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芍藥想起自己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曾跟宋明之提過,自己想找幾個賬房先生來查賬,只是不知道應該上哪去找,沒想到他把這話記在了心上,這麼快就給她找來了幾個賬房先生。
他的貼心,讓她的心裡劃過了一陣暖流。
就在這時候,辛苦了一天的幾位賬房先生從查賬的房間里走了出來,朝宋明之行的一個禮。
「宋公子,在我等幾人的努力之下,今天已經將三年的帳全部都查完了。」為首的一個比較年邁的賬房先生說道。
「可有異處?」宋明之問道。
「沒有任何異處。」老先生搖了搖頭。
雲芍藥皺了皺眉,而樓管事的臉上則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我知道了,替我多謝陸掌柜,」儘管宋明之心中略感驚訝,他的面上卻是波瀾不驚,他從容地拿出了二十兩銀子,遞給了年邁的賬房先生,「這是你們的酬勞。」
「太多了,太多了,這讓我等如何當得起?」老先生連忙搖頭。
「拿著吧,既然近三年的賬目沒有問題,以前的賬目便也不用再看了,算是我將後面幾日的工錢一併支付了,你們明日不必再過來。」宋明之的聲音里透著些堅持。
一則,他們被請到主人家來算賬,主人家理應留他們用過晚飯再走,但他實在不忍心雲芍藥辛苦操持,所以打算多給他們一些工錢,將他們給打發了;二則,這些人畢竟是陸掌柜的人,他不好虧待了他們,免得他們對陸掌柜頗有微詞。
「那我等就多謝宋公子了。」老先生拿著錢有些愧疚地說道,畢竟他們今日查了一整天的帳,卻什麼也沒有查出來,如今卻拿了這麼多錢,實在有些不應當。
「不知宋公子明天有什麼打算?」樓管事笑眯眯地問道。
「明天么?從郡里請些賬房先生過來吧。」宋明之冷淡地說道。
「我樓某人做事最為實誠,絕不敢弄虛作假,宋公子和小東家儘管放心便是,實在沒必要繼續查下去了。」
樓管事對自己妻子的娘家弟弟十分放心,一點兒也不擔心他做的假帳會被查出來,覺得宋明之和雲芍藥肯定也拿他沒有辦法,語氣頓時變得不耐煩了起來。
「有沒有必要是由我說了算,不是由你說了算,就算沒有必要,我換個管事也只是一句話的事!」宋明之掃了他一眼,那看似輕淡的目光中卻隱含凜冽的壓迫之意。
樓管事頓時像是被老虎盯上的食草動物一樣,背後起了一層冷汗,情不自禁地低下了頭,大氣也不敢喘。
宋明之說完這話也不再理他,體貼地接過雲芍藥帶回來的東西,拉著她的手就往屋裡走。
樓管事灰溜溜地出了門,走了好遠,才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像是劫後餘生一般。
吃完了晚飯之後,宋明之便上山給宋鴻之送飯了。
不一會兒,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雲芍藥去開了門,發現門外站著的是小四嬸兒的幾個年幼的孩子。
「堂嫂好。」幾個孩子有些羞澀地喊了她一聲。
「你們來找小四玩嗎?快進去吧。」雲芍藥笑了起來,不管怎麼說,小四也只是個年紀不大的孩子,如今正是玩鬧的時候。
幾個小孩拘謹地點了點頭,在進門之後,撒丫子跑向了小四休養的房間,圍在他牀邊嘰嘰喳喳了起來,屋裡頓時充滿了歡笑聲。
雲芍藥見幾個孩子都有些營養不良,就回屋蒸了幾碗肉末雞蛋羹,在上面撒上了青澀的蔥花,又淋上了一層香油。
她將肉末雞蛋羹放在托盤裡,又切了幾個黃橙橙的橙子,便端著托盤走了進去。
屋裡的孩子們見到她端過來的東西,立刻歡呼了一聲,狠狠地咽了幾口口水,然後又渴望而又拘謹地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著她。
「還愣著幹什麼?快過來吃吧!」雲芍藥招呼道。
幾個孩子點了點頭,壯著膽子走了過來,拿起托盤上的東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慢點吃,別噎著,以後啊,你們就把堂嫂家當成你自己家,你們可以經常過來玩兒。」雲芍藥柔聲道。
「謝謝堂嫂。」幾個孩子連連點頭。
他們意猶未盡地吃完了雞蛋羹和橙子之後,倒是和雲芍藥拉近了一些距離,敢在她面前和宋宣之放肆地玩鬧了。
宋宣之毫不吝嗇地拿出了之前二哥宋墨之送他的玩具,在幾個孩子面前獻寶似的擺弄著,迎來了孩子們的一片讚歎聲。
氣氛更加熱烈了起來,孩子們聚在一起玩玩具,開心的笑聲就從來沒停過。
雲芍藥想到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宋宣之給她帶來了許多溫暖,如今見到他終於卸下了心上的沉重枷鎖,可以輕鬆地和孩子們打成一片,她的臉上不由得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片刻后,她的目光停留在那些精巧有趣的玩具上,突然想起了她承諾宋墨之的事情。
那天夜裡,她曾對宋墨之說要送他一件禮物,後來因為這兩天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她又將這一茬給忘記了。
她轉頭看向窗外院子里的宋墨之,宋墨之又在木板上刻字,儘管看不見這個世界,他的心中卻依然有一片廣袤的天地。
為什麼要學字呢?
大抵是因為對人生還懷抱著希望吧?希望有一天可以恢復視力,所以一直在為未來準備著,希望到了那一天,他可以更好的面對往後餘生。
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他看著溫潤如涓涓流淌的溪水,實則心如堅定不移的磐石。
他如今處於這般逆境,還自強不息,令她感到汗顏。
她走了過去,從竹筒里抽出一把雕刻刀,轉頭問他:「這把雕刻刀可以借我用一下嗎?」
「當然。」宋墨之頷首,濃密而又纖長的睫毛輕輕*顫抖,半遮著煙雨朦朧的一雙眸子。
夜風吹來,窗外桃花如雪,他的長發隨風而舞,那張如畫的容顏在月光下一覽無餘。
雲芍藥心中暗想,這般出色的人,也不知將來得配個怎樣的女子。
她將手伸出窗外,摘了一支盛開的桃花,放進了盛放雕刻刀的竹筒里,希望這桃花的幽香,可以陪他度過這漫漫長夜。
雲芍藥離開之後,本來在靜心刻字的宋墨之,卻突然伸手抽出了竹筒里的那隻桃花,直接扔進了一旁裝垃圾的篋簍里,那原本如江南煙雨般的溫潤眸子,此刻卻猶如冰面般冷漠。
而後,他又拿起了雕刻刀,無比認真地刻起了字。
儘管樂於見到她和大哥日久生情,然而在他冷漠的心裡,她依舊如同一個陌生人一般,令他抗拒。
雲芍藥對這一切毫無察覺,她拿著雕刻刀回到屋裡,從自己的系統空間里調出了那份抽獎得來的弓弩的構造圖,認認真真地刻了起來。
不多久,宋明之回來了,雲芍藥將手裡的板子放到一邊,對他說道:「你回來的正好,我又有幾個字忘了怎麼寫,正想找你問問呢。」
「想問什麼?」宋明之走到她身後,垂下頭來。
兩人離得極近,她甚至還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茶香味,這讓她的臉頰微微發紅,她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樣扇動了幾下,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就是有幾個零件的名字忘了怎麼寫,比如說……」
「你呀,還是應當多練練字。」他握著她的手,就著手裡的雕刻刀,如鐵畫銀勾般將她說的那幾個字刻了下來。
雲芍藥抬頭看了一眼他謫仙般的容顏,心跳又漏了一拍,連忙低下頭說道:「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這也怪不得她,學了多年的簡筆字,一下子哪能適應得過來?
更何況這個時代又沒有標點符號,書面用語還基本都是文言文,她就算是想根據上下文的語境推測出每個字的意思,也有點吃力呀。
還是白話文好!
「你做的是弓箭嗎?家裡的牆上掛著一把,暫時不需要別的弓箭,更何況,我以後上山打獵的機會大抵也不多了。」宋明之只是掃了一眼她雕刻的雛形,便猜出了她要做什麼。
「是弓箭的升級版–弓弩!」雲芍藥將木板遞到了他的手裡,「我猜你大抵以後也不會上山打獵了,這把弓弩我是想讓宋墨之做著玩玩,他在製作這些東西上簡直可以被稱為天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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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宋明之陷入了深思之中,上輩子宋墨之的這些才能並沒有被發掘出來,他波瀾不驚地過著他的一生。
至於他死了之後,宋墨之和宋宣之往後的命運如何,他就不知道了。
「真的,你要相信他!」雲芍藥肯定地點了點頭,「他的才華不應該被埋沒!」
「嗯。」宋明之也就不再多說些什麼了,宋墨之是否真在這方面是不世出的天才猶未可知,可雲芍藥對弓箭知之甚少,還想著弄一張弓箭升級版的構造圖,就顯得有些異想天開了。
算了,她開心就好!
次日一早,一家人才剛用完早膳,宋家三房的門就被人急急忙忙地敲響了。
「快開門!快開門!快讓小雲氏救救我兒子!」門外傳來了邱大娘焦急地大喊聲。
伴隨而來的,還有村民們的奚落聲。
「造孽哦,居然找上了小雲氏看病,還不如去隔壁村請大夫呢!」
「要說這邱大娘也真是倒霉,周大夫昨天進山採藥了,也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她兒子昨晚拉肚子拉了一夜,到今早的時候腿肚子都是虛軟的,那幾乎是隔一一盞茶的時辰就要往廁所里跑一次啊!邱大娘找不到周大夫吧,只好帶著兒子去鎮上看病,哪知道做牛車生意的老頭不讓他們母子上車呀,她兒子要是拉了一車的屎,老頭還要不要做別的客人的生意了?」
「那也不該病急亂投醫呀,小雲氏才學會認字多久?她看過幾本醫書?她也不擔心小雲氏將他兒子的病越治越糟糕!真是愚蠢的婦人之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