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芍藥才懶得理她,鬆了手之後,和雲珍兒繼續往前走。
放狠話誰不會?她至於被楊翠翠那點蠢話嚇到嗎?再說了,楊翠翠向來沒腦子,也想不出什麼絕妙的壞主意。
雲珍兒有些氣憤地挽著雲芍藥的手說道:「她有什麼資格說那種話啊?當初害得你跳河自盡的事情,她都忘乾淨了嗎?這種人,連逼死人都不會覺得愧疚,無論她以後會承受什麼樣的報應,我都覺得那是她活該!」
「所以,我們更應該好好活著啊,我們活得好呀,就是對她最大的懲罰。所以,別生氣啦。」雲芍藥倒是很看得開,渾然不在意地對她笑著說道。
雲珍兒一想也是,便點了點頭。
楊翠翠站在原地,望著她們遠去的背影,越發覺得雲芍藥活著就是對她命運最大的嘲諷。
一個又一個惡毒的主意,不停地從她的腦海中蹦出,可是每一個主意都顯得不太成熟,讓她覺得沒有十足的把握。
楊翠翠決定回家之後再認真想想,可她現在不知道的是,很快,她就將迎來一個絕妙的契機。
至於這麼契機,會將雲芍藥推入萬劫不復的地獄,還是會讓她自食惡果,就猶未可知了。
雲珍兒送了雲芍藥兩個村子之後,就哼著歌兒回去了。
雲芍藥回到村裡,發現村民們看她的眼神,又不一樣了。
許多村民一擁而上,將她圍在了中間,臉上不復之前的鄙夷之色,換上了一副巴結討好的神情,就好像之前用刻薄的語言奚落她、用陰暗的想法揣測她的不是他們一樣。
有人依然沉浸在驚訝之中,還有些人站在遠處,愧疚地低下了頭,沒有上前湊熱鬧,心裡為之前的想法感到汗顏。
唉,人不可貌相啊!
他們這群村民之前說的話,現在看來簡直是自打嘴巴,堪稱愚昧!
有些人有羞恥心,自然會這麼想,然而有些人臉皮厚,又巴望著以後能從雲芍藥手裡得到些好處,自然巴了上去,熱情得不行。
「哎呀,小雲氏回來了呀!快來嬸子家裡坐坐,辛苦一天了吧?進來喝口水!」
「看來以後咱們村就要有兩個大夫了,咱們女人家要是想看點啥病,也更方便一些了。」
「小雲氏,你可真是神醫啊!人家以前說,干各行要看祖師爺賞不賞飯吃,我還不相信,見識了你的醫術之後,我算是徹底信了!你瞧瞧,邱大娘的兒子拉肚子都虛脫成那樣了,你開的方子多簡單啊,人家一喝,馬上就好了!這不就是神醫嘛,你才看了幾本醫書就這般了得了,以後看的醫書多了,那豈止這點成就?怕是達官貴人都要請你去看病呢!」
……
雲芍藥的臉上帶著客氣而又和氣的微笑,他們之前對她惡語相向的時候,她沒有氣急敗壞,他們現在圍上來誇她的時候,她也沒有激動萬分。
她跟激動的村民們打了個招呼之後,就回了宋家三房。
今天,宋明之沒有回來呢,也不知在郡城的哪個地方,為她尋訪厲害的賬房先生。
夜風輕輕吹來,窗外又是桃花如雪,往日里皎潔的月光,今夜因他不在,也顯得蕭瑟了許多。
她壓下了心底的思念以及那一縷淡淡的惆悵,裝好了飯菜,踏上了給宋鴻之送飯的路程,說起來,宋鴻之的病,是真的拖不得了。
自己一定要想辦法找一個合適的契機啊!
若是有了一個合適的契機,大家就不會把她往妖魔鬼怪的方向上想,只會認為她真的是醫學上的天才,她治好了宋鴻之的病,也就會顯得合情合理起來。
當然,如果實在是遇不到一個合適的契機,那麼,她一定要想辦法製造一個契機出來。
只是暫時不是製造契機的時候,她還是不要太操之過急了,免得到時候適得其反。
壓下了心底的這些念頭之後,雲芍藥給宋鴻之送了飯,回去繼續拿雕刻刀在木板上刻起了弓弩的構造圖,一直到深夜才入睡。
第二天一早,雲芍藥才剛做好早餐,外面就響起了敲門聲。
她循著聲音過去開了門,看到了站在門外的一位年輕的青衣先生。
先生姓潘,是村裡唯一一家私塾的教書先生,他當年入贅到了妻子家中,老丈人過世之後,就繼承了老丈人的私塾,雖說沒有什麼大學問,但是教村裡幾個孩子蒙學,還是綽綽有餘的。
雲芍藥聽說過他,但是沒有和他打過交道,便客氣地朝他點了點頭。
此時,旭日初升,紅霞滿天,遠處的山巒上霧靄層層,近處的籬笆上花朵累累。
薔薇從大門上頭垂了下來,在椿風中展示著自己的芳華,然而,那開得見花不見葉的薔薇,卻遠不及少女的美麗。
少女眉目如畫,膚白若雪,艷壓灼灼桃花。
潘先生每次遠遠地見到她,就已經覺得她是少見的美人了,如今近距離一觀,更是看得有些恍神。
雲芍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便皺了皺眉。
「先生有什麼事情嗎?」雲芍藥疏離地問道。
潘先生見她沒有因為他是讀書人,就心生仰慕,一看到他就微微臉紅,心裡不由得有些失望。
「我過來看看你家小四腿好了沒有,」潘先生收回了出神的目光,換上了一本正經的表情,「順便再問問你家有沒有意向讓小四念書。」
「原來如此,那先生請進來吧,」雲芍藥往後面讓了一步,臉上總算是微微帶了一些笑意,「小四在房間里躺著呢,我帶你去見他。」
不遠處,宋墨之坐在桃花樹下刻字,一聽到潘先生的聲音,眉頭便微微皺了起來,眼底也籠上了一層陰霾。
潘先生與他的二伯娘江姍姍勾搭在一起的事情,還歷歷在目,他這時候來宋家三房做什麼?
只是勸宋家三房送宋宣之去讀書么?
他可不信!
「宣之,我是村裡私塾中的潘先生,我來看看你。」潘先生一走進去,臉上就帶著親和的笑容,看著令人覺得很親切。
「是先生來了,」宋宣之受寵若驚地從牀上坐了起來,掙扎著要下牀,「我給先生見禮了。」
「既然腿傷還沒好,就不用跟我見禮了,我不在乎這些虛禮,你有這份心,先生就很滿意了,」潘先生上前按住了他的胳膊,又將他按回了牀上,又給他掖了掖被子,「好好休息,先生等著你傷愈。小四,你想不想上學啊?」
「想!」宋宣之連忙回答道,回答完畢之後,他又抬起頭來,忐忑地看了雲芍藥一眼,「不過,全憑大哥、大嫂做主。」
「你這個傻孩子,你願意上學堂,我和你大哥當然同意了!」雲芍藥笑著摸了摸他的頭,「而且啊,這件事情我早就和你大哥商量過了,就差過問你的意見了呢。只是你最近在養傷,適合靜養,我就沒有沒先跟你說了,免得跟你說了之後,你整天胡思亂想,又或者恨不得立刻下地飛奔去學堂,那對養傷可不利得很呢!」
「謝謝嫂嫂,謝謝大哥!」宋宣之開心地大喊。
「既然你們家做主的人也都同意了,那就太好了,」潘先生笑得溫和儒雅,鄭重地對宋宣之說道,「小四,你要努力啊!你可千萬不要辜負了你大哥和大嫂的期望!」
「嗯!我一定會努力的!」宋宣之鄭重地點了點頭,「我一定不會讓大哥、大嫂失望。」
「其實也不用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讀書認字在於明理、在於開拓眼界,如果在這之上,你希望通過走那條青雲路實現你的人生抱負,做一個有功於百姓、有功於國家、有功於千秋的人,那便堅定不移地努力吧!你會是我們所有人的驕傲!」雲芍藥溫柔地鼓勵道。
「嗯!」年幼的宋宣之聽她說出了這番話,心中不由得升起了萬般豪氣。
連一旁的潘先生,也忍不住轉頭看了雲芍藥一眼。
能講出這般大道理的女子,一定是個蕙質蘭心的賢妻,宋明之可真是有福氣。
潘先生又想到了自己的那個病懨懨的妻子,雖說她也讀書識字,但是她整天卻只會悲椿傷秋,看看,同樣是認字的女子,這就是差距!
「可是,我真的能成為那樣厲害的人嗎?」宋宣之的豪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他立刻就像是一隻被針扎破的豬尿泡一樣,沮喪了起來。
「當然了!退,你可以這麼想,莫道儒冠誤,詩書不負人。達而相天下,窮亦善其身,」雲芍藥從容地說道,「進,你可以這麼想,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潘先生也跟著念了一遍,然後,擊掌而笑,「說得好!說得太好了!好一個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啊!小雲氏,你這番話實在是太激勵人心了!」
「我哪說得出這般話?這話不過是我從宋明之那裡聽來的罷了。」雲芍藥連忙給自己編了一個借口,免得惹人懷疑。
她學字學得快,就已經夠令人驚嘆的了,如今若是這麼快就能出口成章了,難保別人不把她往妖怪那方面想!
潘先生聞言,自然是信了她的話。
可是心思詭沉、智多近妖的宋墨之卻不會信,以他對宋明之的了解,他不會是一個輕易在外人面前展露才華的人,他更願意於靜默之中厚積薄發,又怎麼會在外人面前展露這種大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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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解釋,就是這都是雲芍藥的想法了。
好一個達而相天下,窮亦善其身;好一個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她的心可真大!
也是,一個全然不顧外人看法,能夠從容地在外面操持營生的女人,的確不能以尋常眼光來看她,也不知大哥最後會與她一同攜手成長,而是兩人最終分道揚鑣?
想到這裡,他又有些煩悶了起來,手裡的雕刻刀都差點劃到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