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步
那天晚上玉疏沒倒,赫戎卻突然倒下了,晚上還起了高熱。
因為巫醫回到王帳中,為赫戎看傷時才發現,那把刀,塗了毒。他下意識錯愕道:「那次妃怎麼、怎麼只見刀傷,並未有中毒之症?」
阿日斯蘭冷笑道:「這麼點皮肉傷,王卻將所有的神藥都喂給她了,她還中什麼毒呢?」
阿日斯蘭帶著巫醫守了一整晚,直到拂曉時分,巫醫才研究出些眉目,開了方子讓人下去煎藥,「哎,王怎麼這麼魯莽,神藥配製不易,哪怕只剩一顆,也……」巫醫看了看亦是枯坐了一整晚的玉疏,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只道:「次妃,您手上的藥每隔幾個時辰便要換一次,該換藥了。」
玉疏沉默地點了點頭。巫醫走上前,小心地替她揭了裹傷的紗布,映入眼簾的,便是從手臂橫切到手背的一道深深割痕,此時血漬和藥漬混在一起,還能依稀可見底下白森森的骨。
這不是巫醫見過最嚴重的傷勢,他常年在戰場行醫,死人比活人見得都多,直接砍條胳膊斷條腿都是常見的事,只要腦袋不掉,就已算萬幸。之時他沒想到這樣一個弱女子,看著風吹吹就能倒,竟也不叫苦累,這麼守了他們汗王一整夜。
他歎了口氣,給玉疏塗上藥粉,雪白的粉末和模糊的血肉相接之時,她發出一聲極輕的喘息,然後便咬著嘴唇,再也不肯出聲了。
只有手指微微動了動。
巫醫正好看見傷口尾部在無名指下方,那裡一只潔白的玉戒,戴著幾乎與手指同色。
「次妃,傷口就在您戒指下方,您還是先摘了,等好了再帶罷?」
玉疏蜷著手指,「無礙。」
巫醫手腳麻利地再次包紮好,見這位次妃真的就再也沒有吭一聲,連呼痛都沒有,也難免起了些悲憫之心,很實誠地勸道:「這裡有我與左相守著,次妃傷成這樣,還是先去歇息罷?」
玉疏只是坐在那,執意搖頭,「我要等他醒來。」
怎能不等他醒來呢?她已行了最難的九十九步,又如何會錯過最後一步。
赫戎醒來之後見到的第一個人,必須要是她。
之時巫醫不好說出口的話,阿日斯蘭卻無甚顧慮,「王兄被這女人迷了心智,她不過小傷而已,只留了點血,王兄便急得將所有的藥給她喂下去。王兄……」他臉上恨意深深,「王兄為這楚女著了魔!」
「他瘋了!」
阿日斯蘭冷冷哼了一聲,「算你還有良心,希望次妃可要記著,王為了救你性命,差點連自己的命都賠上去。」
他說楚話時語調極為僵硬,又帶著顯而易見的嫌惡與不屑,讓他本就刻薄的語調更顯得戾氣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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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疏傷處疼痛難忍,又熬了一夜,聞言一股深藏的鬱氣狂湧而出,「那請左相也記住。」她緩緩站起身,盯著阿日斯蘭,「我為了救他性命,也差點連自己的命都賠上去。」
阿日斯蘭一時語塞,就聽見玉疏身後一聲輕笑,「她說的不錯。」
是赫戎。
阿日斯蘭大喜之下撲過去,「王兄!您終於醒了。」
婢女正好端上藥和擦臉的帕子,赫戎接過藥一飲而盡,方道:「你們先出去,次妃留下。」
「王兄!」阿日斯蘭明顯並不願意,「讓巫醫守著罷!」
「讓他在門口守著,有事我會叫他。」
赫戎聲音雖低,語氣卻完全不容人辯駁,阿日斯蘭無法,只得恨恨瞪了玉疏一眼,才和巫醫走了出去。
王帳中瞬間只剩赫戎和玉疏二人。
一時二人都未說話。
赫戎臉色蒼白,神情卻還是一如既往的篤定,甚至帶著些笑意,牢牢盯著她,緩緩道:「我以為……你會恨不得想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