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甘州這邊才真正地暖和起來。
這日晌午,魏嬈練兵回來,剛進將軍府就聽到阿寶嚎啕的哭聲,彷彿受到了莫大的委屈,魏嬈連忙往後院跑,到了後院,就見阿寶被馬嬤嬤抱在懷裡,哭得整張小臉都紫紅紫紅的,看到她,阿寶立即往這邊掙。
魏嬈接過女兒,阿寶趴在娘親懷裡,哭聲漸漸變小。
“怎麽回事?”魏嬈一邊順著女兒單薄的後背,一邊問道。
馬嬤嬤急出了一身汗,彎著腰解釋道:“大小姐一上午都好好的,就剛剛去前院玩,突然想起了世子爺,鬧著要爹爹,我們怎麽哄都不管用,想著郡主馬上回來了,才沒有派人去知會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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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嬈驚訝地看向女兒,可能是長大一點了,自從過完年後,女兒對陸濯明顯比去年親近多了,但還是吝嗇喊陸濯爹爹,陸濯想聽一聲爹爹,得使出渾身解數把女兒逗得咯咯直笑才行,今日怎麽突然找爹爹了?
正疑惑著,阿寶抬起頭,朝她眨巴著一雙淚光點點的大眼睛:“要爹爹。”
魏嬈心軟似水。
其實陸濯昨日早上才回的軍營,等陸濯自己回來,還要再等好幾天。
“娘先陪阿寶吃飯,吃完飯娘帶阿寶去找爹爹好不好?”魏嬈親親女兒道。
要求得到滿足,阿寶高興地點點頭。
午飯都準備好了,母女倆有說有笑地吃了飯,飯後魏嬈說到做到,真的讓碧桃收拾了行囊。
“郡主這次去要住多久?”碧桃問。
魏嬈看看阿寶,笑道:“那得看咱們大小姐的意思,她若喜歡軍營,就多住幾日,她若不喜歡,可能明天就回來了。”
碧桃、柳芽、馬嬤嬤等人聽了,都盼著大小姐不喜歡軍營才好,不然大小姐、郡主都不在,她們就沒什麽事了。
這幾日陸濯會在肅州大營。
魏嬈與阿寶坐在車裡,外面跟著趙柏與十六個郡主府的侍衛。
阿寶第一次離開甘州城,趴在車窗東張西望,魏嬈坐在旁邊扶著女兒,免得她探得太靠外一不小心跌出去。
“那是牛。”路邊有一頭耕牛,魏嬈指著告訴女兒。
阿寶:“大牛!”
“他們在種地,咱們吃的東西都是地裡種出來的。”
“種地!”
“那是雪山,因為雪山上面太高太冷了,所以有層雪不會化。”
“雪山!”
無論魏嬈說什麽,阿寶都覺得新奇。
後來阿寶看累了,困了,魏嬈就抱著女兒哄她睡覺,等阿寶睡著了,魏嬈再將阿寶放到窄榻上,腦袋下面墊著墊子,魏嬈挨著窄榻坐下,以防女兒滾落下來。
馬車輕輕地顛簸,阿寶肉嘟嘟的臉蛋也跟著晃動,長長的睫毛彎彎翹起,兩道挺拔的眉毛與陸濯一模一樣。
魏嬈目不轉睛地看著女兒,想象陸濯見到女兒的高興樣,心裡便一片柔軟。
阿寶睡了一大覺,醒來繼續看車外的風景,不過此時距離軍營很近了,附近全是軍田,少有百姓。
魏嬈提前派趙柏去大營通傳。
娘倆坐在車窗前,看著趙柏單騎跑向軍營,沒多久,一輛黑色的駿馬突然從軍營裡奔馳而出。
“爹爹!”阿寶都認得飛墨了。
魏嬈笑著看著遠處的那抹身影。春風溫暖,陸濯一身銀甲,騎著神馬良駒,彷彿天將下凡。
“爹爹!”
陸濯離得越近,阿寶喊得就越大聲。
陸濯聽得清清楚楚,唇角高揚,一到車前,先把阿寶接了出去。
“小心點。”魏嬈不放心地道。
陸濯又怎麽會摔了自己的女兒,將阿寶放在身前,一手握著韁繩,一手環住阿寶小小的身子。
第一次騎馬的阿寶高興極了,還想讓爹爹跑起來。
陸濯笑道:“不能跑,你娘還在馬車裡,咱們跑了你娘會生氣的。”
阿寶扭頭看向車窗。
魏嬈作委屈狀:“阿寶要丟下娘嗎?”
阿寶想了想,還是舍不得丟下娘親。
陸濯哄了會兒女兒,偏頭問魏嬈:“怎麽突然過來了?”
魏嬈朝阿寶揚揚下巴:“還不是你的寶貝女兒,鬧著要找爹爹,臉都哭紫了。”
陸濯瞬間又笑了出來,他就知道,他這麽疼女兒,女兒心裡肯定也有爹爹。
黃昏時候,軍營裡的將士們正在吃晚飯,看見主將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過來,旁邊還跟著一輛馬車,就都猜到是郡主與大小姐來了。
阿寶好奇地打量周圍的一切。
趁天色還亮,陸濯讓魏嬈先回他的營帳休息,他騎馬帶著阿寶在軍營裡面逛了一圈,有將士與阿寶打招呼,阿寶就眨著眼睛看對方,毫不膽怯,惹得眾人都誇陸濯虎父無犬女。
陸濯炫耀了一番女兒,回了營帳。
他的營帳旁邊已經新搭了一個帳子,留給乳母與阿寶睡,晚上陸濯便與魏嬈同眠了。
隨著魏嬈經常去訓練府兵,當初她冒充陸濯的表弟來軍營操練早就傳開了,陸濯被蒙闊等人取笑一番,臉皮反而厚了起來,再也不必掩飾什麽。
不過畢竟是軍營,夜晚夫妻倆躲在被窩裡偷偷摸摸地恩愛一場,便休了兵。
“這次準備在營裡住多久?”摸著魏嬈順滑的頭髮,陸濯問。
魏嬈笑道:“你想我們住多久?”
陸濯道:“一直陪著我,再也不走才好。”既能帶兵,又能妻子女兒陪在身邊,這就是陸濯能想到的神仙日子。
但魏嬈不可能留那麽久,陸濯也不可能真的扣她們娘倆這麽久,軍營有軍規,他作為主將偶爾破例無傷大雅,時間長了必然影響他的威嚴。
魏嬈娘倆就在軍營住了兩晚,阿寶也新鮮夠了,魏嬈抱著她上了馬車時,阿寶都沒多看一眼陸濯,一心念著將軍府裡她的那些玩具。
陸濯送了她們兩裡地,這才返回大營。
端午將近,陸濯準備這次月底回甘州城多住幾日,然而他還未交代下去,甘州大營突然派來一位傳訊兵,交給他一封從信鴿身上取下來的密信。
陸濯臉色大變。
他初來甘州,便派了幾位密探扮作商人臥底到西羌、烏達兩國的都城,同時也安排了信鴿。但陸濯有過命令,如無戰事密探們不必與他聯系,可一旦察覺兩國有什麽調兵的風吹草動,哪怕只是猜疑,他們也必須送信給他。
陸濯展開密信。
這封密信從西羌國都來,寫於兩日前,那密探身份有限,只發覺西羌在調兵,卻不知道西羌有什麽具體圖謀,畢竟西羌除了與大齊相鄰,同樣還毗鄰烏達與番邦諸國。
“西羌有異動,提醒各邊城警備,沒有我的同意,誰也不能擅離職守。”陸濯收起密信,肅容道。
傳訊兵們立即兵分幾路去傳令了。
陸濯快速給魏嬈寫了一封信,然後直奔甘州大營。
他在信上只說西羌有異動,他要率軍警戒,未必會有戰事,讓魏嬈不必擔心,只是在警戒消除之前,他都不方便回城。
魏嬈回信,讓他安心待在軍營,不必顧慮她與女兒。
各邊城警戒,甘州城裡也暗中警惕起來,魏嬈看著無憂無慮的女兒,默默希望這次只是虛驚一場。她雖然練兵,卻並不盼望給她機會用這些兵馬,戰場無情,連陸濯那樣的主將都有可能危機性命,那些小兵小卒更是隨時可能喪命。
都是血肉之軀,真的受了重傷,幾乎只能看命。
上次戰事還是在六年前,邊關安穩了這麽久,魏嬈虔誠地祈求國泰民安。
不止魏嬈這麽想,那些邊關將士、百姓都這麽想,然而中原富庶,一直都是邊國覬覦的風水寶地,邊國沒有實力的時候會與大齊相安無事,一旦自負有了戰力,自然會凶相畢露。
在一個下著小雨的夜晚,五萬西羌鐵騎鬼魅般突然兵臨瓜州城下,陸濯雖有將令,但瓜州守將自信敵軍不會雨夜偷襲,玩忽職守,被西羌騎兵迅速攻破城門,瓜州失守。
破城的消息傳到甘州軍營,陸濯大怒,調兵遣將,全線出擊,同時命八百裡加急將戰報傳往京城。
這次西羌出兵二十五萬鐵騎,騎兵戰鬥力強,光憑陸濯手裡的二十萬大軍抵擋起來會很吃力,所以,元嘉帝一收到戰報,正準備調遣太原禁軍前往援持,不想北境也傳來戰報,烏達竟然與西羌同時發兵,二十萬鐵騎來勢洶洶。
六年前,光烏達的三十萬鐵騎便讓大齊經歷了一場苦戰,這次兩國聯手,一共四十五萬大軍,大齊瞬間如面臨山崩。
元嘉帝與群臣商議,命英國公率領神武軍、西亭侯率領龍驤軍前去支援甘州軍,平西侯率領雄虎軍、鎮南侯率領飛鷹軍去支援北境一線,京城僅留禦前衛、皇城司共六萬人馬鎮守。
一時間,舉國皆人心惶惶。
前線吃緊,陸濯無暇脫身,只寫信安排魏嬈帶上阿寶先回京城。
有他在,陸濯不會讓甘州都失守,但他不能讓魏嬈與女兒冒一絲危險。
魏嬈理解陸濯的心情,她也舍不得讓女兒冒險。
魏嬈將趙松、碧桃、柳芽、兩位嬤嬤都叫了過來,讓趙松、碧桃率領眾人,由她所帶來的郡主府侍衛護送回京。
碧桃哭了:“郡主不跟我們走嗎?”
魏嬈笑道:“我在這裡等世子。”
趙松跪下道:“屬下陪郡主一起等。”
魏嬈冷聲道:“我有趙柏與五百府兵,用你做什麽?趙松你記住,我將阿寶交給你,若阿寶在你手上有半點損傷,就算世子護著你,我也饒不了你!”
趙松緊緊抿著唇,全身肌肉緊繃,最後沉聲領命。
魏嬈的目光一一掃過眼前這些人,全是她與陸濯的心腹,全都是阿寶熟悉的玩伴,她相信,就算路上阿寶會哭,可時間長了,阿寶一定會暫且忘了爹爹娘親,乖乖地回到京城,回到英國公府,乖乖地等爹爹娘親回去。
“收拾收拾,今天就出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