靜謐中,可以聽到馬車車輪滾滾的聲音。有早春料峭的冷風吹過,拂起車窗上的簾子,橙紅色的夕陽灑了進來。
簡妍昨晚並沒有睡好,又是焦慮了這麽些日子,現下倚在徐仲宣的懷中,她只覺得內心安寧平和一片。於是在這轔轔的車輪聲中,她閉著雙眼慢慢的睡著了。
然後也不曉得過了多久,她被四月給叫醒了。
睜開眼一看,方覺前面藍底白花的車簾子已經被掀開了。而外面天色已然昏暗,有數點寒星正掛於幽藍的夜空中,閃閃爍爍的。
四月正站在馬車旁,一手揭了簾子,一面正在輕聲的喚著她:“姑娘?”
簡妍坐直了身子。
起的太快了,頭頂磕到了徐仲宣的下巴上,有些痛。
她低聲的哎喲了一聲,一面伸手去摸自己的頭頂,一面就轉頭去看徐仲宣。
徐仲宣正背倚在車廂壁上,雙目緊緊的閉著,並沒有醒。
方才磕的那樣重的一下,他竟然都沒有醒?
簡妍心中訝異,便伸了手去拍他的臉,叫著他:“徐仲宣?徐仲宣?”
入手滾燙一片,無論她如何的叫喊,可他依然還沒有醒。
簡妍直覺不對,顧不得許多,忙叫著:“齊桑,這是怎麽一回事?怎麽他身上這樣的發燙?”
齊桑忙搶上前來看視,又說著:“公子前幾日就得了很嚴重的風寒,一直發著高熱,今日也沒有好些。只是聽得姑娘您在那裡,所以他一定要親自去接您回來,小的和四姑娘再怎麽勸,公子都是不聽的。”
他竟然一直在發燒?難怪剛剛她一直覺得他的手和臉都是那樣的燙。但她只以為著他這是見著她安好過於激動的緣故,渾然就沒有想到其他的上面去。
簡妍的手在發抖。她緊緊的咬著自己的下唇,縱然是心中亂紛紛的一片,可她還是竭力的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
深深的吸了幾口氣之後,而後她吩咐著齊桑:“快將徐仲宣扶到他臥房裡去躺著。”
又問著齊暉:“他有沒有瞧過大夫?大夫怎麽說?家裡還有沒有大夫開的藥?”
齊桑已是扶著徐仲宣進了院子。齊暉則是忙回答著:“前幾日太醫署裡的太醫來看過,說公子得的是很嚴重的風寒。太醫開的藥家裡還有的。只是姑娘,公子素來最怕的就是吃苦的東西,那些藥就是煎了出來他也不吃的。”
看起來這樣冷靜內斂的一個人竟然連吃苦藥都怕?簡妍一時都不曉得到底該說什麽了。
“去將太醫留下來的藥煎一服出來。”
他若是不吃,掰開嘴灌也得給他灌了下去。
齊暉答應了一聲,忙忙的轉身跑了。而這邊簡妍又吩咐著四月去打了溫水過來,自己則是跟著齊桑到了徐仲宣的臥房裡來。
徐仲宣的臥房裡陳設的極其簡單,不過必備的幾樣家具罷了。簡妍匆忙之間也沒有來得及細看,只是直奔著屏風後面的架子牀而去。
徐仲宣已是被齊桑扶著躺到了牀上,且已是醒了過來,後腰上墊了只軟枕,正靠在牀欄杆上面。只不過他眼角發紅,也不曉得是高燒的緣故,還是昨夜壓根就沒睡好的緣故。
簡妍先是松了一口氣,過後又咬牙提了一口氣。
好嘛,這樣大的一個人高燒成這樣了竟然任性的連藥都不吃。而且就是因著怕苦的緣故。他還能不能更作一點了?
簡妍一面倒了一杯溫熱的茶水過來,一面就吩咐著四月:“去看看齊暉藥煎好了沒有。煎好了就馬上端過來。”
徐仲宣聞言,搭在額頭上的右手就僵了一下。然後他就開口和簡妍商量一下:“簡妍,我能不能……”
“不能。”但是他才剛開了個口,簡妍就冷著一張臉斬釘截鐵的拒絕了。
徐仲宣瑟縮了下身子。齊桑也瑟縮了下身子。
齊桑覺得,再在這裡待下去,搞不好他待會會被誤傷到,所以還是趕緊的腳底抹油閃人吧。
於是他便正義凜然的同簡妍說著天晚了,公子和姑娘都餓了吧?屬下這就去外面酒樓裡叫一桌酒席來。然後轉身就跑了。
至於簡妍這邊則是繼續冷著一張臉將手裡揭開了蓋子的茶盅遞到了徐仲宣的面前。
徐仲宣非但是沒有伸手來接,而且還開始裝可憐。
“我手上沒有力氣,拿不住。”
他這時候的聲音哪裡還有先前的冷靜了,反倒是跟個做錯了事的小孩一般,故意壓低了聲音。又半垂著頭,不時的偷眼覷一覷簡妍,然後接觸到她冰冷的目光時又迅速的垂下了頭去。
簡妍:……
然後她就直接將茶盅塞到了他的手裡去,寒著臉就說了一個字:“喝。”
徐仲宣:……
然後他就乖乖的將那一茶盅的水都喝了下去。
簡妍接過茶盅,隨手放到了一旁的小方桌上,隨後便道:“你先躺著睡會兒。我去看看藥煎好了沒有。”
只是她起身要走的時候,徐仲宣忽然傾身過來,極快的拉住了她的手。
“不要走。”他抬頭望著她,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兒,“待在我身邊不要離開我。”
雖然明知道他是裝出來的,但簡妍還是心中軟了下來。
於是她重又坐在了牀沿上。
可到底還是心中氣不過,她便開始數落著徐仲宣明明都這樣大的人了,還學什麽小孩子因為藥苦就不吃藥了。良藥苦口利於病這話沒有聽說過嗎?
徐仲宣就弱弱的解釋著:“根據我的經驗,風寒這種病,吃了藥也要七八天才會完全的好,可是不吃藥的時候也是七八天就會好。既然如此,那何必要去吃這七八日的苦藥呢?熬了過去就好了。而且我這風寒現下得了也有七八天了,我估摸著也就快好了,所以待會的那藥,可不可以不吃呢?”
簡妍的回答是直接一記怒氣騰騰的眼刀飛了過去,只扎的徐仲宣瑟縮了下,垂著頭縮在牀角再也不敢吭聲了。
而過得一會之後,四月終於是急急忙忙的用小托盤端了一碗藥過來。
白色的瓷碗裡裝的是烏褐色的藥汁,不要說吃了,光聞著那味兒就知道有多苦。
徐仲宣想來是極其抵觸喝藥的。所以看到四月端著藥進來的時候他就別過了頭去。
簡妍瞥了他一眼,隨後伸手自托盤裡端了藥碗在手,又對四月說著:“你出去吧。”
四月答應著出去了,還甚為體貼的關上了門。
徐仲宣就偷偷的瞥了一眼簡妍,只見她拿了杓子,正慢慢的在攪動著碗裡烏褐色的藥汁。
有騰騰的熱氣升了起來,撲在她半低垂著的如玉容顏上。
徐仲宣還不死心的想要勸服簡妍,讓他不用喝這碗藥汁。只是他這才剛開口叫了一聲簡妍,就見簡妍緩緩的抬起了頭來,唇角微勾,對著他扯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笑容出來。
徐仲宣忽然就覺得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自尾椎骨那裡迅速的竄起,然後散入四肢百骸全身各處。
好可怕的感覺。
而這時簡妍已經是將那碗藥遞到了徐仲宣的面前來,笑著挑眉問道:“你是要自己乖乖的喝呐,還是要我親自動手給你灌呐?”
徐仲宣艱難的吞咽了一下,而後弱弱的說著:“我覺得用灌這個字眼不大好,還是用喂字比較好。不然你喂我喝?不是用杓子喂。是哺,烏鴉反哺的哺,你明白是什麽意思的吧?那樣就算是再苦的藥我都是願意喝的。”
說罷,目光灼灼的望著簡妍。
簡妍都給他氣笑了。
還跟她這玩起摳字眼的遊戲來了?要他喝個藥都這麽多的要求,現下到底是誰病著呐?
於是她乾脆是將碗裡的杓子拿了出來放到了一旁的小方桌上去,然後手中端了藥碗,一膝半跪在了牀沿上,傾身過去,一手抵住了他的肩,就將藥碗湊到了他的唇邊去。
“喝。”她挑眉低喝,面如金剛怒目。
徐仲宣哪裡敢違抗?說不得也只能閉了雙眼,張開嘴來,任由著簡妍給他往口中灌藥。
只是他的舌頭從小便對苦的東西極其的敏感,所以以往都壓根不怎麽碰有苦味的東西。這當會這樣一大碗苦的都不曉得該怎麽形容的藥汁猛然的一灌了進來,他下意識的就想吐。
但耳邊又聽得簡妍冷聲的在喝著他:“咽下去。”
徐仲宣只好心一狠,只當自己的舌頭不存在一般,咕咚咕咚的就將那一碗藥汁悉數都給咽了下去。
不曉得何時藥碗被拿開了,緊接著有柔軟的雙唇壓了下來。
柔軟靈活的舌,細細的舔去他唇邊所有的未來得及咽下去的藥汁,接著又撬開了他的唇齒,小心翼翼的探了進去,將他齒舌間的苦味也一一的舔了去,唯留淡淡的茉莉幽香縈繞在唇齒之間,經久不散。
徐仲宣渾身如遭電擊,全身都硬成了一塊鐵板。
這是簡妍第一次主動親吻他,他甚至震驚的都忘了要去回應。而等到他好不容易的回過神來想要去回應時,簡妍已經直起身來,雙唇離開了他的雙唇,同時給了他一個摸頭殺,笑的甚為慈祥的就說著:“乖。現下不覺得這藥苦了吧?”
徐仲宣:現在開口再要她主動的親吻他一次可以嗎?
但簡妍壓根就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她只是吩咐著他躺下去好好的睡一覺,隨後便拿了藥碗,轉身飄然遠去。
徐仲宣:……
他覺得他好像被簡妍調系了。而且還是那種先給了一棒子再給一甜棗的那種調系。
不過隨後他又覺得,這樣的調系多多益善。轉念他又想著,沒想到簡妍的真實性情裡還有這樣冷酷霸道的一面啊。不過這樣的一面他也很喜歡,看來以後牀、第之間絕對不會單調乏味的了。
帶著這樣亂七八糟的心思,他閉上雙眼,慢慢的睡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