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藥
廣明宮。
和妃穿著宮女的服色,走到弘昌帝榻前,望著他消瘦的臉和綿長的呼吸,長長舒了一口氣。
太久了,弘昌帝已病的太久了。如今太子監國,只說陛下要靜養,閒雜人等,一律不許進出廣明宮。她這麼久未見陛下,連早就拿到的藥,都一直沒有機會送進來。太醫院那群混帳,這麼些年來她得寵的時候,全都上來巴結奉承,一朝樓臨得勢,她使了多少力氣,也沒買通一個人,願意把她手中的這副藥,混在弘昌帝的日常藥物中呈上來!
她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只怕她便永遠都等不到那天了!
這幾個月來,她不知疏通了多久,才終於在樓臨上朝之時,扮成宮女,帶著熬好的藥,偷偷溜了進來。她兄長已送進消息來,今日朝中要商討給北延歲貢之事,兩派人爭得極凶,勢必要耽擱許多功夫,讓她抓緊時間。
和妃坐在牀邊,在弘昌帝耳邊極輕地叫道:「陛下、陛下!臣妾來了!是婉兒來了。」又在他手背上輕輕摩挲著,這是個能叫醒人又不驚動人的法子。
誰知一連叫了多少聲,弘昌帝都始終無知無覺地躺著。和妃看了看外頭的天色,終於一咬牙,端起帶來的藥盞,舀了一勺就往弘昌帝唇邊送。
可弘昌帝未醒之人,又哪裡能吞得藥下去,和妃喂了好幾次,藥都全灑出去了。
和妃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自己喝了一口,然後哺喂給弘昌帝,誰知二人的嘴唇剛碰到,就聽猛然一聲喝道:「哪個大膽的奴婢,竟敢冒犯龍體!」
和妃一驚,藥全部被她自己吞入了喉中。
她下意識往後一望,發現是太子身邊的大太監張得勝。
張得勝還故作誇張地認了一認,才故意張著嘴驚訝道:「竟是和妃娘娘?娘娘怎麼這副打扮?害奴才一時竟沒認出您來!」
樓臨正在他身後五步遠,神情無波無瀾,一雙眼睛靜水流深。
和妃心一緊,電光火石間,她忽然就明白!樓臨是故意的!他故意等著她急得跳牆的這天。
既已相同關竅,她按耐住情緒,先發制人道:「怎麼,難道如今陛下的廣明宮,只有太子能來麼?若非太子不許人進來,本宮何須靠這種手段才能覲見陛下!」
她大怒道:「太子,你一人把著陛下的寢宮,是何居心?難不成這宮中,只有你才配見到陛下了嗎?」
樓臨眼風都沒動一下,「太醫說了,父皇的病,要靜養,不見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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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妃怒極反笑,望著手上的藥盞,「太醫院那群廢物,陛下的病拖了這麼久,都不見起色,無能至極!本宮在宮外苦尋了幾個月,終於得了一味極好的藥來,有醫死人肉白骨之效!陛下喝了,必能不日康復,所以今日實在等不及了!」
樓臨眉毛一動,露出一點極輕極淺的笑意來,「娘娘,您在宮中也待了這麼些年了,難道不知道宮中最忌夾帶東西,尤其是藥物麼?」
明明他這笑容和語氣都清淡的很,卻生生叫和妃打了個寒顫。她並非沉不住氣的人,只是這半年,眼前這個一向寬厚仁愛的太子,愈發讓人看不透了。
如今弘昌帝凝重,太子監國,形勢比人強,和妃只得暫時收了氣焰,垂淚道:「事急從權,陛下的病一直不好,我這心裡,跟油煎似的,急得不得了。聽說有了這個藥,立刻就讓人尋訪來了。太子平日最孝敬陛下的,可別因這等小事延誤了陛下的病情啊!」
她這半服軟半威脅的話說來,樓臨卻絲毫讓開的念頭都沒有,「哪裡的鄉野郎中,能有宮中的太醫好,何況——」他譏誚一笑,「醫死人肉白骨?這等騙騙愚婦的話,娘娘竟也信了?這到底是何方神藥?可找太醫驗過沒?找人試過藥沒?什麼都沒有,娘娘敢奉上,父皇未必敢喝!」
和妃被他的話一時噎住,又不能把這藥的來歷給說明白了,正語塞間,樓臨已吩咐人:「找試藥太監來。」
和妃下意識攔道:「太子這是做什麼?」
樓臨望著她笑了笑,眼底清冷如雪光,「娘娘不惜觸犯宮規,也要為父皇求藥。此等深情厚誼,孤怎能不感念。只是父皇龍體為重,便是太醫院呈上來的藥,都得試藥太監試過。何況這不知哪裡的神藥呢?若真有用,再熬一副也不遲。」
「太子這是信不過我嗎?」
「娘娘這話,孤擔不起。孤不過按規矩行事罷了。去——立刻叫太醫和試藥太監過來!」
和妃咬牙道:「這藥極難得才能湊成一副,給太監喝了,一時半會兒哪裡能變出第二副來?」
「哦?」樓臨唇角勾了勾,深深打量了她一眼,「那孤便只能對不住娘娘的一片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