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小東家還會看賬本呢。」樓管事說道。
雲芍藥沒有接茬，去了放賬本的屋裡拿起一本賬本翻看了起來，這才發現賬本上面的字元她根本就不認識。
古代有一套獨特的記賬方法，上面代表著數字的字元與她之前所處的那個時代並不相同。
便是在這個時代，沒有進行過學習，旁人也看不懂賬本，因為根本不知道每個字元代表的是哪個數字。
「這些是什麼意思？」雲芍藥將賬本遞給了宋明之。
樓管事頓時鬆了一口氣，笑盈盈地開始看起了好戲。
其他幾位賬房先生則更加不憤了，連代表數字的字元都不認識，就說要看賬本，這也太不將他們這些專業的賬房先生放在眼裡了吧？
這簡直是太不尊重人了！
其中有一位賬房先生比較傲氣，轉身就想走，卻被另一人給攔住了，那人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他給東家留幾分面子。
畢竟，他們受雇於人，要拿人家的錢財，還是得對東家保有基本的尊重。
那位賬房先生冷哼了一聲，這才不情不願地留了下來。
他倒要看看一個連字元都認不得的人，能將賬本看出什麼花來！
宋明之教雲芍藥認識了上面的字元，雲芍藥點了點頭，拿著一本賬本去了桌前，又抽出了一張乾淨的紙，在紙上寫一會兒，翻一頁賬本，然後又寫一會兒，又翻一頁賬本。
看起來好像是在算賬，可她分明連算盤都沒有碰過。
半個時辰過去后，她放下了第一本賬本，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小東家，你這是在算賬嗎？」樓管事懷疑地皺了皺眉，忍不住問道。
「是的。」雲芍藥點頭。
「那你為什麼不用算盤呢？」
「我不會打算盤。」她坦然地回答道。
樓管事無語了，你不會打算盤，你在這裡裝模作樣做什麼呢？
有一個賬房先生想要竊笑，卻又強忍住了。
另外幾個賬房先生也皺了皺眉，覺得這簡直荒唐！
「那你看出這賬本上有什麼問題了嗎？」樓管事放心下來后，施施然地問道。
「看出來了，不僅有問題，而且還有很大的問題。」雲芍藥正色道。
「這不可能！」屋子裡的賬房先生們異口同聲地說道。
「這怎麼不可能？」雲芍藥挑了挑眉。
「這當然不可能，我們經驗豐富，從事算賬行業已有多年，怎麼會連這麼簡單的帳都算不清楚？我們說沒有問題，那就沒有問題！」最為傲氣的那位賬房先生斬釘截鐵地說道。
其他賬房先生也跟著點了點頭。
「那你們就看看我核算出來的賬目吧。」雲芍藥將方才書寫好的一疊紙遞給了他們。
他們不以為然地接過了那一疊紙，然而只是看了一眼，便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這、這是什麼記賬方式？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呀！」
「不過，這個記賬方式比起我們往常所用的三角帳，看起來似乎更加高明！可以規避出很多錯漏之處！」
「而且賬面一目了然，比起咱們之前看的賬要省心多了！」
……
賬房先生們越看越驚訝，湊在一起議論紛紛。
樓管事的掌心出了一層冷汗，忍不住抬頭看了雲芍藥一眼，然後又心虛地低下了頭。
該死！
不會真被這丫頭髮現什麼了吧？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他應該對夫人的弟弟抱有信心！
難道是他們串通好了再合夥詐他？想要讓他自亂陣腳，迫於壓力對她坦白？
對，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婦人，哪會懂什麼算賬？
他一定要鎮定下來，不能中了他們的圈套！
想到這裡，樓管事冷靜了下來，又露出了一副從容淡定的樣子。
那幾位賬房先生看完雲芍藥重新歸納整理的賬目之後，不再對她抱有輕視，反而露出了羞愧的神色。
「小東家，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之前多有冒犯，還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與我們計較。」
「是啊，沒想到小東家這般聰慧，竟能想出這般精才絕艷的記賬方式，我等真是甘拜下風！」
「還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小東家，我們在這裡向你賠禮道歉了。」
……
「不必如此，諸位遠道而來，也辛苦了一天，是我應該感謝你們才對，」雲芍藥微微一笑，落落大方，「我提供的不過是一種記賬思路，名為複試記賬，至於其他的賬目，還是要仰賴各位先生。」
「放心，有了小東家提供的記賬思路，我們一定會儘快將這些賬目重新歸納整理好，然後將錯漏之處呈報上來。」為首的賬房先生朝雲芍藥拱了拱手。
有了雲芍藥提供的複試記賬模板之後，賬房先生們激動萬分，紛紛投入到實踐當中去了。
一時間，打算盤的聲音不絕於耳，屋裡的氛圍熱火朝天。
樓管事被冷落在了一旁，有些尷尬。
他心中暗想，雲芍藥為了詐他，還真是煞費苦心，這是要做戲做全套嗎？
一旁，宋明之拿起了雲芍藥之前做的複試賬本，翻看了幾頁之後，眼底也儘是驚訝之色。
初見時，只是為她的堅韌不拔所吸引；相處后，更為她的聰明絕頂所驚嘆！
她學認字快、學醫術快、還在看賬本的第一天就發明了複式記賬法，她真是一顆蒙塵的明珠，只等塵埃散去，那光芒便可熠熠於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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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何其有幸，能與她相遇？
或許，他還將見證她的傳奇！
「你之前不打算盤，是如何算賬的？」宋明之將一張張紙歸納好，鳳眸中帶著一絲不解。
這一問，倒是將雲芍藥給逗笑了，她將一疊紙卷了起來，微微挑起他清俊的容顏，朝他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宋明之，你可知識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君可聞，九九歌訣？」
一聽這話，宋明之也笑了。
這一笑，恰如冰雪消融，月照花林。
是啊，怎麼會忘了九九歌訣呢？這可是小孩子都會背誦的東西啊！
在雲芍藥上輩子生活的那個世界里，九九歌訣可追溯到椿秋時期，傳承到現代就變成了小學生一年級的必背項目–九九乘法表！
她從原主的記憶中得知，在這個世界也早就有了九九歌訣，並且傳遍了千家萬戶，可謂是普及度極高。
這幾個賬房先生按照雲芍藥之前給出的模板，兩個時辰后，又接連算出了好幾本賬，每一本賬都有嚴重的錯漏之處。
亥時，眾人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疲態，雲芍藥做了豐盛的宵夜招待他們，同時，將核算好的賬本放到了樓管事面前。
「樓管事，你自己看看吧。」雲芍藥冷聲說道。
樓管事接過新做好的賬本，拿起來翻了幾頁，臉色越來越沉重。
冷汗從他的額頭上滑了下來，他的手微顫抖，不自覺地咽了一口口水，腦中一片空白。
怎麼會這樣？
他媳婦的弟弟做出來的賬本本應該是天衣無縫的才對啊，怎麼會被他們查出這麼多錯漏之處？
是這種複式記賬法有問題，將藏匿好的一切都顯現了出來，讓他想要隱藏好的賬目無所遁形。
「樓管事，之前不是說要上公堂嗎？現在還去不去？」雲芍藥微微挑眉，「如果去的話，那就趁早吧！這件事情早一日解決，我也好早一日放下一樁心頭大事！」
「我、我不知道啊……」事已至此，樓管事只能狡辯，「帳都是我那媳婦的弟弟做的，錢都被他挪走了！跟我沒有一文錢的關係啊！」
「是嗎？可我第一次來發財當鋪的時候，你夫人可不是這麼說的，她對於你聯合他弟弟挪用公款，可是得意得很呢！這些話是她在大庭廣眾之下講的，你要不要我給你把證人們都找來啊？」雲芍藥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她瘋了！對！她早就已經瘋了！」樓管事拍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咬著牙說道，「小東家，可千萬不要相信她的話，一個瘋子什麼話都能說得出口！」
「那他弟弟能在你眼皮底下挪走這麼多的公款，這就算你的失察。無論如何，我也該追究你的失察之責。這個管事，你不用再當了！」雲芍藥的聲音冷了下來。
「我只是被小人蒙蔽了呀！求小東家再給我一個機會！」樓管事連忙說道。
此時的他，哪還有之前的得意勁兒？此時的他，哪還敢輕視雲芍藥這個小東家？此時的他，哪還敢抱有之前看戲的態度？
他後悔了，他是真的後悔了！
他就不該來撩撥這個小東家呀！
他也不該任由自己的妻子在外面那麼放肆，搞得自己的罪行滿天皆知啊！
可他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你要是還想當這個管事的話，那咱們就只好公堂上見了，讓縣太爺來論斷一下，看你是否還適合在當這個管事！不過我覺得縣太爺不會相信你的話，他只會覺得你和當鋪的賬房狼狽為間，畢竟，你們可是親戚呢。」
「可我真的是冤枉的啊！」樓管事大叫道。
「這話你就留著跟縣太爺說吧。」
樓管事沉默了，事已至此，他也明白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再當發財當鋪的管事了，眼前的這位東家年紀雖小，卻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兒。
「如果沒有異議的話，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接下來咱們談談另外一件事情，」雲芍藥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來喝了一口，掀起長長的睫毛，凝望著他，「我會讓人趕緊把賬目全部核對清楚，十年前的舊賬，我就不追究了。」
樓管事聽到這裡，鬆了一口氣。
「不過這十年內的賬，我就必須跟你好好清算了，」雲芍藥將茶杯放在了一旁，聲音微涼，「你別跟我說這些都跟你沒有關係，將這一切都推到你夫人弟弟的頭上，我沒有責任和義務聽你在這裡解釋這些，我反正就認定了你！不管這件事情你有沒有參與其中，賬面上的虧空，我只找你來還！至於你和你夫人弟弟之間的事，那就是你們的家事了！」
樓管事一聽這話，頓時臉色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