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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初霽,凝香兄妹四個與大壯成了第一波走向北河的人。
放眼過去,全是皚皚白雪,凝香搓了搓手,低頭看兩個孩子。阿木大壯都穿了厚厚的棉襖,天不怕地不怕地追著打鬧,偶爾還在地上滾兩圈,玩得小臉紅撲撲的,黑眼睛裡全是興奮。忽然大壯抓了個雪球,直直地朝徐秋兒丟了過去。
「找打是不是?」徐秋兒抱著堂姐胳膊躲了下,避開了那個雪球。
大壯哈哈地笑,伸著胳膊朝前跑了,阿木寸步不離地跟在後面。
孩子們如脫了籠的小胖鵝,伸著脖子前後追趕。
一頓飯的功夫沒用上,三大一小就到了北河邊上,河上也積了雪。
「大壯你去哪兒?」眼看大壯往水深的東邊跑去,徐槐沉聲問道。
「那邊冰厚!」大壯一邊回頭一邊嚷嚷道,阿木一開始隨著他跑的,聽到堂兄問話就停了下來。
徐槐剛要訓斥大壯,凝香搖搖頭,笑著提議道:「大哥,咱們先過去看看,冰沒凍結實咱們再回來。」弟弟還算懂事,大壯倔強主意大,不撞南牆不回頭說的就是那孩子。
叮囑大壯先別跑到冰上,凝香牽著弟弟往東走,到了地方,用腳撥開石灘上的積雪,找到一塊兒烙餅那麼大的大石頭,彎腰撿了起來,盯著大壯問道:「你說是石頭重還是你重?」
「給我拿拿!」竟然拿他與一塊兒石頭比,大壯不怎麼服氣地道。
凝香真給了他。
大壯抱了一會兒,嫌石頭涼,重新塞給凝香,哼道:「破石頭還沒我一個腳丫子重呢!」
臭小子語氣挺大,凝香沒跟他鬥嘴,轉身將石頭遞給堂兄,「大哥你先砸塊兒石頭下去,看看冰受的住不。要是連石頭都承受不住,咱們肯定更不行。」
徐槐古怪地看著堂妹,這事要是親妹妹求他,那沒什麼奇怪的,可堂妹溫柔懂事,小時候就不淘氣,如今快要嫁人了怎麼突然愛玩了?
但疑惑歸疑惑,徐槐還是接過石頭,重重地朝河中央砸去。
雖然昨晚摟著媳婦敦倫了一番,徐槐力氣可沒變弱,馬上十九的壯實男人全力一扔,石頭立即砸破冰面沉了下去,「咚」的一聲,濺起高高的水花。
那聲音太響,阿木嚇得抱住了姐姐,一陣陣後怕,這要是他踩了上去,肯定會掉水裡吧?
凝香在石頭入水時眼睛就濕了,以前想像不出弟弟到底是怎麼落的水,現在一下子清晰起來。想到當時弟弟掉下去一定特別害怕,一定喊姐姐了,卻沒有人救他,孤零零地沉了下去,從奮力掙紮到一動不能動,凝香再也忍不住,蹲下去抱住弟弟哭了起來。
阿木傻了,大壯傻了,徐槐兄妹更是不懂她這是怎麼了。
除了凝香自己,沒人懂她的恐懼與哀傷。
放縱自己哭了一陣,凝香擦擦眼睛,沒有先跟堂兄堂妹解釋,她將大壯拉到身邊,讓他與弟弟並肩站在一塊兒,紅著眼圈問道:「昨天我不讓你們來,你們倆是不是打算偷偷來著?」
阿木不擅長撒謊,扭頭看大壯。
大壯被凝香嚇了一跳,現在漂亮姐姐可憐兮兮地看著他,男娃莫名沒法再說謊,耷拉下了腦袋。
「那大壯你想想,若是我們大人沒跟著來,你跑到冰上掉下去了,自己能上來嗎?」
凝香捧住男娃臉,逼他看著自己。
大壯突然很害怕,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平時再氣人,現在就是個普通的孩子。
「不哭不哭,河邊危險,夏天容易淹死人,冬天冰不結實也會淹死人,你們真想過來玩,先問問大人,哥哥不答應再問姐姐嫂子,反正不許自己來了知道嗎?」凝香將大壯抱到懷裡,掏出帕子幫他擦眼睛。
大壯連連點頭,哭著道:「我知道了,我再也不偷偷來了,香兒姐你別告訴我娘……」
歸根結底,最怕的還是挨娘親打屁.股。
凝香笑了,又抱著哄了一會兒,哄得大壯不哭了,再領著孩子們去了水淺的地方。那裡水最多兩尺深,凍得特別結實,人在上面蹦都沒事。弟弟高興,凝香也下去玩了,拉著弟弟在冰上走,徐秋兒牽著大壯來撞他們,凝香不可避免地也摔了幾次屁.股蹲。
又疼又高興,弟弟這一劫順順利利地過去了,她也可以真正過個好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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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黃昏,兩家人都待在東院,徐守梁領著徐槐阿木哥倆忙各種瑣碎事情,譬如貼椿聯準備鞭炮抱柴禾等等,李氏與三個姑娘在屋裡包餃子。李氏揉面擀皮,凝香切白菜,管平力氣大,李氏就讓兒媳婦切肉,徐秋兒暫且沒事幹,坐在炕上看她們忙活,百靈鳥似的嘰嘰喳喳,彷彿有說不完的話。
「娘,你看這樣行嗎?」管平放下菜刀,讓婆母看看她切的肉餡兒粗細合適不。她在西院住時,李氏不讓她做廚房裡的活,管平是嫁給徐槐後才開始有機會學做飯了。
李氏掃了眼,邊擀皮邊笑道:「再剁碎一點就行了。」
管平嗯了聲,繼續剁,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徐秋兒是閒人,杏眼東瞧瞧西看看,忽然發現嫂子臉色發白,好像不大舒服似的,心中一緊,擔憂道:「嫂子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短短一句話,就像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管平再也忍不住,一手放菜刀一手捂嘴,繞過婆母風似得奔了出去,剛跑到北門就捂著胸口吐了出來,驚得那邊抱柴禾的徐槐身體一僵,扔了柴禾就朝媳婦跑了過去,「平娘你怎麼了?」
媳婦身體好著呢,怎麼突然吐了?
管平沒法回答,雖然不吐了,胃裡依然鬧騰難受。
李氏先兒子一步趕到兒媳婦身旁,很是鎮定地幫兒媳婦拍背,努力按捺著心裡的激動,輕聲問道:「平娘是不是很久沒來月事了?」
徐秋兒茫然地看著母親,不懂月事與嘔吐有什麼關係。
凝香懂啊,情不自禁抱住堂妹胳膊,緊張地盯著管平。
管平懂得如何分辨人心險惡,懂功夫懂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盯梢,唯獨對女人這些事不是很懂,一點頭緒都沒有,等肚子沒那麼難受了,如實回答婆母道:「快一個月了吧。」
她是月初的日子,上個月來了,徐槐委屈了好幾天,月事一走他便連續鬧騰了幾晚。這個月沒來,她沒當回事,徐槐更是高興,兩人繼續摟著睡覺,只是十五過後再弄,她有點不舒服,就不縱容他了,隔兩晚才給他一回,徐槐擔心她不喜歡,也刻意慢了許多。
李氏一聽心裡就有數了,瞅瞅傻兒子傻兒媳婦,笑著挽住管平胳膊,扶著她往裡走,「傻丫頭,你這是有了,趕緊去炕上坐著,老老實實養胎吧,家裡活計有我跟你兩個妹妹,不用你幫忙。」
管平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失態,歪著身子,難以置信地盯著婆母。
徐槐急著扶住妻子另一條胳膊,又興奮又不敢確定地問母親,「娘你說的是真的?」
「八.九不離十。」李氏笑呵呵地道,「眼下各家都忙著過年,年後你去請宋郎中,准沒錯。」
徐槐大喜,忘了身邊的人,高興地摸了摸媳婦肚子,「平娘,我要當爹了!」
他嗓門太大,管平眼裡的震驚頓時羞惱,垂眸道:「你瞎嚷嚷什麼,還不一定……」
「肯定有了!」徐槐不許她說掃興的話,膽大包天地打算了媳婦,叫完了才意識到自己態度不對,尷尬地笑笑,朝李氏道:「娘你們先去準備,我扶她回我們屋裡。」
初為人父人母,小倆口有的是貼己話要說呢。
李氏擺擺手,讓他們去了,她領著凝香姐倆繼續包餃子。
凝香低頭擀皮,聽著大伯母喜氣洋洋的話,她也由衷的高興,高興之餘忍不住多想了想。管平嫁給堂兄三個月不到就有了,但她嫁給陸成後,會不會也這麼快?
反正兄嫂之間發生什麼,即將出嫁的小姑娘都會想到自己身上。
晚上一大家子圍在一起吃餃子,夜裡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就是新的一年了。凝香姐弟倆去給大伯父大伯母拜年,一人收到十個銅錢的壓歲錢,今天又比往年多了一份,管平也給了,哄得阿木偷偷跟姐姐炫耀多收的錢。
初四陸家請客,徐守梁夫妻帶著阿木去吃席,回到家裡,阿木顛顛跑進屋,從懷裡掏出自己的小荷包,一股腦都抖摟到了炕上,眼睛發亮,「姐姐,這是陸大哥給我的,這是周家姑母給我的,這是陸二嬸給的,這是陸三嬸給的!」
凝香看著炕上弟弟的壓歲錢,陸成、潘氏給的是一百銅錢,陸氏、許氏分別是銀銅錢和小銀魚。
「香兒別饞阿木,也有你的份。」李氏隨後走了進來,笑容滿面地取出她替侄女收的壓歲錢。這次陸氏、潘氏、許氏應該商量過了,每人八百八十八個銅錢,串成了三串,銅光閃閃,看著就沉甸甸的。
李氏欣慰道:「香兒放心吧,大伯母看出來了,那邊的親戚都喜歡你,嫁過去准不會被欺負。」
給錢多未必就是喜歡,但多多少少也說明瞭人家對侄女的看重。
凝香羞澀地低頭,說不出為什麼,婚期越來越近,反而更緊張了。
「不過陸家那邊出手大方,等初八阿桃阿南來了,你就一人給一兩吧。」李氏替侄女出主意。
凝香在村裡人情往來上還是欠缺了點,都聽長輩的。
商量好了,李氏說了些陸家的熱鬧,就走了。
凝香紅著臉把所有壓歲錢都收了起來。
徐家初八請客,宴請之前,李氏派兒子去鎮上請郎中,過來一號脈,管平何止有了,孩子都快兩個月了,應該是在陸家送聘禮之前懷上的。要當祖母了,李氏紅光滿面,囑咐完兒媳婦如何養胎,再將兒子叫到一旁,狠狠訓誡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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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兒媳婦坐完月子前不許他再想著那事!
徐槐真如半邊身子泡在蜜罐裡,半邊被人丟到了北河。
但他好歹有一半甜啊,初八陸成領著妹妹兒子過來做客,聊得正投機呢,突然聽到這個喜訊……
眼睛都快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