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葉明修的到若澄允許,跟著阿柒到了外面,阿柒把新塞到他手裡:「大人,好像是前線來的,小的不敢拆。」
葉明修拆開信看了一眼,不動聲色地把信放回去,走回堂屋向若澄辭行。
若澄不覺有異,讓李懷恩送二人出府。
等出了府,阿柒好奇地問道:「大人,信上都寫了什麼?」
葉明修不語,只是手指微微收緊。開平衛離京城的距離不算遠,就在幾日之前,瓦剌終於發動了第一次正面的攻擊。蒙古騎兵所向披靡,威力巨大,他們不知何時還訓練的弓箭手,將我方的兵陣沖亂不說,險些衝破了城門。
好在朱翊深很快阻止了強有力的抵抗,命火槍營在城牆上狙擊,方才穩住了戰局。但我軍傷亡不小,加固的防線也被全線沖潰。朱翊深欲往關西七衛調兵,集中兵力於開平衛。但關西七衛之中,有幾處已經是主將失蹤,士兵逃散的狀態,根本無法作戰。
面對如此嚴峻的形勢,葉明修必須馬上進宮面見朱正熙。
自從朱翊深上了戰場,朱正熙一夜都睡不好,閒暇時就站在江山輿圖前面,憂心忡忡。若圖蘭雅找不到大漠深處的鷹衛,或者鷹衛對於十萬騎兵來說,只是杯水車薪,他不知道九叔能否守得住長城那道防線。
長城一破,京城自然難守。如今朝堂之上,已經有大臣建議他先去應天府避避風頭。那兒本來就是國都,如今作為陪都,無論是宮殿還是各部機關都未廢置。
當初太祖避開在北方擇都,就是因為政局未穩,懼怕北邊的遊牧民族南下搗亂,才選擇了應天府。後來因為國力日盛,厲兵秣馬,終於收歸了北方的大部分地區,而當時的統治者出於種種原因,最後將國都定在了京師這個地方。
在幾人皇帝接連不斷地北伐戰爭之下,本朝對北方的控制可以說達到了空前鼎盛的地步。但自端和帝開始,這種控制又漸漸地鬆弛了。原因便是國內各處的天災和人禍,還有東南沿海猶如毒瘤一般的倭患。
面對內憂外患,朱正熙只覺得心力交瘁,他登基這數月,彷彿經歷比以前的歲月更加漫長的煎熬。
劉忠小跑到他面前:「皇上,葉大人有緊急軍情求見。」
朱正熙面色一沉,讓劉忠把人帶進來。因為前線的軍報若是通過公開的管道送到皇帝手中,必定會引起朝野上下的猜測和動亂。所以朱翊深出征之前,跟皇帝有過約定,若有緊急軍情,會私下派人送信回京交給葉明修,再由葉明修轉告。
這樣皇帝便可以決定官方的戰報到底要如何書寫,好穩定人心。
朱正熙聽完葉明修所說,只覺得如遭雷轟,一個趔趄,腳後跟碰到須彌座,險些跌坐在上頭。葉明修扶住他的手臂,說道:「四川之事,雖然懸而未決,但眼下以京師的安全為重。臣以為,可以先把平國公世子和溫都督召回,皇上以為如何?」
朱正熙彷彿自語:「若開平衛破,瓦剌騎兵南下,當如何?」
葉明修跪在朱正熙面前:「臣願同王爺一起,誓死守衛京師。為安全起見,皇上還是去南邊避一避吧?」
朱正熙平復了一下心情,堅決地搖了搖頭道:「朕不會走。朕若是逃走了,便等於將京城百姓還有將士們全都拋棄。朕會跟你們一起捍衛京城,共同進退。有朕在此,也能夠安定人心。按你說的,先抗外虜,將徐孟舟和溫嘉都調回吧。」
葉明修也知道事情發展至此,他們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好在還有一個溫嘉也算是久經沙場的老將,就算開平衛被攻破,他們未必全無勝算。只是這件事恐怕要暫時瞞著幾位閣老,否則他們又會苦勸皇帝去應天府避風頭了。
朱正熙寫完詔書,讓劉忠用印,隨口問道:「晉王妃可知道此事?」
「臣覺得王爺想必也不願讓家中擔心,故而沒有通知王妃。具體如何,還請皇上定奪。」葉明修恭敬地說道。
朱正熙想了半天,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定主意,既不想讓她過分憂心,也不想刻意隱瞞,還是讓葉明修先回去了。
葉明修走出乾清宮,看到一個宮女拉著一個太監哀求:「我們美人想見皇上一面。她最近身體不大舒服,想請個太醫過去看看,但太醫院一直都推脫事忙……這給你。」宮女從手臂上褪下一個玉鐲,太監連忙退回去:「哎,不是我不幫你。皇上如今為了前線的戰事都頭疼死了,哪有空管後宮的事情?你們有什麼難處,就去找皇后娘娘吧。」
「可是……」宮女面露難色。
「走吧走吧。」太監招了招手,宮女只能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太監回頭,看到葉明修站在身後,連忙堆出一個笑臉:「葉大人,您怎麼還沒出宮?這馬上都要落鑰了。」
葉明修隨口問道:「剛才是哪宮的宮女?」
「是方美人身邊的宮女,幾乎每日都來,總說她們家主子身體不舒服。您也知道皇上如今不怎麼去後宮,每日都在乾清宮與大臣議政,連兩宮太后那裡都去的少了,哪有空管她啊。」太監說著搖了搖頭。
太監口中的方美人,便是前陣子被降級的方玉珠。想不到如今淪落到這幅光景。他說道:「皇上的後宮如今只這幾位娘娘,若她當真身體不適,你也當及時稟報,別耽誤了診治。」
「大人說的是,奴一會兒就告訴皇上。」
葉明修走了之後,那太監回到宮門前站崗,並沒有如所言一般稟告皇帝。皇上這幾日易怒,已經連罰了好幾個近侍,他可不想為了一個失寵的女人去觸黴頭。
過了兩日,宮裡還是派太監去晉王府宣若澄進宮。說是內諸司的人到民間搜羅了幾幅書法,請若澄去看看。皇帝有命,若澄不得不遵從,到屋裡梳妝換衣。碧雲說道:「皇上也真是的,前線還在打戰,他居然有這閒情逸致研究什麼字畫?」
素雲看了她一眼:「也許只是個幌子。我倒是聽說皇上如今每日都在乾清宮與大臣議政,不像是有閒暇玩樂。」
若澄心中也覺得奇怪,上次內宮遇到刺客的事情,當真給她留下了不小的陰影。她還是讓人去平國公府告訴沈如錦一聲,這才坐上馬車。
京城的白日已經十分炎熱,滿大街都是賣冰塊和涼水的。若澄穿著夏季的大衫走在紫禁城裡,每走一步都汗如雨下。等在乾清門驗明正身,走上甬道,她老遠就看見有個宮女跪在雲台之下,苦苦地哀求太監。
若澄本不欲惹事,走到丹陛上候宣的時候,音樂聽到那宮女說什麼生病了,一吃東西就吐。她問身邊的太監:「那是哪宮的宮女,在說什麼?」
太監看了一眼,恭敬地回道:「啟稟王妃,那是方美人身邊的宮女,每日都來求見皇上,說王美人身體有恙。奴幾個勸她去坤寧宮找皇后,她說皇后不肯見,也不給派太醫。這奴有什麼辦法?」
「方美人就是之前的如妃?」
「可不是。」太監見若澄沒什麼架子,就繼續說道,「不瞞您說,她之前是如妃的時候,沒少對宮裡的人頤指氣使,如今這般光景,也沒人願意真心幫她。何況誰知道她是不是真病了呢?萬一就是找個藉口想接近皇上,皇上怪罪下來,奴幾個也擔待不起。」
若澄回頭看了那宮女一眼,她聲淚俱下,不像是裝的。她猜測方玉珠真是遇到了什麼事,雖然兩個人之間一直不對付,但到底都是女人,這深宮中的不易,她能體會一些。她知道與這些太監說沒什麼用,還是得親自告訴朱正熙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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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忠很快親自出來請若澄進去,若澄進到殿中,頓時覺得涼快了不少。須彌座的兩邊放著兩快半人高的冰塊,還有宮女不停地用蒲扇扇風,怪不得涼風習習。
她向寶座上的朱正熙行禮,朱正熙擱筆道:「晉王妃不用多禮。坐吧。」
若澄依言坐下,等著皇帝說明將她召進宮的意圖。朱正熙讓殿上的其它人都退出去,只留下劉忠。他說道:「朕斟酌了一番,還是決定告訴你。九叔在開平衛打戰並不順利……」
他話還沒說完,若澄一下子站起了起來,緊張地問道:「王爺他受傷了?還是出了別的什麼事?皇上您一定要告訴我!」情急之下,她也忘記謙稱了。
朱正熙沒在意,壓了壓手說道:「你別緊張,只是戰事不太順利,九叔暫時沒事。瓦剌的騎兵如有神助,屢屢想要強行攻城,都被九叔擋下來了。但關西七衛當中叛變的人不少,九叔如果等不到援兵,開平衛可能就會失守。他讓朕做好準備,也讓朕先把你送出京城。原本朕決定什麼都不告訴你,直接尋個由頭就將你送走。但朕知道你的xin子,還是你自己選擇吧。」
「我不走。」若澄堅定地說道,「我要留在京城,就算開平衛失守,王爺也一定會守著京城,我跟他在一處,哪也不去。」
朱正熙有些驚訝,沒想到眼前的柔弱女子如此堅決。他得知消息去跟皇后和太后商量的時候,她們雖然也說不走,要留下跟他在一起,但人面對危險的時候,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懼色是沒辦法騙人的。
眼前的女子想必對九叔愛到了深處,可以同生共死,所以對死亡也不懼怕了吧。
他溫和地笑了笑:「朕就知道你會如此說。不過你放心,朕乃一國之君,一定會守住國都的。徐孟舟和溫嘉都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瓦剌孤軍深入,未必能占得便宜。我們有舉國之力,定會取勝。」
若澄挺佩服朱正熙的勇氣,作為皇帝,這個時候沒有想著逃跑遷都,已經十分難得了。但她也從皇帝的話裡知道此戰的艱難,一個弄不好可能就是國破家亡。而這些壓力,如今都是在前線的朱翊深一個人頂著。
「皇上,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若澄遲疑了片刻,還是小聲說道。
「嗯,你說。」
「我聽王爺說過,順安王以前跟在世宗的身邊,也十分擅長打仗。他這些年雖然遠離朝堂,但本事應該也沒忘光。皇上要不要起用他?國家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應該不拘一格地提拔人才吧?順安王想必也會同意的。」
若澄所說,朱翊深在密信中也提到了。但作為朱正熙來說,順安王這些年被放逐,對皇室肯定有怨言,未必肯出手幫忙。他原本不抱什麼希望,對於一個曾經造反過的人來說,這種時候不來添亂已經算好的了。但被若澄這麼一說,他答應道:「朕會給他寫信試試看。」
「還有一件事。剛才我進來的時候,看到方美人身邊的宮女跪在外面苦苦地哀求內官,說方美人生病了,吃不下東西,太醫院卻不給她派太醫。不管她犯了什麼錯,跟皇上終究是夫妻一場。俗話說一夜夫妻百夜恩,皇上還是叫個太醫過去看看吧?」若澄柔聲勸道。
「竟有這種事?」朱正熙面露不悅,立刻命劉忠去把那個宮女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