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走過多少風霜雨雪,才能到達極樂的彼岸?
蟬噪重重疊疊像是耳鳴,瓢蟲窸窸窣窣爬過指尖,野葛藤蔓延過老槐樹的樹根,夏侯瀲聽見支棱棱的接骨草在耳邊搖,草尖擦過耳畔,麻麻的癢。還有溪水的聲音,嘩啦嘩啦,野鴨子在水裡面嘎嘎亂叫。
他迷蒙地睜開眼,從地上爬起來。前面有一條小溪,中間橫著幾顆圓圓的大石頭,老槐樹影影幢幢,清泠泠的月光從葉隙裡漏下來,微微有些晃眼。月亮當空,穹隆是淡淡的青灰色,很遠的地方有山的大黑影子,連綿在一起。
他記得這裡,這裡是老伽藍。
那條小溪他走過,夏天的時候喜歡隻穿一條褲衩在裡面玩水,渾身上下曬得黑黑的,路過的人都喊他“大黑小子”。他記得第一次過河的時候他才五歲,他不敢過河,秋大哥牽著他,他的身後跟著家裡養的小雞,大家一起搖搖擺擺嘰嘰喳喳過了河。河邊上那棵老槐樹他也記得,他常常蹲在樹杈上拿著彈弓瞄過路的刺客,誰在背後說過他娘壞話他就打誰,鳥屎彈射人家一身青青白白。
再往前走是刀塚,他在那裡挖過刺客唐嵐的墳。刀塚再向前,穿過一片林子是他家的小竹樓,秋師父家的小院子立在不遠處,從他家可以看到秋家的茅屋頂,每次起山風的時候茅草亂飛,秋師父每年都要重新蓋一下茅頂。從茅草屋邊上的土坡上去再走幾步就能看見伽藍山階,沿著山階往上走是伽藍破破爛爛的山寺,他曾經因為放鞭炮不小心燒了寺廟,那是弑心頭一次對他生氣,他被吊在山門吹了一夜的風。
他在這裡度過了漫長的歲月,追過貓攆過狗,拔過別人家小母雞的雞毛,直到二十歲那年,他殺了弑心,叛逃伽藍。
這是在做夢麽?他想,還是魂歸故裡?
夏侯瀲踩上石頭,像很多很多年前一樣搖搖晃晃過小溪,湍急的水流裡映出他稚嫩的面容,十二歲的孩子,眸子像星星,一切都還沒有開始。他渡過小溪,穿過刀塚,鏽蝕的長刀密密麻麻,刺客們的墓碑靜謐地沉睡在月光裡。他走過小竹林,推開自家小竹樓的柵欄,過往的記憶撲面而來。
這裡深藏了他最殘酷與激烈的歲月,他在這裡長成、出發,一路走向屬於他的墓碑。
月光下的小院是青白色的,螢火蟲點點,像天上掉下來的星星。柵欄邊上長了一棵大槐樹,樹下是他娘親的墓碑。一個身量高挑的黑衣女人站在墓碑對面,抱著手臂,肘彎裡一把黑鞘長刀靠著肩膀。螢火蟲圍著她轉,盤盤旋旋,好像永遠都不會停歇。
夏侯瀲淚如泉湧。
是夢吧,或者他已經死了,死了,所以才能和她團聚,
夏侯瀲一邊哭一邊走過去,卻停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從淚水朦朧的視野裡望她修長的背影。
她在樹翳裡轉過身,依舊是那張穠麗得驚心動魄的臉龐,依舊是玩世不恭的笑容,墨色的眉角鋒利如刀,好像要劃破這個漫漫長夜。
“幹嘛不過來?”她問。
“我怕,”夏侯瀲抽泣著說,“我怕我一過去,你就變成螢火蟲飛走了。”
“我他娘的又不是神仙,還飛走。”夏侯霈無奈地歎了口氣,自己走過來,蹲在夏侯瀲身前,點點他的額頭,“沒出息,哭成這慫樣。”
那深藏在他心底的,令人窒息的悲傷終於抑製不住,像洶湧的潮水泛濫而出,夏侯瀲用盡全身的力氣抱緊夏侯霈,在她懷裡嚎啕大哭。過往的慘痛一幕幕浮現在眼前,布滿夕陽的街道上的斷肢殘骸,破碎的骨骼,無神的眼洞沉默地與他對視。骨灰傾進刀爐,飄揚的白灰染上火星,像螢火蟲在飛舞。
“娘——”他痛哭著,涕淚糊了滿臉,“對不起,對不起。”
這一刻他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他是那個不曾握過刀劍的少年,是個無助的小孩。
“傻孩子,”夏侯霈摸摸夏侯瀲的頭頂,“你做得很好,一切都很好。”
夏侯霈牽著他走到山崖上,兩個人盤腿坐下來望荒草瑟瑟,月下千山。
夏侯霈開了一壺酒,夏侯瀲還在吸著鼻子,她一拳捶在他頭頂,“別哭了,都是有媳婦兒的人了,還這麽弱了吧唧的。再哭削你。”
“您都知道我有媳婦了?”夏侯瀲捂著頭,“我在我媳婦兒面前又不哭。”
“你倆都在我靈前磕過頭了,我又不瞎。”夏侯霈咂了口酒,“算了,男人女人都一樣,我也不指望你留後,你自己喜歡就好。小兩口處得好不好,不吵嘴吧?”
“不吵,人賢惠著呢,我說東他不敢往西。”夏侯瀲說,“可惜你去得早,要不然讓他給你端茶送水,聽你念婆婆經,你多舒坦。”
夏侯霈頗有些驚訝地瞧著他,“行啊你小子,我還以為你是個耙耳朵的料,沒想到小看你了。”夏侯霈拍拍他肩膀,道,“賢惠就好,你也別窩裡橫,人家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小少爺,肯跟著你,你就偷著樂吧。”
夏侯瀲連連點頭,“娘你說的是。”
“宅子我給你備好了,你自個兒好好掙兩個錢,雇幾個仆役伺候人家。人家是少爺,不是乾活兒的材料,別讓人乾粗活兒,讓人家在家繡繡花兒,銀銀詩,就挺好。你自己也要多讀點兒書,兩口子過日子得有話說。別人家給你念幾首詩,你在那愣裡吧唧的聽不懂。”
“他早就不怎麽念詩了。”夏侯瀲解釋道,“您放心吧,我倆挺有話聊的,話頭一開都收不住。”
夏侯霈點頭,又道:“咱家挺虧欠人家的,你平時要多讓著人家點兒,要是以後禁不住吵起來了,你出去溜溜彎兒自己平複平複也就得了,別跟人鬧紅臉。”
夏侯瀲說知道了,“少爺脾氣好著呢,又溫柔又體貼,我倆從不鬧紅臉。”
“行,那我就放心了。”
山風在崖下拂過,草蟲唧唧,長夜廣闊無垠,萬千星辰在他們頭頂靜謐地閃爍。一高一矮的兩個影子斜斜地伸下去,夏侯瀲低頭看著,這樣的寧靜,他已經暌違多年。
“娘,”夏侯瀲望著自己的腳尖,“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可是我都不知道怎麽說。”
“那就不說了吧。”
夏侯瀲一怔,扭頭看夏侯霈,她的發絲被山風吹卷,夏侯瀲看見她望過來,瀲灩眸光落在他的身上,唇畔帶著一抹微笑。沒有慣常的不懷好意,沒有平日的玩世不恭,那是夏侯瀲第一次見到她眼底的溫柔。
她把手放在他的頭頂,道:“你娘我曾經擔心你這小子文不成武不就,刀術稀松平平,怕是不能在伽藍殺場中存活。你打小皮得能上天,專會狗仗人勢,憑著你娘我有點兒能耐就胡天胡地。不過幸好,你現在已經長大了,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你的刀殺了你想要殺的人,保護了你想要保護的人,從今以後,沒有人再可以輕易地傷害你。所以小瀲,你的一切選擇,我都放心。”
“可是娘……”夏侯瀲啞聲道,“太晚了,你已經死了。”
“該報的仇已經報了,該還的債已經還了,那麽就只剩下一件事,”夏侯霈揉著他的頭說,“寬恕你自己。”
夏侯瀲流著淚望著她,她的臉上殺氣盡斂,只剩下乾淨的笑意。
“好了,”夏侯霈站起來,手搭涼棚望向遠山,“時辰到了,我該走了。”
夏侯瀲的眼淚流得更凶了,他猛地撲進夏侯霈懷裡,“我舍不得你。”
夏侯霈拎他的衣領,頭疼地說:“兔崽子,剛誇你幾句就不行了。”
夏侯瀲在她懷裡抽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行了行了,夢總有個頭。”夏侯霈把他推開。
“我們還會再見嗎?”夏侯瀲仰頭問道。
夏侯霈輕輕地笑了一聲,道:“么兒,為娘再給你上最後一課。這堂課的名字叫做……告別。”
她忽然抬腿一踹,夏侯瀲被她踢下山崖,他的身子驀地失去依憑,山風在他耳邊鼓蕩,身子不受控制地下落的時候,他看見夏侯霈拎著酒轉過身走向漫漫長夜,一邊走一邊舉起左臂揮了揮。
那是她最後的道別,一如當年。
“娘——”
身子急速下落,他仰頭看天穹燦爛的星辰。過往的歲月浮現眼前,金陵謝府兩個少年在雪地裡擁抱取暖,皇宮紅牆裡靜鐵劃破翻卷的槐葉,伽藍山寺牽機絲斬殺弑心,沈府他和沈玦並肩看銀河流淌……最後是雪山之巔刺客橫屍荒野,血流成河。
風聲呼嘯,恍惚中他又聽見故人的呼喚,哀魂呼喊著與他擦身而過。
“小瀲——”
他閉上眼,流著淚道: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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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鐸叮叮當當,細碎的一長串,飄出去很遠。他忘記過了多久,意識模模糊糊,好像沉在水裡,所有的聲音都隔著一層,迷蒙地傳過來。他有時候可以聽見風搖著竹簾簌簌地響,窗外樹枝搖曳沙沙的響,外間小孩兒嘻嘻哈哈追來跑去,還有時候可以聽見遙遠的狗吠,時不時傳來野貓子的嚎叫。
更多時候他好像變成了萬千的浮絲,飄蕩在黑暗的水流裡,凝不起來,只能隨波逐流。還有的時候意識稍稍清明,他聽見外面的人語,有些熟悉有些陌生。他一直在尋找一個熟悉的聲音,期盼著它響起。他捕捉每一絲聲響,只是為了等待那個人開口。
“前幾天我見了一個佛郎機傳教士,他說他們那裡的醫術與我們大岐迥異,我在想或許他們那會有法子。”
意識的絲凝起來了,他聽見了沈玦的聲音。
“去佛郎機要下西洋,海路艱險,夏侯兄弟行動不便,更是安危難測,我以為不妥。”一個女人的聲音。
“嗯,你說的有道理,我再想想。”
“下個月我要去苗疆一趟,我有一個苗寨朋友說他曾經遇到過有人誤食躑躅花僥幸不死,但常年昏迷不醒,你不如等我回來再做打算。”
聲音漸漸遠去,他又陷入難解的朦朧。落葉在耳邊墜落,漫天都是紛飛的葉聲,他感覺到有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還有一個人坐在他身邊,靜默不語,可他好像能夠感覺到那個人悲哀的目光,默默地籠著他,一刻也不曾離。
歲月迢迢而去,不知過了多久,他再次有了意識。微微的風拂著他的頭髮,外面的陽光照進來,手背上暖洋洋的。他覺得有些熱了,微微動了動手指,眼皮一點點睜開,牀簾沒有合上,光肆無忌憚照進來,像刀割在眼皮上,他用手捂住了眼睛,慢慢適應了亮光,才撐著牀坐起來。
剛剛醒,腦子還是糊塗的。他發了一會兒呆,才抬起眼來打量眼前。三藍寶相花地毯,一張八仙桌幾張小杌子,矮幾上放了青瓷瓶,裡面插了一株**花。鎏金熏爐裡燃了香,煙氣嫋嫋升出來。他赤著腳站起來,可是腿一軟,從腳踏上摔了下去。他扶著杌子站起來,等緩過勁兒來才能挪步。掀開落地罩上的珠簾,外間擱了一張書案,四壁都是書架,滿滿當當塞了藍皮典籍。他往書案上看,上面堆滿了磚頭似的書本,有的攤開有的合著。攤開的書上面字跡密密麻麻,還有許多朱砂批的小注,他湊過頭看了一會兒,字兒都歪歪扭扭跟螞蟻似的擠在一起,不知道寫的什麽玩意兒。
他翻了幾頁,翻到一個赤果果體女人,肚子開了一半,露出花花綠綠的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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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瀲:“……”
沈玦看的什麽東西,不會是邪教吧……
夏侯瀲把書合起來。
他打開門,慢吞吞跨過門檻,眼前是一個小院子,空地上放了兩個水缸,裡面漂著幾株菡萏。這院子很熟悉,可他腦子糊裡糊塗,想不太起來了。一個小男孩兒在階下騎著木馬愣愣地望著他,鼻子裡流出一串亮晶晶的鼻涕。
夏侯瀲蹲下來衝他招招手,“小娃娃,來,叔叔問你……”
“娘!”那小孩兒大喊大叫地跑了出去,“夏侯叔叔醒了!他醒了!”
這孩子長得有點兒寒磣,肯定不是沈玦的種。夏侯瀲默默地想。
那孩子沒叫來大人,叫來兩個小孩兒,一群人風風火火跑進院子,最大的那個也才十二三歲的模樣,嚎啕大哭地撲上來。
“夏侯叔叔!”
夏侯瀲辨認了很久,猶豫地叫道:“妙禎?”
“還有我,我是司徒弄玉!夏侯叔叔,你記不記得我?”另一個女孩兒湊過來。
“記得記得,”夏侯瀲摸她的頭,“你娘好不好?去苗疆回來了麽?”
“什麽呀?”玉姐兒眨巴著眼睛道,“我娘去年的去的苗疆,早回來了。”
夏侯瀲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敢情他聽見的話兒是去年的事兒了。夏侯瀲又問道:“督主呢?”
“督主?”玉姐兒和妙禎面面相覷,妙禎道:“督主人在京城呢。”
“咱們這是在哪兒,不在京城麽?”
“不在呀!”玉姐兒說,“這裡是金陵。”
夏侯瀲有些失落,沈玦上京去了,一時半會兒是見不到他了。
“啊!”妙禎忽然道,“蓮香姨去買菜了,我忘記派人去告訴老爺夏侯叔醒了。”
玉姐兒叫道:“那快去啊!”
妙禎扭頭就跑,夏侯瀲望著伶仃的小院,那兩缸菡萏在風裡面搖搖曳曳,慢慢和記憶裡的枯荷重疊。夏侯瀲忽然想到什麽,叫住妙禎,問道:“你說的老爺就是沈玦麽?”
妙禎回過頭道:“那是老爺從前的名兒了,老爺現在叫謝驚瀾。”
“所以這裡是……”夏侯瀲摸著門柱,黑漆映著他的面龐,“金陵謝府。”
時光兜兜轉轉,好像畫了一個老大的圈,又回到了原點。風吹過小院,他彷彿看見昔日素衣白裳的少年坐在廊下埋頭苦讀,另一個麻布衣裳的少年蹲在他的腳邊鬥蟋蟀玩螞蚱。歲月在他們身側無盡地流淌,迢遙遠去。
夏侯瀲心潮洶湧,眼眶微微有些濕,卻又笑了出來。
“妙禎,老爺在哪裡,帶我去見他。”
“好!”
妙禎和玉姐兒拉著夏侯瀲從角門出去,巷子外面人聲鼎沸,叫賣的號子一浪高過一浪。玉姐兒嘰嘰喳喳說著這幾年的事情,距離雪山一戰已經過了三年,吸食極樂果的官員統統撤職,朔北的躑躅花焚燒殆盡。沈玦帶著昏迷不醒的夏侯瀲回了謝家老宅,朝廷準許了他的請辭,他恢復了謝驚瀾的本名。沈問行當上了司禮監掌印,小皇帝依舊玩物喪志,張昭的變法仍在推進,遼東的戰役兩年前結束,朝廷和土蠻達成協議,一切又步入正軌。
妙禎說謝驚瀾昨兒剛剛校好了戴先生的書稿,拿去抱月樓和書肆老板商量付梓刊行。這會兒剛剛晌午,應該還在用膳。
他們蹲在抱月樓的牌坊邊上等,妙禎掏錢買了三個燒餅,三個人一人一個。等了很久很久,謝驚瀾也沒有出來,大約是商議遇到了難題。晌午的陽光在牌坊的浮雕上騰挪,變成下午的陽光。夏侯瀲望著熙熙攘攘的人潮,眼皮上下打架,昏昏欲睡。
玉姐兒和妙禎靠在大理石座上睡著了,夏侯瀲還撐著。後來又覺得口渴,回頭看抱月樓的門口,還是沒有謝驚瀾的影子,夏侯瀲去對街的一家鋪子裡討了碗水喝。那老板人好,往裡頭加了薄荷葉子,味道沁人心脾。謝別之後出來,牌坊邊上站了一個人,正和玉姐兒和妙禎說著什麽。那個人穿了一身素,沒有穿妝花織金的蟒袍,也沒有玉石點綴的鸞帶,僅僅是一身素色雲錦,卸了滿身的矜貴與孤寒,卻依舊像天邊走下來的人,像他夢裡走出來的人。
玉姐兒指了指他,那個人回過頭來,遙遙與他相望。
他看見謝驚瀾眼裡的驚訝,像晚風掠開薄冰,一池椿波溶溶而過。
夏侯瀲笨拙地躲避川流不息的車馬和人潮,擠過舉著冰糖葫蘆串的商販,又繞過抱著小孩兒的男男女女。謝驚瀾站在牌坊底下望著他,陽光下他麥色臉龐上淌著汗,晶瑩得幾乎透明。那一刻所有的思念白蝶一般撲面而來,謝驚瀾把書稿交給妙禎,邁步走過去。夏侯瀲避開一個扛著扁擔的小販,轉過身,忽然落進了一個人的懷抱。
心跳在那一瞬間忽然就停了。
好像等待了一萬年那麽久,他終於和他再次相擁。
“夏侯瀲,你回來了。”
“嗯,回來了。”
“這次還走嗎?”
“不走了。”
一輩子都不走了。
陽光變得燦爛無比,時間在那一刻無限延長,人潮和車馬在他們身邊來來去去化為虛影,彷彿流淌而去的歲月。他們彼此相擁,蒼茫的世界和無盡的時間在他們腳下延展開,只有他們,亙古不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