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姐姐已經死了六年了,生前不幸,死後還要在大庭廣眾下被一個小丫頭這麽侮辱麽?他不能忍,也咽不下這口氣。
攙扶著母親的手臂和她一起站起來後, 陸溶星回頭看著陸宇翎,不容置疑地啟唇:“宇翎,咱們回家。”
陸宇翎卻站著沒動, 神情中帶著些為難,因為李西寧緊緊地握著他的手不放,他舍不得推開她,又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家裡人。
趙辭楚目光陰沉地盯著他們兩個,在心裡罵了句不要臉。
李西寧知道自己現在的舉動特別出格,肯定會被罵不懂禮數不知檢點,也知道自己讓陸宇翎為難了,但是她現在絕對不能讓陸家人帶著陸宇翎離開,不然爺爺的苦心就白費了。
她雖然死死地拉著陸宇翎的手,目光卻焦急不已地看向了爺爺。
李老爺子明白孫女這個舉動的目的,立即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急切地走到了陸老爺子的身邊,用一雙長滿皺紋的枯手用力地握住了陸老爺子的一側手臂,焦急不已地說道:“老陸,你先不要動怒,有事咱們好好商量。”
看在多年老友的面子上,陸老爺子才沒推開李老爺子,面帶怒意地回道:“好好商量?這還怎麽好好商量?”
李老爺子好心安慰道:“都是小孩子之間的無心之言,你不要生氣,免得傷了幾家人之間的和氣。”
陸老爺子氣極冷笑:“無心之言?呵,老李呀,你可真是刀不挨在自己不知道疼。”言及至此,他再次抬起了手,面色鐵青地指向了趙辭楚,“她要是這麽罵你們家李章,罵他是狗,你還能說出無心之言這種不疼不癢的話麽?”
此言一出,惹得在座的李家人全部沉下了臉。
死者為大,誰都不願意自己家已經過世的親人被無緣無故的拉出來當靶子。
李西寧和俞文茵的臉色更是不好看。在場所有人中,大概只有她們母女倆有資格反駁陸老爺子的話,但母女倆都是識大體的人,最終選擇了隱忍。
既然她們倆都選擇了忍,屋內的李家人也就不好再說什麽了,只能跟著忍。
陸宇翎卻不能忍,李叔叔對他的好,他都記在心裡呢,不悅地蹙起了眉頭,盡量心平氣和地對陸老爺子說了句:“姥爺,您別牽連無辜的人,這事和李家沒關系。”
陸老爺子這下氣性更大了——別人跟我對著乾也就算了,你小子也跟我對著乾,也不想想這麽多年是誰在養活你?當即怒不可遏地瞪著陸宇翎,氣急敗壞地罵道:“你就是個吃裡扒外的白眼狼!”
陸宇翎咬緊了牙關,沒反駁他姥爺的話,在一定程度上,他可能真的是姥姥姥爺眼中的白眼狼,但如果他今天不站出來說這句話,捍衛李叔叔的身後名和他妻子女兒的尊嚴,他才是個徹徹底底地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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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他媽帶著他剛回西輔的時候無依無靠,只有李叔叔願意幫他們,如果沒有李叔叔,說不定他們母子倆早餓死街頭了,而且他從小就沒有爸爸,在很多時候,李叔叔充當了父親這個角色。
他至今仍然記得自己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班裡的同學總是嘲笑他沒有爸爸,罵他是個不聽話的小孩,所以他爸不要他了。
每當聽他聽到這種話,就會衝上去跟他們打一架,但那個時候,他總是被班裡的小孩圍攻,最後的結局總是被揍的鼻青臉腫。
晚上放學回家後,他媽看到他的臉,又氣又心疼地質問他是怎麽回事,他也不說,把所有的委屈和憤怒全部憋在心裡,他媽沒辦法,又給班主任打電話,班主任也說不清,最終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再後來,他媽可能也猜出來了點什麽,再當他頂著一臉傷回家的時候,她也不再譴責質問他了,而是把他抱在懷裡,小心翼翼地給他的傷口上塗藥。
每當這個時候,他媽總是會無奈又心疼地問他一句:“你就不怕疼嗎?”
他搖頭:“不疼。”而且他從來沒有因為這件事哭過,一滴眼淚都沒有掉過,也從未畏懼過,下次再聽見他們這麽罵他,他依舊會衝上去和他們打架。
小男孩雖然嘴上不說,卻在心裡留下了傷痕,身邊同學們的話總讓他覺得自己沒有爸爸是一件很可恥的事情,但是他卻從不將這種自卑感表現出來,而是選擇用行動捍衛自己的尊嚴。
你罵我,可以,這是你的事,你隨意,但是我打你也是我的權利。
還有一件事,他也從來沒跟他媽說過。
他媽在他上學的那所小學裡當音樂老師。
在他上小學的那個年代,小學生一周也就一兩節音樂課,到了高年級可能連一節課都沒有,全被語數英佔用了,而學校裡的班級也不多,一個年級才四個班,所以他媽一個人承擔了一到六年級所有的音樂課。
她是全校師生們公認的學校裡的最美老師。
媽媽一直是他的驕傲。
然而某天中午,他有事要去找班主任,走到教室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忽然聽到屋子裡的一幫女老師在議論他的媽媽。
先開口的就是他的班主任,那個長得不怎麽漂亮,卻總是喜歡模仿他媽穿著打扮的女老師:“陸宇翎他媽,天天給我打電話,還經常來辦公室找我,追著我問我他兒子臉上的傷是怎麽回事?怎麽回事她猜不出來嗎?還不是因為她兒子沒爸!但我也不能直接這麽回答呀,我只能跟她說我也不清楚,應該只是孩子間的小打鬧。”