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生給無數人針灸過,過去她施針從無猶豫,但在這一刻,她握著米粒寬的鋼針,卻有了幾分害怕。
被她拉著的人看著平靜,但身體肌肉緊繃,她知道,這是他在害怕。
他是個人。
一念劃過,也就是這片刻,謝恆聲音悠悠響了起來:“以前沒給人上過刑?”
“沒有。”
洛婉清牢記著自己鹽幫小舵主的身份,低聲道,“只打過人,沒用過這些。”
“哦,那這個反應倒很真實。”
謝恆放下卷宗,他站起身,走到洛婉清身後,從她身後抬手握住她的手,彷彿是將她環到懷中,冷淡道:“那我教你。”
說著,他握著她的手,一寸一寸將鋼針扎入指下。
刑架上的人猛地掙扎起來,謝恆抓著她的另一只手,死死按住對方,平靜道:“按住他。”
洛婉清不敢動,她用力壓著對方掙扎的手臂,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被上刑的人不是刑架上的人,是她。
刑架上的人咬著唇,像一條缺氧的魚,用盡全力在試圖掙脫鐵鏈。
鋼針越入越深,等到完全沒入一根指甲時,謝恆帶著洛婉清輕輕一撥鋼針,刹那間,刑架上的人再也忍不住,猛地嚎叫出聲!
洛婉清忍不住一顫,謝恆側目看她:“怕什麽?”
“我是第一次給人上刑,”洛婉清克制著情緒,輕聲道,“望公子見諒。”
“柳司使還有憐憫之心。”
謝恆語氣聽不出情緒,他說著,拉著她的手,拿起第二根鋼針,在對方哀嚎之中,一點一點扎了進去,平淡道:“混跡鹽幫多年,倒還至純至善。好像這人是認識的一般,心中不忍。”
洛婉清聽到這話,心頓時沉了下去,算是徹底明白了這場刑訊的意義。
他不是在審這些犯人,他是在審她。
“公子的意思,我不明白。”
洛婉清由他領著,將鋼針一針一針扎進去。
“惜娘,這些人罪有應得。”
謝恆的聲音在耳邊,在嚎叫聲中依舊異常清晰:“他的名字叫冥三,一直在風雨閣長大,他殺人無數,去年,他屠了一戶農家。”
鋼針不斷釘入青年手指,謝恆描述著他的罪行:“那一家人只活下來一個女人,他把那個女人綁在樹上,一刀一刀殺了她的孩子,卻留她活著。原因只是因為,他路過看見這個女人,把肉給了孩子。他和女人說,他娘把他賣了換了兩斤豬肉,她憑什麽要把肉給孩子吃。”
洛婉清忍不住作嘔,一刀一刀,謝恆雖然很隱晦,但她卻明白,什麽情況,才會是一刀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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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顫抖起來,突然覺得面前這人沒什麽可惜。
他該死。
他死一萬次都不夠。
謝恆睨她一眼,繼續道:“風雨閣的人,多是如此。譬如那個張九然,秦玨以真心待她,她卻害他滿門。你說,他們是不是該死?”
張九然。
這是今天謝恆第二次提張九然。
洛婉清冷眼回頭,看向身後似乎是擁抱著自己的謝恆:“三殿下和公子說什麽?”
謝恆看著她警惕帶冷的眼神,沒有出聲,片刻後,他開口:“不要問我問題,我給你一個機會,告訴我你是誰。”
洛婉清不說話。
不到最後一刻,她不會不打自招。
她面露疑惑:“公子到底想說什麽?”
謝恆見狀,想了想,後輕聲一笑。
他退了一步,給洛婉清讓出路來,隨後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將她往椅子的方向拉過去。
他的力氣很大,沒有給洛婉清任何拒絕的機會,洛婉清由他拉著,被他按著坐到椅子上。
見她坐下,謝恆便走到刑具架邊上,優雅卷起袖子,拿了刑具,溫和道:“既然惜娘不說,我來問給惜娘看看。”
說著,他倒了滾水,走到中間人面前,扒開對方衣服,直接將滾水一路澆下。
淒厲的慘叫聲響徹刑房,洛婉清彷彿是回到了自己臉被火燙傷那天,疼得她整個人僵在原地。
謝恆上刑的動作流暢優雅,洛婉清卻覺得那是人間最慘烈的景象。
她逼著自己不要露出任何情緒,看著中間那人終於扛不住最後一道,痛哭發出顫音:“我說。我有線索。”
謝恆一頓,轉眸看去,將已經完全軟了的人從地上揪著頭髮拎起來,平靜道:“說什麽?”
“我知道,我知道左使的消息。”
洛婉清聽見這話,緊張握緊了椅子上的扶手。
謝恆側耳傾聽:“嗯?”
“我是,我是暗閣的人,我看見過名冊,”他對方喘息著,“我知道左使在江湖上的身份。”
風雨閣之人,在江湖都有一個獨立的身份,像趙語嫣有一個九霜的身份一樣,他們平日用這個身份行走江湖,暗地裡用風雨閣的身份刺殺他人。
這個身份,除了閣主和殺手自己本人,就只留檔在暗閣最核心的檔案之中,除此之外,無人知曉。
洛婉清死死盯著對方,謝恆掃了她神情一眼,隨後看向地上的人:“什麽身份?”
“她在江湖上,是揚州鹽幫分舵的小舵主。”對方咽了咽了口水,對一切完全未知,清晰道,“她叫柳惜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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